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谁的孤独飘过窗(散文)
1.
今儿是小雪,雪花果然就簌簌落下,夹杂着呼啸的寒风。大风摇落了挂在枝上的最后一片黄叶。夹着杂物,和着雪粒,在狂风鼓荡下,在半空中狂舞。一下子向上飞升,一下子又向下堕落。最后,如一群迁徙的鸟蜷缩在一起,打着漩涡,窝在了低洼处。
寒意浓浓的夜晚,重读歌德的《年岁》——
“年岁是一些最可爱的人,曾带来昨天,又带来今天,我们年轻人就这样度过,最最可爱的安乐的光阴年华。但以后,年岁就突然变心,不再像过去那样的悠闲,不愿再赠送,不愿再出借,它夺去今天,还夺去明天。”怔忡了半天,有些悲怆。
透过窗,看墨色的夜,其实思维也是墨色的。总感到几十年来其实活的漫不经心又漫无目的。日复一日的继续着忙碌,在忙碌中碌碌无为。似乎每天都在匆忙间睁开睡眼,一直匆忙到精疲力竭地入眠,于匆忙间耗尽华年。往昔的时光留在了哪里?活着,哪里会是尽头?
曾不止一次的想到,人之将逝,应该是一个什么样子。寿终正寝抑或痛苦不堪,安详逝去或者心有不甘?一度读史铁生的《灵魂的事》,说实话,晦涩难懂。这个命运乖舛的人,带着重重疑问和解答去审视灵魂,答案自然是没有的。也许思考灵魂的贵处,只能作为一种慰籍性的过程,是不会有什么终极结果的。
也读到他妻子陈希米的文章《让“死”活下去》。这个华夏出版社的翻译、编辑力求用平静的文字,写和丈夫相处的种种细节,夫妻恩爱、情深意笃的过程。写她在丧夫之后的悲痛,无穷的思念,以及对未来的迷茫。
“你给我一滴眼泪,我就看到了你心中全部的海洋”。感情的至高境界莫过于此,像这样的文字当然希望可以没有。
但如若没有,人间何其荒凉。
一个相依为命的人突然之间,就消失了。“在天在地,永不相忘”的誓言犹在耳畔,斯人黄泉路上,哽咽而去。“除你以外,在天上,我还有谁呢?除你以外,在地上,我也无从爱慕”。她以《旧约诗篇》里的句子作为题记,在倾情歌哭自己的命运,以及人去己空的畸零人生。
2.
记得史铁生去世几天后,她在他60岁的纪念会上说到:
“死,是我们两个人几乎随时调侃的话题。记得1997年,我们在普林斯顿大学,草坪上,一个孩子在捉萤火虫,他向往地看着那个孩子,对我说,你记着,有一天我死了,那个孩子,你肯定认得出,就是我”。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他在那一世如何,没有人知道。但随着一些悼念文字的出笼,以及对早年成名作的重新推介和颂扬,他几乎被捧上了神坛。裹挟在追忆和追捧之中,她已被刺眼的光芒彻底遮蔽了,连最次要的配角都不如。
人走了,“孩子”再也不见。一年后,她的悼念文字见诸报端,字字泣血,催人泪下。那是拿生命写就的书信。陈希米依旧活在这个世上,远未进入老年的她曾经付出了什么,今后将面临些什么,无人提及。没有人为史的遗孀提供必要的关注和关怀,没有人有兴趣去讨论可怜的女人所作出的牺牲。
当年,身患重病的史娶了身体健全、年轻美貌的陈希米,一段曾经是多么美好的文坛佳话。“一个年轻女子撩着门帘背光而立,身上同样散发着好闻的地坛之味。她就是史铁生的新婚妻子陈希米。这位姓名带着音乐之声的太太很年轻,很美丽,很温柔,很明朗……”许多年前,《我与地坛》的责编、《上海文学》杂志社姚育明女士回忆的画面依然清晰。如今,陌上尽是看花客,真赏寒香有几人?人们给予她丈夫在文学界那么高的地位和口碑,可是,谁知道她内心的无依无靠和孤傲苍凉,谁知道她如何去度过残存的岁月沧桑?
3.
弥漫着寒冷,天空中,很少望见飞鸟,它们早已展翅飞到温暖的南国去了。黄叶却是有的,它们躺在泥土上,心中的寂寞无处安放。叶子,注定离不开大地的怀抱,只能以卑微的姿态仰望天空。
她是最不喜欢下雪天、也不喜欢大红色的女人。她的丈夫,在乡下工作了近十年。调动到城里的第一天晚上,和庆贺的人们去喝酒。才到新单位,自然要舍命陪君子。他走时说:别锁门,我今晚估计回来迟。
她说,那夜的雪可真大。不知为什么,也特别瞌睡。一夜梦不断,人不醒。梦里,他们在结婚,大红的花轿、大红的衣服、大红的盖头,那么多没有见过面的人来闹嚷。她奇怪自己去世多年的爷爷也在“吃酒”,还有村里淹死在沟渠里的小翠……
天亮了,白雪茫茫一片,她忽然才意识到他一夜未归。叫醒熟睡的儿子,踏着咯吱咯吱的冰雪,跌跌撞撞的跑到姐姐家里。人们四处寻找,也不见音讯。因为是新调动的人,其他人也不很熟悉。没有手机,没有电话的年代。单位派人沿路询问,一起喝酒的同事到处疯跑,得到消息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了。
夜里酒醉后他不知道怎么去了铁路边,被火车撞死在铁轨上。火车站的工作人员搜遍全身,没有任何提示身份的东西。第二天张贴了启示,也无人认领尸体。尸身据说就被一块红布包了,放进简易的棺材,埋在对面荒山上。小小的坟头,占据着一片人间的荒凉与沉寂。
三天后的夜里,姐姐姐夫们陪她到了坟边。她一步一步爬到坟前。她说,我真恨他,真恨他,真想一把把他从土里撕扯出来问一声,为什么抛下我们就这么走了,一个字腿腿都没有留下……
后来的日子,是语言无法形容的艰难。夜是如此的漆黑,家是如此的阴冷。她说自己胆子小到夜夜睡觉不关灯,胆子大到每个夜晚不锁门。她至今惦念着他走的时候说的话:你不要锁门。她总觉得,某一天他会推开铁门,站在她的身边,笑吟吟的说,给咱做些洋芋面。
4.
