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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又见喜鹊(三章)


作者:曲洪智 进士,6345.29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993发表时间:2012-11-27 10:14:38

又见喜鹊
  
   真没想到,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首先让我感动的竟是又见喜鹊。
   那天清晨,汽车离开烟台,在通往文登的白色路面上奔跑着。初春的翠绿扑进眼帘,晨风带着露珠从车窗吹来,真是让人神清气爽。就在这时,我忽然发现,路旁一棵青杨上,一对身着“白马褂”的喜鹊,站在自己窝旁的树枝上,长长的尾翼不住地上下扇动着。我知道。那是它们“夫妻”正在欢叫。虽然我听不到它们那富有穿透力的喳喳声,可我觉得,它们就像我久违的乡友,向我真诚地发出“你好,你好!”的问候。
   我的欣喜油然而生。而随后的发现,更是让我惊喜交集。我的眼前好像出现了幻景,一个个喜鹊窝迎面扑来,有一棵树上筑有两巢。更有甚者,路过一个村屯,一棵古槐上,竟有4巢并存。我深有感触地对身旁一同回家的弟弟说:“若能下车拍下这一树4巢的照片,标上《邻居》之名,准能在报上发表”。老弟也感叹地说:“想不到家乡的喜鹊又这么多了!”
   那时,晨阳已慢慢升起,晨光使天宇大地更加明净。我突然有了一种肃穆感,说不清是一种怀旧情绪,还是一种忘却了的思念,又闯进了我的心田,使我想起了36年前回家的情景。
   本来,在故乡胶东,原先喜鹊是很多的,因为人们把它视为吉祥鸟,说听到喜鹊叫,必有喜事到。因此,喜鹊的生存受到乡人的呵护,所以,那时你到胶东任何村庄,都可以见到一个个喜鹊窝张扬地挂于树顶,喜鹊们那富有金属音质的喳喳声,更是不绝于耳。大概白居易的“鸟临窗语报天晴”、陆游的“双鹊飞来报午晴”以及唐朝李世民的“寒随穷律变,春逐鸟声开”等诗句,都是听到了喜鹊的欢叫后,有感而发的吧?可是,当1965年我离家6年后再回故乡时,村里却是“鸦雀无声”(喜鹊又名鸦雀)。
   那是我见到鞠成大爷以后发现的。
   鞠成大爷房后,有棵高大的洋槐树,常是喜鹊筑巢的去处。那次我回家,就在这棵树下见到了他。不想,已是古稀之年的老人家,却认不出我来,我便指指大树提醒他:“你忘了,小时候我还上树偷掏过喜鹊蛋。”他立刻笑了说:“知道了,知道了,转眼都成大人了”。稍停,老人家又长叹一声说:“现在你想掏喜鹊蛋也没处掏了,喜鹊都没了哪还有蛋?”
   我举目四望,企图找到喜鹊的踪迹,但是我失望了,村里的树木虽然不少,却见不到一个喜鹊窝,那些活泼灵动的喜鹊们,也像孤独的游子一样,在浩瀚的宇宙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前些年的饥荒,人的命都保不住了,谁又能去保住喜鹊的命?可我明明知道,喜鹊的绝迹,那是在人鹊争命的年代,“弱肉强食”的结果,但在这位曾是“护鹊使者”的老人面前,终因自己曾屡次上演“偷掏喜鹊蛋”的主角而感到几分羞愧。
   记得,有年鞠成大爷的洋槐树上又有喜鹊筑巢,我和几个小伙伴几次想上树偷掏鹊蛋,都因他看管严未能下手。一天中午村人都在午睡,鞠成大爷也生怕他树上的宝贝有闪失,也酣睡在槐阴下。我和一个叫保安的男孩,便趁此机会,冒险行动,他搭人梯我爬树,当我终于将7枚还散发着温热的鹊蛋装入衣兜内,正准备下树时,不想,喜鹊夫妻撕肝裂肺的悲鸣,终于唤醒了鞠成大爷,他顺手抄把铁锹站于树下,声言若不将鹊蛋放回窝内,要将我的双腿铲断!
   我只好乖乖地将鹊蛋放回窝里,不过,在他不注意时。我把其中的一枚,含在口中藏匿,然后双手拍打衣兜,以示全部放回。我知道,就是这样,下得树来,也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所以,当我下到离地有两丈多高时,便突然撒手,蹦下地来,撒丫子便跑!看看鞠成大爷追不上,才吐出鹊蛋,擎在手里晃动着,对着怒目而视的鞠成大爷喊:“这还有一个……”
   那天,面对老人我歉疚地回忆往事,老人却宽容地呵呵一笑说:“不怨你,那时你不还是个孩子吗?”最后老人颇有几分神秘地对我说:“听说邻村又有喜鹊了,那东西滋生得快,等你下次回家,咱村也会有的。”
   挥手间30多年过去了,当我又乘车奔跑在回家的路上,终于又见到了能够与人为邻的喜鹊们,我一下想到了鞠成大爷。茫茫岁月,可能他已作古多年了,不知在他离开这个世界时,是否见到村里的喜鹊又登枝了?
   “相逢是首歌,同行是你和我……””车厢里响起了俞静演唱的《相逢是首歌》,使我心里汪满了温情。是啊,我和故乡的喜鹊们相逢,不也是一首歌吗?你看,它们不仅沿途伴我同行,而且还用一往情深的歌唱,把离乡的游子向生命的起点护送着,护送着……
  
