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散文】三哥
一周前,偶然得到了三哥的消息,现被聘任为市某中学校长和书记,并出了本诗集。当校长并不奇怪,出诗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不过我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他的消息了。
在我的记忆里,三哥是最有才气最帅气的男性公民,也是留在我记忆中印象最深的男孩。儿时我们是邻居,父辈都是搞教育的,又是世交,我们两家的关系一直很好。三哥只比我大两岁,从小我就喜欢和三哥在一起玩,也特别喜欢三哥。我小时候就像个男孩子,顽皮、淘气又不娇气,男孩子女孩子玩的游戏我都会,不讨人嫌,三哥到哪去也就自然喜欢带着我。每次去三哥家,他总会偷偷塞给我两块糖或者给我几个很好看的玻璃球,有时也会给我一个烤红薯和半穗烤苞米。乌米出来的时候就会带我采乌米吃,春天里和我一起放风筝。我知道,糖是大哥二哥分给三哥的,三哥知道我最喜欢吃糖,舍不得吃,就给我留着,每次我都会把三哥给的糖统统吃掉。三哥看着我甜甜的吃糖的样子,也总会甜甜的笑着问我:“三哥给你的糖甜不?是不可甜了?”好像他也在吃糖,还不断的像我一样的‘嘶啦’着咽口水,嘴里还会含糊不清的说着“真甜呀”!其实他嘴里除了口水以外,什么都没有。有时我们会躺在三哥家的土炕上,看着房梁听三哥给我讲小人书上的故事。
上小学的时候,我总喜欢缠着三哥给我读《三国演义》,《西游记》,《封神演义》,还有《格林童话选》。只要三哥写完作业,总会满足我的要求。
三哥唱歌好听,读书的声音也好听,感情色彩非常浓,只要读起文字来就特别认真,我听着也格外的入神。往往读完一个故事,还让三哥找出有意思故事来读给我听。这时三哥总会哄我说:“小妹,你是不特别喜欢听三哥读书呀?”我傻傻的回答着三哥:“是呀,就你的声音好听。”三哥又说:“那三哥要是嗓子说不出来话你心疼不心疼?”我嘟着小嘴回答着三哥:“当然心疼了,不心疼大哥,也不心疼二哥,只心疼三哥。”
三哥得意的笑着,一只手拿着书,一只手摸着下颚摇着头拉长着声音说:“本三哥嗓子痛得厉害,再读下去就发不出声音了,以后就再也不能给小妹你读书听了。”
其实我也知道三哥累了,不能总哄着我,他每天要看很多课外书,还要练书法,书法作业每天都要上交给大哥看,完不成作业,三哥会挨骂的,大哥也会朝我瞪眼睛,我也就不再缠着三哥。
上初中时,三哥在学校就小有名气了,他的文章经常会在小学生作文选上刊登,偶尔会有一些格言警句在市日报和晚报的一角发表。每次和三哥在一起走的时候,我就非常得意,觉得有这样的哥哥很自豪,觉得三哥就是我的亲哥哥。
上高中时,三哥住校,我就很少看到三哥了,三哥每次从学校回来,我只要知道,便跑去看他。这时的三哥完全脱去了那张稚气满满的样子,戴一副眼睛,鬓角上也长出了连鬓胡须,这使他更显得英气十足,完全是个大男孩模样了,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浑厚了。三哥不再会偷着给我糖块和玻璃球,而是兴奋地拿出他写的诗给我看。我不懂诗,也不会写诗,但我很喜欢三哥写的诗,他的诗多半都是写民族的情怀的。民族的激情,民族的风土,民族的视角。他的诗歌像开放在草原上的一朵朵黄花,在诗坛上散发着淡淡的芬芳。当时三哥的诗歌作品在形式上虽然还很稚嫩,但那抒发着特有的民族情怀,还是赢得了编辑和读他诗歌的人们的认可和称赞,走出了一条特色独具、草原气息浓郁的诗歌之路。八十年代写的那些讴歌草原,讴歌民族风情的诗我已不记得了,只记得他曾写的一首《妈妈养了一群小鸡小鸭》:电灯泡便是太阳,妈妈在屋地用线网,养了一群小鸡小鸭,那毛茸茸的鸡雏,多像一团团会说话的棉花,唧唧喳喳,不停地讲述着刚发芽的童话......我喜欢小鸡小鸭毛绒绒的样子,便把这首诗背了下来。看到三哥高兴的样子,我心里也由衷的兴奋,仿佛三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三哥不高兴我也不开心。
