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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家小院第四十一章 也许月影注定要继续居住在十三家小院

作品名称:石头记之:十三家小院      作者:爱在无言      发布时间:2012-11-25 12:13:16      字数:9774

  也许月影注定要继续居住在十三家小院;何七七从娘家回来,看到只有楚才在家,就拨打起月影的电话,一反自己一直支持他工作的立场,丝毫不顾忌他正在上课,厉声责怪他,责怪他对儿子的不管不顾;于是,仅仅搬出小院十九天的月影只好又夹着他那堆股市分析图表,以及不知从哪里弄到的垃圾回来了。
  “你是男人,是咱们家的一家之主,顶梁柱,所以你做什么事儿都应该考虑下我们娘俩儿的感受!”七七一边洗着菜,一边抱怨道。抱怨的同时,她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扫了眼楚才那扇紧闭的房门。当然,除了抱怨月影自作主张,她还责怪月影将堆没用的垃圾带回家;不过,后面一条她只是在心里责怪,并没表现出来。
  那堆垃圾,破铜烂铁,破瓦烂罐,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迅速弥漫至整个客厅,并由此漾出,充斥进七七的嗅觉里,挥之不去。但七七是个贤妻,从不把夫妻间的矛盾扩散至整个家庭,更不想因此影响到儿子,所以每次争吵,她都尽量压低嗓音,都尽量避开儿子。在她眼里,没有解不开的结,尤其是两口子过日子,如果没完没了地争吵,甚至吵得天翻地覆,人人皆知的地步,那一定会影响到夫妻感情的,婚姻一定会走到尽头的。
  正因为熟知七七的秉性,月影才会内疚,才会沉默不语,只是一个劲儿地吸烟,垂头看着他那堆破烂的股市分析图表。曾几何时,他还盼着能从股市中捞到一桶金,改善一下生活,让一家三口的小日子滋润下,能在假期到海南或者新马泰旅游,放松下整天忙碌而单调的生活。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月影对股市越来越失望,屡屡下挫的股市,也挫败了他的信心,使他原本鼓鼓的愿意一点点地烧尽,最终烟飞灰灭。
  “炒吧,说不定哪一天,我们会赚了……”对于月影的炒股行为,何七七如是曰。她巴不得哪天股市上扬,将她的小日子也带到一个惬意而幸福的阶段;当然,最好是股市天天都在涨,涨得一塌糊涂,使她赚得盆满钵满。甚至,七七幻想着,有一天,月影红光满面地从股市回来,口袋里满是数都数不完的银票;这些钞票倒在床上,散落在地板上,七七躺在上面,顿时幸福无比。
  有了银子,就会拥有幸福;想想看,银子可以买许多东西,名牌衣服,钻戒,私家车,还有住宅,甚至包括各种各样的服务;有了那些东西,就不必整天为生存而发愁,就可以进入美好生活时代;哇,那就是开心,就是玩儿,就是惬意;偶尔,幻想到那一天的到来,何七七就忍不住偷乐!