   老屋
  
   回到故乡的当天,我便抽空去看望几易其主的老屋。
   老屋并不辉煌,它与胶东地区农村大多老屋一样,为乱石砌墙,茅草盖顶,木棱小窗,不要说都市,就是与现今农村住宅建筑相比,也显出朴素到掉渣的程度。有道是: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当我远离故乡时,老屋像亲人一样,被远行的孩子带到了异乡,每当我回首凝视斑驳的岁月,它便会清晰地出现在我的面前,于是,一股怅惘之情油然而生,便会唤回童年和少年的一切……
   42年前,父母是在这老屋门前,以忧伤的目光送我们兄弟二人走上离乡之路。之后,又同样将兄嫂送走。但父母仍坚守着老屋,他在为孩子们守家。有了这个家,每隔三年五载,虽有千山万水之阻,我们还要回到父母身边,回到老屋的怀抱。可终于有一天,年迈的父母不得不卖掉老屋,投奔在东北的儿子们,从此,老屋和它盛载着的丰富内容,只能贮存在我的记忆里。
   现在,当我终于站在老屋面前时,真使人感到岁月倥偬。屈指算来,我与老屋已有31年没有谋面了。31年的风风雨雨,已把我雕刻成了秃顶老人,而老屋也石墙斑驳,木门破旧,显得躬身驼背更加苍老了。只是石墙上那对突出的拴马石,仍如当年,它正瞪着一双圆滑的眼睛,向我发着神秘的指令:来呀,拴根绳爬上来呀!
   那是我儿时的把戏,常以此显示自己的爬墙能耐。有一次,我爬上了拴马石,学着马戏团的表演,来个大头朝下拿大顶,不想,正在得意时,绳子断了,我一头栽了下来,当时就休克了,多亏同伴们一阵喊叫,才悠悠忽忽从阴曹地府转了回来。加上后来我养的一只大黄狗,也被吊死在这拴马石上,自此,我视拴马石为恐物,再不敢任意造次了。
   我手抚着拴马石,它隐隐有一丝凉意,使我滚烫的心慢慢冷却下来。此时,夕阳正悄悄退隐,天上有几朵白云随意地飘动着,老屋的烟囱里也冒出了缕缕炊烟,渲染着还未灰暗的天空。不知为什么,好象有人伤害了我,我的心情由激动一下变得悲戚起来。我注视着那两扇紧闭着的木门,打消了进去看看的念头。我只希望那木门能“吱呀”一声自动打开,走出来的不是现今居住着的一位孤独老人,而是满面笑容的母亲。母亲就是这样走出来的,她的面部表情与姿态告诉你,什么是欢乐与幸福。如今,被命运之手领到远方的孩子,又回到了老屋,可是,客死他乡的父母,还能轻启柴门迎接归来的儿子吗?我的心里已落满了泪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老屋。我决定不迈进那道我曾迈过千万次的门槛,这样我就可以想象,母亲仍住在那老屋里,或许,此时她正在烧火做饭,把父亲用旋网专门为孩子打来的鲜鱼焖在锅里,等待着归来的儿子享用;或许,她正戴着老花镜,穿针引线,聚精会神地缝补着孩子们剐破的衣衫;或许……
   想象是人类一件美好的事情,喜怒衰乐,憧憬与祝福,皆可随心所欲。我回到胶东那个叫慈家滩村的老家,共住了8天,先后3次徘徊在老屋身旁,却始终没有迈过那道门槛,我就那样徘徊着、想象着,于是,在那个神秘的老屋里,我的父母仍然活着,而且,活得很幸福。
  