三哥高中毕业后,毫不犹豫的报考了师范学院,我们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了。三哥有时会写给我一封平安信,偶尔会打来电话问我是否还好,想他没有。更多时,我却不敢再毫不思索的对他说我想他了,只能压抑着自己的心思轻声地说:"有点想"。我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有点想’演变成怪怪的念头:‘总是想’。在我当时的心里,三哥的地位是没人能取代的,我所见过的异性里,三哥是最优秀的。
女孩子在一起谈论最多的话题便是男孩子的标准问题,女孩眼里最标准的男孩身高是180公分,我眼里的男孩最标准的身高175公分,儒雅不失豪气,帅气不俗气,睿智不小气。三哥的身高刚好175公分,头发自然的卷曲,那连鬓胡须的脸上戴着一副眼镜,既儒雅又帅气,不乏水的温润。充满智慧的双眼总是带着笑意,薄薄的双唇,给人一种特能讲话的感觉。嘴角上翘,说起话来便会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让人觉得此人有着良好的卫生习惯。标准的国字脸上,隐隐的闪烁着男人特有的刚毅。我喜欢听他说话,富有磁性的声音特别有魅力,总会把女孩的视线吸引过去,洒洒脱脱的样子,豪爽又不乏幽默。三哥喜欢穿牛仔裤,外衣总是敞着,走路时双手喜欢插在上衣兜或裤子兜里,昂着头,看似一付玩世不恭的样子,又似一付不服输的样子。当你和他说话时,他总喜欢说:“怎么的”?会给你一总仗义之感。大学期间,他的诗歌散文开始陆续的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这让我更喜欢三哥了。大学毕业之后,三哥便分到了我工作所在的进修学校教中文,真正成了我的老师。我父亲在我读高中的时候突然去世,我没有钱读书,便继承父业过早的上了班,也便没能像三哥那样去参加高考。教育和省联合办中师班的第一年,我报名考了试,也没想到自己会考上,也就没当回事。订书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当时所有的结业考试都是闭卷,监考非常严格,发现抄袭,当场“枪毙”(没收试卷,驱出考场}。四年的函授学习,我唯独没弄到中文书。尤其是中文,需要记的很多,光书就是厚厚的四册,还有练习册,在没有书的情况下,我考试竟然得了78分,大多数学员都没及格,包括班长。班长和我一个学校上班,班长中文考试两次都没及格,他说我肯定知道考试题,有书的都没过关,没书的能过关,和老师关系又那么好,不知道题谁信呀?是呀,我也在问自己,四年的学习期间,每一科结业考试,我都是一次过关,巧合吧。同时我也在想,三哥给我做老师,考试不及格的话,他会怎么看我?本来就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
由于和三哥突然的成了师生的关系,这样我们接触的机会又多了起来。有时实在想三哥了,便借故到三哥家借一本诗集,以便能和三哥多说上几句话。有时办事,也会跑到他办公室和三哥说上几句再走。