  “我说,要是你赚了,”一天,何七七嗑着瓜子,向和她并排坐在沙发上的月影建议道:“咱也买辆车,然后咱俩一起考个驾照,等你假期时,咱一家人来个自驾游……”说着,何七七似乎已经坐在那辆她早就向往的起亚K5里,看着驾驶位上的月影,想入非非。
  月影却只是‘嗯’了声,眼睛转都没转,继续看他的鉴宝节目,脑子里同样想入非非。战国龟鱼纹方盘,散氏盘,虢季子白盘,三轮青铜盘,哦,还有李可染价值上千万两白银的红遍江山,看着这些国宝,月影刹那间变成了苏武,他流着口水,眼睛直勾勾盯着电视屏幕,恨不能将这些国宝从里面抓出来,据为已有。听着专家的讲解,看着飙升的价格与沸腾的市场,月影的心被抓住了,被吸附了。
  “炒什么股呀,浪费精力!”趁着何七七走进厨房,洗水果的空档,月影眼珠转了转,不安地区性嘀咕了句。
  假如真的能淘到样宝贝就好了,那就富可敌国了。月影这样想着,胸膛里的那颗心就蠢蠢欲动,就像里面钻进只小虫子。也正是在这小虫子的怂恿下,他悄悄将那册《玉米人》拿回家;途经南祠胡同,月影特地拐进一家裁缝店,匆匆选了大绒布料,做了个袋子,做为《玉米人》的外壳儿,以免再次受到损害。
  “这些天,怎么没看见你炒股呀?”似乎听到了月影的自言自语,何七七湿淋淋着手,端着托盘走回客厅,突然问道。
  “不炒了,戒了……”月影慌慌地避开她的视线,继续盯向电视屏幕。刹那间,他觉得自己和她之间有了层淡淡的隔膜,一下子陌生起来了;她的思维还停留在炒股那档子事儿上,自己却早已不再炒股,
  “戒了?!”何七七吃惊地盯向月影,手里的托盘差点儿掉到地上;不过,瞬间她反应过来,认定他是开玩笑。
  月影却不加解释,胸膛里翻滚起沸腾的洪流。他幻想着自己拥有一件五千年前手工打制的青铜器,周围的人们,还有那些专家们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看待自己,羡慕,嫉妒,恨,诸多的表情羼杂在他们的面部,使之更加贪婪。但他们谁也无法改变月影拥有的事实,只能站在一边看着,间或发出片言只语般的议论。
  何七七却不再理他,用牙签挑起块火龙果,递到嘴里,身子蜷曲在沙发里,翻看起那册散发着令人恶心的油漆味道的《时尚》杂志。最近,她看中款韩版V领修身雪纺连衣裙,正琢磨到淘宝网上搜下,进行一次愉快的网购。
  敞开衣柜,何七七的衣服堆得满满,许多件她仅仅穿过一两次,就扔在里面不闻不问,就像深宫怨妇,再不能得到她的宠幸,或者索性被她赠送出去。正因为如此七七在娘家那边很受尊敬——她娘家人一直认为,女人,尤其是已婚女人的衣服多寡,能够证明她在家庭里的地位,更能证明她这个家的经济状况以及她本人的幸福指数。
  “我衣服多,多得都穿不过来;”何七七回到娘家,和自己学生时代就已经结识的闺蜜们炫耀:“可每次逛街,看到漂亮的,我还是忍不住,想要买下来……”当然,她说的逛街,包括网上购物,淘宝,凡客,拍拍,当当,每次她都乐此不疲,每次都会有所斩获。
  月影对她这种癖好似乎视而不见,他只在忙自己的事儿,炒股,教书,以及对其他漠不关心,包括油米柴盐这类家庭琐事儿。不过,随着婚姻的持续,月影就愈发感觉到经济的拮据,甚至他渐渐戒掉了诸多的爱好,譬如购书,吸烟,以及喝酒。没结婚,没认识七七前,月影还朋友成群,常常三五个好友到街边小店,畅饮通宵,酩酊大醉;那个时候,他还偶尔向往下未来生活,想象着神话般的爱情;但没多久,何七七闯进他的视线,没多久他和她恋爱,结婚,生子,于是似乎所有的浪漫都在瞬间消逝,成为乌有,生活变得淡而无味,就像一杯白开水。
  “生活是什么?”某天,课间时分月影和同事番茄站在学校操场上,看着一群群嬉笑的学生,感慨道:“生活就是花银子呀,没有银子,就没生活,甚至连生孩子都养不起!”
