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散文】生命一瞥
六岁那年,从城里下放一对夫妇,住进了我家的柴房,那女子叫小芹,一见到她,我就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她挺着个大肚子,走路迈着八字步,样子很吃力。悄悄地问娘:“她的肚子怎么了?”娘哈哈大笑,说:“她怀上孩子了,以后有个孩子生出来。”从我记事起的两三年,我还没有见到别人怀孕,所以不知道什么是怀孕。
之后,我靠在门框上,每次见到她,就偷窥她的大肚子,好奇地想,那肚子怎么能生个孩子出来.......
有天半夜被吵醒,娘说小芹生了孩子。天刚亮我就起来,到门口朝她家观望,她家关着门,什么都看不见,好几天,她家都这样。没有见到她人影,几天以后,才看见小芹打开门走了出来去厕所,挺着的大肚子瘪了,从那天起,她家关得严严实实的门,开了一条缝,从她家门前经过,才从门缝里,隐隐约约看到屋里面,床下有一张摇篮,睡着一个小孩,那孩子什么样?我一直在心里想。
一天早晨我在门口上扒眼屎,看见小芹半掩上门到厕所去,一会儿听到她家里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还未完全醒过来的睡神,一下子走了。一边四方张望,静悄悄没有人影。蹑手镊脚挪进小芹家,一迈进门坎,就伸着头朝摇篮走去,只见摇篮里一个红红的皱巴巴的小脸眯缝着小眼的婴儿,在有一声没一声地嘤嘤抽泣,不但脸蛋那么小,声音也那么小,就像我家那小猫一样有气无力。我才看清那张小脸,发觉身后有人进屋了,转身慌不择路一瘸一拐往外溜,“你慢一点,别摔倒了。\\\'当时都没有听清,以后回忆才记起小芹这话。之后,我不敢到那一边了,总担心小芹说我不该去偷看她的小孩。不久,小芹搬走,我也把他们忘了。
我在重残中挨到四十二岁时,不知又患了一种什么病,上腹剧烈地疼痛了一些日子,村医打了几瓶消炎药,缓解了疼痛,可吃不下饭,四肢无力且皮肤黯淡,黄疸不褪,在医院做勤杂工的妹妹,把我接到医院去医治。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病情一点也不见好转,因为肌肉和血管萎缩,无法注射一种做深度CT的药物,医生只能凭经验诊断,说我是肝内肿瘤所致,也就是癌症,......我只得准备出院,回家等待死神的缉拿。
出院前一天,病房里换了一位三十多岁的值班医生,来给我复查,看着手里拿的前任医生的记录,落在我身上的眼神,打了个问号,说:“看你的脸色应该不是那种病,再住几天观察下吧。”
我喜出望外地住了下来。
经过他几天的观察,排除了那种病的可能。认为是胆囊炎导致肝内毛细胆管阻塞,黄疸阻滞,不能排出。这种病会导致肝硬化,使肝脏坏死,虽然不是癌症,又不能做深度CT,如同绝症。在那位医生的治疗中,一周后困绕我近半年的黄疸已消褪。我们全家的心情,由大悲转为大喜,感觉像到阴曹地府走了一趟回到了人间。
那天,我愉快地出了医院,乘车去妹妹家疗养,在妹妹小区的门口一下车,看到那位医生跟一位六十几岁的老妇人迎面而来。娘忙上前去跟医生打招呼。老妇人朝我娘瞧瞧,转过脸朝别处望什么了的,又猛地转过头来,直朝我娘打量,然后用猜测的口吻问:"你是冯嫂吧?"娘一愣,诧异地看着老妇人问:"你,你是小芹?"
原来她就是当年我感到好奇的挺着大肚子的小芹!那医生就是大肚子里面的孩子,然后曾经偷偷地看过一眼的那皱巴巴的粉红色小脸的婴儿!
我当时震惊得发愣,以致下边我娘和小芹还说了些什么,都未听到。虽然不相信向那小生命投以一瞥,就能得到起死回生的回报。而生命的神奇,谁也无法估量。那个小生命,那个皱巴巴的粉红色小脸的婴儿,谁可预测得到,今天他能够造创出让我起死回生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