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晓晓老是注意那个红色的柜子。
　　 柜子是用一把古旧的铜锁锁着的。红是被岁月的尘灰遮掩后的暗红。
　　 婆婆将柜子放到炕上，日夜守着，余晓晓根本没有机会打开柜子看看。
　　 柜子在余晓晓嫁进来那天就锁着的。
　　 余晓晓问过男人，柜子里锁着什么？男人也一脸的茫然。“不过，”他坚定的说，“打我记事起，柜子就是锁着的，据说，我奶奶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和我爷爷结婚那天，光抬嫁妆的人就坐满了三桌，保不齐柜子里会有奶奶留给我妈的什么宝贝。”
　　 余晓晓将嘴角扯到一边，“宝贝？当初你家穷得耗子来了都会哭三天，还有宝贝！”
　　 话虽这样说，余晓晓心里还是放不下这个柜子。
　　 她看见婆婆每天用隔夜的茶水抹拭柜子，柜子的暗红在婆婆的抹拭下闪着莹莹的光。
　　 有一次假借闲聊，她有意无意的提到柜子，妈，这么个柜子放在炕上多碍眼，撤下去算了，我给你打个时兴的壁橱，实木拍面的。
　　 不用，不用。婆婆摆着手，老东西用着顺手，我习惯了。
　　 余晓晓心底就憋着一股火气，心想，不管你柜子里装着什么宝贝，也不至于防贼一样防着我吧！不过，余晓晓是不会将火气燃烧起来的，余晓晓有自己的想法。
　　 男人哥三个，余晓晓居大，身下还有两个妯娌，余晓晓和婆婆同住，其他的两兄弟结婚后分家另住了。
　　 和余晓晓一样，两个小点的妯娌也对柜子充满了好奇和关注。三个人私底下聊天，经常提到这个柜子，“大嫂，”老二媳妇快人快语“你和老太太住在一起，老太太心疼你，也没给你看看柜子里到底有什么稀罕物？”“我倒是想看呢，可是我连那把铜锁的钥匙都没见过，更别说老太太当我的面打开柜子了。”余晓晓压着火气，摆出无辜的脸色。“我说老太太也糊涂，你就算真有什么金疙瘩银疙瘩的，都土埋大截了，还藏着掖着，跟儿女藏着心眼，有劲吗?”三媳妇压低声音，看着门外，仿佛老太太随时会闯进来。
　　 她们这样惦记着，但是老太太似乎一点也看不出大家对柜子的好奇，每天，慢条斯理的抹拭着这个柜子，一把铜锁擦得光闪闪的。
　　 俩妯娌隔三差五的回来看看老太太，今个老二买二斤果子，明个老三捎回四斤葡萄，老大媳妇见了，也不示弱，桌上桌下的伺候着老太太，眉里眼里都抹着笑意，妈长妈短的围着老太太转。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都羡慕老太太有福气，三个媳妇都孝顺，像三个亲闺女，老太太听着乡亲的夸赞，就默默的笑着背转身走回屋子，继续擦拭她的柜子，余晓晓暗暗忿忿的，觉得老太太实在不知足，哪怕在乡亲面前给自己一句肯定也行啊，这些年的努力简直白费了。
　　 人老了就像秋风中的叶子，说落就落了。一天早起，余晓晓去叫老太太吃饭，人不动，用手一摸，人已经凉了。
　　 三个儿子跪在院子里摔丧盆抗灵幡嚎哭着给老太太送了终。
　　 老太太入土为安，三个媳妇觉得完成了一件大事，脱下孝服，她们拽着各自男人的胳膊，来到老太太的房间。炕上还放着那个红木柜子。一把铜锁闪着清幽的光。六个人将屋子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那把铜锁的钥匙。
　　 “砸吧！”老二媳妇性急。
　　 “砸吧！”六个人达成共识。
　　 光闪闪的铜锁在金属的碰撞声中断裂开了，六双手同时掀起柜子。
　　 空空如也。
　　 老三媳妇心细，拿着手电照进柜子，箱底竟然有一个纸糊的信封，泛黄的白纸，显示年代的久远。
　　 信封里有一封同样泛黄的信：
　　 淑贤吾妻：
　　 我自知病体沉重不久于人世，故留此信与你。
　　 你我一世夫妻，只余三个幼儿与你，实非我愿意，然久病之累，已叫我再无生之渴望。
　　 老屋内，结婚时，我亲手打制的红木柜子算是我留你唯一的财产，你送我定情的，你祖上留给你的那把先秦的铜锁就锁在柜子上吧，安葬我时，把钥匙留给我。
　　 勿要告诉三个幼儿柜子的秘密。
　　 你若有幸，儿孝媳贤，你若不幸，有柜子庇佑，也定安享晚年。
　　 夫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