  刹那,月影想到了楚才,想到抚养他的艰辛。可这孩子太离经叛道了,居然读过初中就辍学,整天埋头于那堆破烂的电脑零件中,就像他真的是比尔.盖茨似的。但比尔.盖茨就真的那样传奇,真的能够白手起家吗?想到这儿,月影就产生了怀疑。
  “当然,岂止是生孩子,就是死,都死不起!”番茄叹息道;刹那间他想到一个月前病逝的姑父:“一块墓地,就要五两银子,而且只有七十年的使用权;到了七十年,不管死者家属怎样,就是起坟……”
  “现在,不都火葬了吗?”月影诧异道。
  “就是为了限制土葬,墓地才这么贵的!”番茄回答:“可火葬费用也不低,一个普通骨灰盒就好几两银子,好一些的几十两,而且寄存在殡仪馆,每月还得缴纳费用……”
  “那房价怎么也这样贵,难道也是为了限制活人住房子?!”月影忍不住笑了。
  “当然!”番茄怪异地瞥了眼月影,似乎在责备他连这样简单的事儿都不清楚。
  飙升的房价,翻番的菜价,以及停滞不动的工薪,其实就是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限制人口繁衍;对,还有倾销向这个国家的转基因食品,全都是某个国际集团的阴谋,消灭这个民族的阴谋。番茄翻下眼球,望向操场上可怜的孩子们,不禁为百年后的情形而焦急。那个时候,大洪水不会骤然降临,反倒是人口危机达利克斯剑般悬挂在这个民族的头顶上,随时都会掉下来,斩断整个民族的生存希望。
  不过,番茄从不和同事们讨论这个秘密;在他眼里,他们都太无知了,太相信别人了,换句话,都是给破烂媒体洗了脑,永远不会怀疑,即便某一天刀架在脖子上,他们也不会反抗,而只会附和,点头,因为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如此,尤其月影,就是个应声虫儿,整天钻在钱眼里,就是个财迷。正因为如此,番茄时时刻刻都感到孤独。
  “你们别说我财迷,我都是为了这个家!”逢到同事朋友们指责自己,月影都会讪讪地解释:“唉,儿子没出息,初中毕业就再不读书了,就知道摆弄电脑,和一个痴呆没什么两样;而老婆又没工作,家里全靠我这点薪水,我能不财迷吗,换了你们哪一位,可能还不如我呢……”说到这里,月影就想到了楚才,想到自己教过的孩子,他们当中不乏有出息的,譬如刘荟成为了一家外资企业的白领,叶知秋自主创业办了家宠物医院,还有高级技工蒋昉霖,他们当中随便哪一个都似乎比楚才混得好,起码他们都有事做,前途也貌似一片光明。唉,也许真像同事们说的,自己应该领着楚才看下心理医生。从楚才种种表现行为看,他貌似是个自闭症患者;但细想想,又不像,因为楚才偶尔也会匆匆地上街,购物,挑选他自己喜欢的衣服,也常常对着电脑屏幕哧哧地笑个不停。
  “谁也没说你财迷,只是不想看你这样辛苦……”飞鸟校长不禁一笑,扬扬手,似乎在驱散那只老在周围飞来飞去的苍蝇,说:“你看,学校不也挺照顾你的,还免费为你提供教室……”
  月影慌忙点下头,陪着笑承认这一事实。就这一点儿,番茄最看不上,他想不明白,从教了十几二十年的月影,怎么说也是位老教育工作者,可他偏偏失去自尊,要向一个刚毕业没两年的小丫头低眉顺眼的,活生生一付奴才相,这令他不舒服。
  番茄口口声声不愿为那几个银子而折腰,他最向往的就是晋朝那个地主陶潜,他的寝室里还悬挂着悠然见南山几个大字;所以,他不耻于月影的所作所为,皱下眉头,转身离去。
  “什么样子呀,枉为人师!”番茄嘟囔句,更加厌烦起这个学校。
  番茄一直弄不懂,明明是正常教学范围内的课程,为什么要弄到补习班去教授;唉,枉为人师,真的枉为人师,全是禽兽,全是财迷,害人子弟,而不是误人子弟。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飞鸟校长如是曰;她一直都看不惯番茄,从他到学校的第一天就看不惯,他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与他年龄不相仿的事情,比如他每天都要念佛经,以至于办公桌上时不时会出现一部经书,什么楞严经,什么本愿功能经,这让她很烦恼,使她联想到被明令禁止的邪教,她不禁担心起来。
  头两年,邪教横行时,有几位老师信的痴迷,连工作都不要了,追随着所谓的大师出去修行,到最后还是被派出所通知了学校,校方才知道他们不是修行去了,而是示威去了;不过那个时候飞鸟还不是校长,只是名普通老师。
  “说我吃不到葡萄,切,那是我不想吃;我要想吃,早就吃到了!”其实番茄早知道飞鸟校长对自己的评价,但他才不在乎这个胖胖的年轻女校长呢;飞鸟这个名字就是他安在她身上的,本来前面还有个胖字,连起来就是胖飞鸟,但在同事间传来传去,就变了,变成了飞鸟,不知不觉间把那个令她不高兴的胖字扔掉了。
  番茄和飞鸟校长虽不是同龄人——但他们毕竟是一个师范学院毕业的吗,飞鸟是大他九届的师姐;但他对她却有着天然的疏离,也对关于她的一些传闻不屑。据说飞鸟刚分配到学校时,体态还不这样臃肿,还属于小鸟依人的类型,但她去教育局和政府开了几次会,意外受到某位领导的青睐,三五年就从一个普通女教师进化为年轻有为的女校长,同时身材进一步膨胀,在绯闻的包裹下,忽然成为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我是一只飞鸟,一只高高飞翔,向往自由的飞鸟……”听到那些在同事间散播的传闻,飞鸟校长同样不屑一顾;在她眼里,他们都是一群在地上奔跑的小人物,或者为了那点工薪,或者为了自己的职称,勾心斗角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她瞧不起他们,一点儿都瞧不起;她可是有大志的人,等哪一天爆发了,他们就知道了:“在地上跑得再怎样快,也没有飞鸟振翅一飞的速度快,而且目光狭隘,鼠目寸光!”