邻居家男人,一段时间,趴在墙头上窥视,她说自己睡不着,就冲出去大骂。邻居的老婆说她勾引自家男人。她说,没有头前那个人,连不是人的人都欺负你。她说,我就这么守着,今年已经11年了。七岁的儿子已经是高三的大小伙。当年二万块钱的账务,山一样的沉重,也一分一分的还完了。
她说,我有时候就恨自己,觉得自己命不好。但我也恨他,只给了我八年的婚姻,还给了我一个寡妇的多半生……
我看着她,已花白了的双鬓,满是黑斑和疙瘩的瘦脸,写满思念和疲惫的眼睛。无语。世俗如一块粗糙的磨刀石,磨去了青春,磨完了温情,磨灭了向往,不在其中,不知滋味。
逝者终已去,存者长歌哭。过世的亡灵带着殷殷思念走了,活着的人把痛苦全部囤积在此。还能怎么办?
既然来不及告别,就去思念吧。
只是,谁是谁生命中的过客,谁是谁生命的转轮。前世的尘,今世的风,无穷无尽的哀伤的精魂。
惟愿尊敬的人们,愿在天之灵,不要轻易忘了俗世中,还苟活着,一个个被抽尽了青春的——孤独女人。
5.
周末的日子是那么的惬意。睡醒后也不起床,看阳光洒在粉紫色的被罩上,满眼的繁花朵朵。冬天来了,素面朝天,穿着睡衣收拾屋子,看水仙妖娆着身子边舞蹈边往高窜,听金鱼在鱼缸里唱着悠闲的歌;在很多的电视剧电影里,感受真真假假的百态人生;一大堆的书躺在身边,撒娇打滚般期待的目光,挚友般的温暖。
又一次走进杜拉斯和她的《情人》,以及李亚凡的《杜拉斯:一位不可模仿的女性》,还有梁家辉主演的电影。湄公河浑浊肮脏的河水,木制的暗色渡轮,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段悲伤到绝望的爱情故事,MargueritDuras的文字永远是孤独的,安静而诡异地绽放着。这个孤独悲怆、特立独行、叛逆传奇的女人,这个以写作与爱情为生命的女人,以一种隧道般的幽深与霹雳般的亮度,惊骇着所有的世俗,罂粟般地诱惑着平凡随和、普通安静的女人们去尝试一种另类到极端的生活方式。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凄厉的北风吹过。漫漫的黄沙掠过……”窗外,谁家的齐秦在诉说着自己的孤独。接到朋友们的短信,那些关切、关爱的文字跳跃温情,关于爱和友情的话题,也就渐次展开。
一群女子,她们和我一起,在固原这座小城里,生活了许多年,半辈子,或者说也将会是一辈子。安安静静,相夫教子,红尘烟火,柴米油盐;或可爱、或聪颖,或安静,或痴迷,或优雅,或能干……每天忙碌在单位和家庭之中,穿梭于商场和菜市场之间,游弋在父母、老公和孩子之间,用有限的时间、精力、心力,收入,精心织补着女儿、母亲、妻子这张属于自己的渔网。
池莉曾说,成熟都是熬出来的,熬至滴水成冰。这些温柔、温睿、温润、温和、温情、温婉、温馨的女子们,都以一种独特的姿态活着,富含灵性又自然通达。就如一窖窖贮藏已旧的雪水,历经岁月的沉淀,干净清澈,波澜不惊,在热闹之外,自有宁静;在急躁之余,却很从容。
似撩人心弦的风铃,环佩作响,小珠玉盘;也如流淌的溪水,潺湲,细软,纷繁之中带一点点隽永,忙碌之中带一点点悠闲。
几十载的春秋,我们已是不可分割的群体。我们相互诉说、倾听着,相依着成长成熟,一起感受着年华的波涛,也一起体验着婚姻的踏实和无奈。她们外表轻灵秀气,血液里流淌着农民或者市民的气息,能勤俭持家,也独立而有主见,充满智慧。既泼辣又温柔,既粗糙又精细,既时尚又质朴,既安于现状又心存梦想。有时像江南的藤蔓,纤纤弱女,小鸟依人;有时也像北方的树一样,有担当有雅量,挺拔豪爽,干练过人,当然也偶尔会来一段河东狮吼;但总是掩藏不住爱意与执着。
一直以为,有人生如歌的豁然,就可以宣告自己很坚强;却不曾发现,这些影子就在身旁默默陪伴。生命中有这些美丽的面孔,温暖着生活和心灵,当孤独飘过窗,依然可以坐拥一地的美好,想想自己还是幸运的。呀!直叫人感叹命运宽厚的手掌。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