   赶海
  
   故乡有海,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儿。初解人意,就听大人讲赶海的故事,那总是和海鬼的故事搅在一起,听后让人毛骨悚然。大了以后才理解,那是大人在告诫:小孩子赶海,一定要跟住大人,不能轻举枉动,否则因不识潮汐,就要出人命关天的大事儿。
   跟着大人赶海,这是海边的孩子常干的活儿。记得上学时,一年署假,生产队发动学生赶海,派专人领着一群孩子去一条海沟摸一种小蛤蜊,回来碾碎,拌土发酵作肥料。我每天都能摸一大筐,可记5、6个工分。现在想想,那只是仅八分钱的收入,那时却觉得自己能挣大钱了。
   赶海最辉煌的记忆,是一次去里岛,那算远海,趁着涨潮乘船而去,那里的海底是一片石砬子,多海蛎子、海螺、螃蟹等。谚语说;“九月十三,海螺上山”。那正是九月,我们是奔海螺去的。到了里岛,海潮正退,有一片石砬子已露出水面,我们离船登滩,开始在石壁上和石缝间拣拾小海螺。我正拣着,忽然发现石缝中有一池海水,无风起着涟漪,我以为是一条鱼在里面游动,便伸手去摸,却被一只飞蟹的钳夹钳住了手指,虽然痛得我叫苦不迭,但由此发现了一个蟹窝,一下捉到5只半市斤左右的大螃蟹,令同伴啧啧赞美,我也以此为荣,到了北大荒还常常讲给同事们听。
   本想,赶海已成永不再续的记忆,却不料,42年后再回故乡,又圆了一次赶海梦。
   那是个无风的日子。我和老伴,还有一同回故乡的弟弟、弟妹,在堂弟妹李志的带领下,去前岛赶海。我们到时潮水还没有退下,站在海堤望海,没有喧腾的浪花,没有汹涌的激流,那一片墨蓝的海水,清纯得既能映出天上的流云,也能映出人的灵魂。这就是故乡的大海,它虽然沉默着,但我却听到了它的潜声低唱,它通过一条神秘的频道,向归来的游子,娓娓叙说着一首无言的童谣……
   潮水落了。
   我们一下海滩,便惊喜地发现,在光洁的沙滩上,有一种叫“贱虫”的锥体小海螺,在慢慢地爬行。它对我们这群不速之客的到来不管不顾,一副“君子坦荡”的样子。看着它那生动的躯体和舒展自然的活法,真让人不忍心伤害它,可赶海就是充当杀手,无法仁慈,何况我的老伴早就钟情于它,于是,老伴留下拾“贱虫”,我们们直奔远处的海蛎子产区。
   “投之以石,报之以蛎”。
   不知是在月黑星稀的夜晚?还是在风吼浪啸的涛中?一粒生命的蛎种,漂落在海石上,海水的涨潮与落潮,象一把锋利的雕刀,把海石雕刻得圆润光滑,却未能把蛎种刻掉。它坚毅地依偎在海石上,在惊涛骇浪中歌唱,在孤寂与磨难中实现着生长的梦想。面对这样顽强的生命,我心里涌起一种敬意和感动。
   “刨蛎头“(连贝壳从海石上刨下)开始了,当海滩上响起一片噼噼啪啪的刨击声时,我惊讶了!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在人类的贪婪欲望越来越深,对一切生物的算计和追杀已到无以附加的今天,这些寸步难行的海中美味,却能躲过重重劫难,如此家丁兴旺,几乎每块碎石都成为它们的家园?
   我很快明白了,这要感谢家乡人治海有方。
   回到故乡就听说,如今海滩都各有其主,赶海是要收费的,象我们所刨的蛎头,出海时要过秤,每市斤收费5角,虽然与集市上出售的每市斤有5角之差,但毕竟是要“先垫支,后受益”。这就抑制了人们过于膨胀的私欲,减少了赶海人数。而且,为了防备“你有政策,我有对策”,海潮一落,滩涂上就出现了护海队员,他们的铁面无私,我们这次赶海就有所领教。由于我们不懂“海规”,拾海螺、抠蛤蜊等,没有事前交纳15元的赶海费,老伴辛辛苦苦拾的“贱虫”,被护海人员没收放回了大自然。护海队的作法是无可挑剔的,他们护住大海,才能护住自己的利益。听说这个前岛渔村,每年仅从赶海者的兜里,就掏回140多万元,何况还有海产养殖、捕捞等大笔进项。当然,有大海这样丰厚的回报,这个昔日贫穷的小渔村,早已旧貌换新颜了,跻身于文登市第一批小康村的行列。
   花甲之年赶海,不在收获,只在圆梦。当我们过足了赶海瘾,走出海滩回望大海,远处的海水滚滚而来,乍起的海风,吹起一道道洁白的海浪花,潮涌波涛,气势恢弘,远海捕捞归来的只只渔船,随着潮头游动,等待在海岸的又是一场欢声笑语。
   别了,故乡的海!但愿这不是永别,如果生命有来日,我还要回到你的身边,看看你为人类打开的新宝库,还要再亲自赶一次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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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散文三章,均写阔别故乡几十年后重返故里的亲身感受,从“又见喜鹊”、“赶海”两篇散文中,我们不仅看到了故乡翻天覆地的变化,还看到了故乡人民爱护自然,珍惜和保护生态环境的良好精神状态;从“老屋”这篇散文中,我们体味到的是暖暖情怀,触景生情,对父母的思念之情渗透在字里行间。三章散文缘自生活的感悟,取材独到,小中见大。欣赏拜读,问好作者。推荐共赏!【编辑:随心飞翔】【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2112725】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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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随心飞翔        2012-11-27 10:20:19
  散文三章,均来自生活感受,小中见大,文笔朴实流畅,情感真挚,值得品读。感谢赐稿!
公务员,至今从事业余创作20余年,发表诗歌、小说近200篇,原省级散文诗协会会员
2 楼        文友:施云南        2012-11-27 21:30:04
  喜鹊来,就是有喜事了啊,看来是可喜可贺的事情啊。
我无所凭依,只有文字,是战斗的武器。
3 楼        文友:曲洪智        2012-11-28 15:18:26
  哪里杀出这一匹好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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