  是呀,燕雀蔫知鸿鹄之志,飞鸟的梦想就是风风光光地奔往向无限广大的仕途,成为人上人。刹那,她想到和刘琪区长的一席谈话,想到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句话,顿时振奋起来。她最佩服的人就是刘琪区长了,据说他可是将来的市长人选;再过N年,他就会成为权倾朝野的中央委员,这可不了得;那个时候,她也会趁风而上,说不定也会有一番大的做为!
  于是,她幻想起自己坐在政府大礼堂,坐在主席台前,头顶光环,做为领导讲话的情形;那时她也会承受着众人仰视过来的目光,也会被左右手前呼后拥着,到处视察,到处观光,也可以任意表扬或者批评那些惴惴不安的下级们……
  不过,偶尔路过的番茄听到飞鸟的话,却不以为然,他摇摇头,目光掠过学校的铁栅栏大门,暗自嘲笑道:“飞个屁吧,一头胖企鹅也能称得上自由的鸟儿,不等飞上天,就吧唧摔到地上,摔个嘴啃泥!”
  番茄可不相信飞鸟校长真的能飞黄腾达,一个绯闻缠身,却姿色已失的女人,就等于进了地狱,谁还敢提拔她,她还一点儿也不知趣,简直太可怜了。嗯,嗯,还不如趁着现在年轻,赶紧找个老头嫁了呢。想到这里,番茄就想到了月影,不禁偷乐起来。隐隐约约,他老觉得飞鸟校长对月影有那么点意思,否则怎么会那样大力地照顾他,又为他提供教室,又为他提供生源,似乎他真的是她大哥一样;毛线哪,可他和她,除了工作关系貌似没其他关系了,除非,哼哼,哼,她和他也有绯闻,就像众所周知的另一桩绯闻一样。接着,番茄又想到另一桩科学事实,那就是为什么养鱼的都要给鱼喂避孕药,那是要鱼迅速催熟,成长,使每条鱼都肥美起来,从而卖个好价钱;换句话说,避孕药就是一种增肥剂,催化剂,无论对人还是鱼。那么,飞鸟也也服用避孕药吗?番茄的眼里闪过一丝怀疑。
  切,切,有意思,真有意思,一方面各种减肥疗法骤然盛行,似乎人人都在追索减肥秘笈;另一方面,人人又逃不开被食用增肥剂的事实,似乎这一减一增就是为了促进GDP的增长,就是为了繁荣市场经济一样。
  “呸,你个乌鸦嘴!”月影听到番茄胆大妄为的分析,立刻惶恐不安了;他慌忙扫了眼办公室门口,压低嗓音:“这让你嫂子听到,那还了得,她不得和我吵个没完!”
  当然,月影的惶恐不安可不单单是怕被何七七听到番茄的议论,而是怕被飞鸟校长听到;这等于公然诋毁人家的清白,虽然她并不清白,可惹来一场事非也犯不上呀,犯不上把一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这不是自找没趣吗;更何况她对自己很够意思。迅即,月影又想到关于番茄的许多传闻;据说,他可不是一般人,不仅仅是个佛教徒,还曾经在某个被取缔的网站担任过CEO之类的职位,就像那个胖墩墩的敦敏。
  “嫂子?”番茄嘴一撇,笑了:“怕什么,到时飞鸟就成新嫂子了,吵呗,谁怕谁;月影,我支持你!”
  “支持个屁,你个小孩子,懂什么?”月影摇摇头,镜片后面闪烁起一丝怯懦,迟疑道:“我和你嫂子,可是真感情,我可不想骗她……”
  “哎呀,等你娶了那鸟人,你就知道什么是幸福了,我说,”番茄晃动下脑袋,眯缝着眼睛,注视向远处的市政大楼,讥讽道:“到时,你连襟什么的,就会为你活动了,你还当什么老师,办什么补习班;那时,你想当什么就当什么,钱还不哗哗的直往你口袋里进!”
  说着,番茄幻想起鸟人挽着月影的胳膊,走在大街上的情形;而那辆挂着政府牌号的兰博基尼慢悠悠地从对面街上驶过,按了按喇叭。鸟人却很淡定,她回头扫了眼,脑子里飞快闪过另外七辆车的型号,继续挽着月影,走向李宁品牌店。
  不过,番茄的幻想终究只是个幻想,月影暂时没闹出什么绯闻,他只是每天特敬业地上课,育人,教书;当然,教书得要分正式课时和业余课时。正式课时,月影就给那些学生布置作业,做些课堂练习;到了业余课时,也就是下班后的补习时间,他就拿起教课书,为学生们教授课时应该讲授的知识。经过二十几年的教学经历,月影早就充分认识到知识就是金钱这一简单的事实,尤其这事实对于教师特别重要,他每天都在证明着这条真理,证明着这个事实。
  月影日复一日地证明着自己,渐渐也开始厌倦了,所以他才会利用楚才组装的电脑炒股,才会坚持不懈地买彩票;几年下来,他辛苦证明知识就是财富累积起来的证据不知不觉化为乌有,打了水漂,这让他更加恼火,也使他难以面对何七七,以及支持他的飞鸟校长。只是月影不会流露出自己的懊恼,他依旧每天上班下班,在教室里给那群学生讲课,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他的淡定只是浅浅的一层,等到夜深人静时,他就会感觉到沉闷,悔意也潮水般袭来。在这悔意中,月影无限痛恨起那个美国人巴菲特,痛恨起什么狗屎量子基金和对冲基金,正是他们白鲸般吸走了自己的积蓄,使自己无颜面对何七七。
  面对七七,月影总感到重重的生活压力;那种压力四面袭来,令他窒息;七七却和他相反,浑然不觉,将他挣的银子毫不心痛地挥霍一空,似乎那些不是银子,仅仅是破铜烂铁。
  “阴谋,全都是阴谋……”月影坐在关闭了的监视器前,嘟囔道。
  他弄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企业的股票偏偏要分为两种,一种是只涨不跌的蓝筹股与低价股,一种是老百姓好不容易才能买到的伪蓝筹股与高价股;月影为此开始翻看种类经济期刊,最终得出个惊天结论:能够在这座城市购买得到的股票,其实全是套牢股,意思是将投资人的钱财套牢,然后以亏损的名义一点点蚕食,甚至是毫不留情地剥夺;而那些拥有财富的企业家们,从不购买这些高价股,他们都是股票游戏的操盘手,稳赚不赔;赔的只有像他这样的傻瓜。
  慢慢地,月影竟然赞同起番茄的分析,也隐约意识到某个国际集团在背后看不见的地方操纵着一切,股票,商业,以及那些舆论;当舆论宣传股市形势大好时那一定会崩盘,一定会有许多普通投资者蚀本;而舆论宣传股市形势糟糕时那一定是很糟糕;总之,股市这块大蛋糕不会让普通投资者赚到银子的,只会一点点被盘剥。
  “嗨,这个狗屎社会,就是有钱人的社会!”月影想到这里,不禁暗自佩服起番茄;但缘于自尊,他不会公然赞同番茄;相反,闲暇时月影会和同事一起,在公开场合嘲笑番茄,嘲笑那孩子的年少无知;而嘲笑番茄的同时,他也在嘲笑自己。
  歪下脑袋,听着七七均匀的呼吸,月影又开始愧疚。炒股时,因为没赚到银子而内疚;现在不炒了,他又因为隐瞒这一事实而内疚。要知道七七可是对他的炒股行为寄以厚望,希望他有朝一日在股市里赚个盆满钵满,然后揣着大把的钞票逛街,购物,什么裘皮,什么ipad,什么私家车,什么十九克拉的钻戒,什么豪华住宅,她要令那些闺蜜们眼花缭乱,她要让她们羡慕嫉妒恨!哇,唉,两个语气词的转换,就使月影的心情产生逆转。他一点儿也不知道如何去满足何七七,真的不知道,更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何七七;他总不能在她兴头上,突然告诉她,自己不炒股了吧?
  不过还好,月影现在拥有十三册老书籍,其中一册就是他梦寐以求的《玉米人》。他可是揣着忐忑将它窃回家的;学校的图书管理员崔金良狐疑地望向他,以至于他差点儿放弃;但他还是把它窃回家,视为已有地小心翼翼收藏。也正是这一连串的成功,激起他更大的欲望,尤其是鉴宝节目的播出,那简直让他疯狂起来。
  假期的时候,月影趁着何七七回娘家,给楚才留下一两银子做生活费,说是自己要搬到新购置的那处房产居住,然后就悄悄一个人徒步到周围的乡镇寻宝去了;在他固执的脑瓜里,他总相信自己会寻到个价值连城、震惊街坊的宝贝,比那个玉山龙,或者成吉思汗金牌还有值钱的宝贝,为此他将补习班托付给番茄。
  “切,古人云语不惊人死不休;我是寻不到宝物心不甘!”月影踏上行程之前,暗暗发着誓。他要到最偏僻的乡镇,最好是其他人行踪未至的角落;在那里,他一定会寻到,然后用极其廉价的价格买下来;嗯,据说越偏僻的角落,人就越单纯,说不定会大方地将那东西赠送给自己;那样就发了,发大了。这样想着,月影不禁飘飘然,似乎看到那些专家们羡慕的目光。
  他风尘仆仆地徒步走进那个仅有二十几户人家的小山村;那些孩子看到他,满是好奇,成群结队地跟在他身后;他好奇地观赏着完全由石头堆砌成的院墙,惊讶它怎么会竖立起来的,没有水泥,没有任何可以黏合的物质,只是一块一块大小不一的石头;而从石头墙后面飘来的则是一汩又一汩不可遏制的臭哄哄的味道。他跟随那个衣着邋遢的老头兜个大圈,来到院墙后面,看到一头哞哞叫的黄牛,还有汪汪直叫的大黑狗;那条狗后腿绷直,似乎全身的肌肉都在跃跃欲试,准备随时扑向他。衣着邋遢的老头挥下手,大喝了声,它才怏怏退却,可依旧在门口低吠不止。
  月影分辨不清哪些破烂东西是古董,哪些是垃圾,所以他索性凭感觉将那些物品据为已有,有些象征性给点银子,有些则厚着脸皮要过来;半个月不到,他就已经认为自己收获颇丰。当然,最得意的是,他认为自己得到了件古董椅子,那可是把满是灰垢的太师椅,椅背上还雕刻着复杂的花纹;他趁那家主人不注意,悄悄观赏了番;他醉心于椅背上那两个栩栩如生的蟠桃,那可是艺术,纯粹的艺术,放在这偏僻的小村子里,就是暴殄天物,迟早会成为烧火柴,从此消逝于人间。
  “行,拿去吧,”接过月影递过来的一钱银子,那个瘦削的乡下女人忙把它揣进兜里,絮叨道:“那还是我老婆婆嫁过来时带来的,说是嫁妆,谁知道是哪个年代的;头两年倒有人来看过,说不值钱,差点儿当劈柴烧了,你要稀罕,就拿去……”
  听到这话,月影只能感到庆幸。当然,更庆幸的是,恰巧有收购山货的小货车进山,使他将古董椅子拉出山。
  何七七看到这把古董椅子的刹那,想把它丢到小院外的那个垃圾箱去;可犹豫片刻,她意识到这是属于月影的私人财产,就把它挪到客厅,挪到垃圾筒旁边,打算要是月影不吭声,再做打算。嗯,不止这把椅子,七七回到家,就发现屋子里乱糟糟的,到处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都什么东西?”何七七打扫卫生时,意外发现到许多垃圾,不禁纳闷起来。一堆泛黄的旧报纸,中间还夹着扉页上印刷着毛主席语录的赤脚医生宣传册,一块雕凿着精细龙纹的墨块,一个豁口粗瓷碗,还有对破车轮子,以及印着雷锋肖像的搪瓷杯子,几个墨绿色的弹壳,一尊大拇指大小的瓷像。看到这些东西,何七七恍惚间,以为回到了童年岁月,她大声惊叫起来。
  “怎么了?”月影慌里慌张地奔过来,手里还拿着册《鉴宝》杂志。
  “这都什么?”何七七惊魂未定地指着地上的垃圾疑问道。
  她似乎看到自己的老爸被五花大绑,吊在村前那棵树前,同村的乡亲们则聚在一起,默默看着,那是场无限持续的斗争大会,进行的内容就是投机倒把,走资本主义路线;而罪证就摆放在树前的空地上,十几斤李子,半面袋木耳。当时,她以为老爸一定会死去,被那些人折腾死;但奄奄一息的老爸被放下来,在家歇了两天,丢下句,‘总不能让一家人饿死’,就重新背上那个草绿色军挎包,里面揣着煎饼,和一个搪瓷杯子,又离开了家;那个搪瓷杯子和眼前的这个一模一样!
  “哦,都是我的东西,你别动!”月影松口气,不安地瞥了眼七七,赶忙转身离开。
  “你又在搞什么?”何七七纳闷地嚷道:“怎么弄回来这么些破烂!”
  月影没回答她;他也不知应该怎么回答。将近半个月的行程,已经将他洗劫一空,他还得赶紧回学校,和番茄交涉,取回业余授课权。踏上行程之前,他信心满满,以为自己一定能寻到价值连城的宝物,所以也就不屑补习班的那点儿收入;可现在看来,寻宝和股市太相似了,能寻到宝的概率简直比彩票中头奖的概率还要低,无论多偏远的山区都有寻宝者的足迹,值银子的物件儿早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呸!”想到这里,原本应该斯文的月影狠狠地吐口痰,无限懊恼起来。有些东西,移交出去,就意味永远失去。刚从山区回来的头一天,他匆匆赶回学校,可番茄却对他不理不睬,冷淡得就像自己是个讨饭的,一直在居高凌下地俯视着他,面容里浮现着一丝说不清内容的笑意。他刚要提要收回补习班,却给他打断,他告诉月影,要给那群孩子上课了,就转身离去。
  那一刻,他意识到补习班收不回来了。于是,他信步踱到校长室;他相信飞鸟会支持自己;但飞鸟看到他,尴尬地笑了笑,吱唔地说了一堆废话,最后暗示他,补习班是他自己交给番茄的,她也不能改变什么。刹那,月影急了,不禁大嚷起来;他手心沁满了汗,不知道如何向七七交待,飞鸟淡定地望着他,等他发泄完,才笑了笑,告诉他,自己脚上的泡,是自己走路磨的;补习班的事儿她对此无能为力,只能由他和番茄私底下协商。
  番茄对于在补习班教课,已经乐此不疲,并且把它当作一项事业,每天殷勤地奔波于正常课时与补习课时之间,也更殷勤地奔往校长室,向飞鸟校长汇报教学情况。甚至,番茄将正常课时改为自习,或者考试,抑或两种交叉进行,并借此将学生们的座位按成绩调换。面对番茄的种种创新,月影自叹弗如,不禁想到乌鸦与狐狸的寓言,想到那个英语单词,Tomato,因此也更加愧疚了,觉得对不起何七七。
  其实,何七七打电话给月影时,他正和那个瘦削的乡下女人讨价还价;但他不想让七七知道,就撒谎说自己正在补习班上课。以往,七七听他这样讲,总会撂下电话,将事情押后;但这次,她一反常态,大吼着,让他赶紧回家。瘦削的乡下女人似乎窥探出他通话的内容,不禁绽放出会心的一笑,小心翼翼捏了把放着银子的衣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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