教育举办过一次交谊舞比赛,那段时间,我和三哥白天晚上几乎天天在一起学习排练,闲聊,大碗的喝酒,放开喉咙唱歌,要多开心有多开心。平时练舞的时候,我就和三哥搭伴,我特想和三个哥分在一起跳舞。等真正分对时,我的心紧张的要命,唯恐把我和三哥分开。公布结果的时候,真就把我们分在了一起。我高兴的心蹦蹦直跳,那个兴奋劲没法形容,心都要乐开花了。三哥倒是平静,好似理所当然就会把我们分在一起似的。我学着三哥的样子,高傲的昂着头,轻松愉悦的踩着舞曲的节奏跳着,嘴里却一直不停的和三哥说着悄悄话。或许三哥都已近习惯我的磨叨了,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笑,默默的应承着我。在变节奏时三哥总是忘,我便会用手轻轻给他一个暗示。有时会小声的说:“别再想你的诗了,这是在跳舞”。三哥便会回我一个温柔的微笑,我会感觉眼前的帅哥还是小时候往我手里偷偷塞糖块的三哥,而这时的三哥已经是小有名气的诗人了。他的作品在国家、省市报刊都有发表,《北方文学》《星星诗刊》《玫瑰与橄榄》诗集,《映山花红》文集,《青年文学家》等都常会出现他的诗作。三哥已经完全变成人见人爱的三哥了。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生活可以没有诗,但人生万万不能没有诗意。”这句话让我想起来至今回味无穷,同时让我感觉着我和三哥的距离越来越远,越是近距离的接触越是觉得陌生。我便从那时开始学着写诗,写歌词,我曾写了一首歌词《淅淅小雨》,被区文化馆馆长谱写成歌曲,当时定为参赛歌曲参加了第四届龙沙音乐会,三哥也写了词,被谱成了歌曲。我们和区长坐同一辆车到市看演出,参加颁奖晚会。当时那些人里我的年龄最小,其次就是三哥。颁奖的时候,歌手和所有参赛作品都获奖了,唯独没有我的名字。我尴尬极了,窘着问馆长,为什么参赛歌曲里没有我的作品,馆长说有的,已经报上去了。我拿着参赛歌曲名单让馆长看,馆长说可能让上报名单的人或者什么人的疏忽,把我的作品当成演唱歌曲了。事先都知道是参赛歌曲,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馆长向我道歉,说给我要一份奖品,不要追究谁的责任。我含着眼泪拒绝了。他们哪里知道我的心思呀,我是想要那种能和三哥一起领奖的快乐,并不是单纯要一份奖品。我当时觉得并非是馆长所说的单纯的疏忽,名单不经过校对就上报,谁信呢。事情发生了,说什么都改变不了结果。三哥一脸铁青,始终什么话都没和我说,其实我真的怕他和我说话,怕一张口我的眼泪就会流下来。或许三哥能猜到我的心思,三哥也应该知道我的心思,我毕竟做了他那么多年的小妹呀。
那天我想了很多,想着自己很丢面子,想着再也不去写什么诗与词了。晚上回来,所有的人都大餐了一顿,我当然不会参加。
我到三哥家,在书架上选了两本书,让三哥送给我,一本《歌德诗歌选》,一本是《中国现代爱情诗歌选》。三哥当然不会犹豫,并告诉我,喜欢哪些书就尽管拿去。从此,我没再去三哥家找三哥。
那段时间我特别想三哥,越是不去见他就越是想他。我到文化馆向图书馆管理员要来许多稿纸,每天想三哥的时候,就模仿歌德的那些情诗用自己的语言变成文字写给三哥,把我要对他说的话都以诗的形式写了下来,装进了一个大信封,买了两枚邮票贴上寄给了三哥,然后再没和三哥联系。这着实让我痛苦了好一阵子,我至今都不知道当时究竟写了多少首所谓的“诗”给三哥。只知道后来三哥调走了,后来我匆匆的结了婚又生了孩子,三哥仍然单身。母亲去世后,我便搬了家,三哥的一切怎样我都不知道了,也不敢打听。我怕听到三哥的任何消息,我也怕见到三哥,怕见到三哥不知怎样面对他,和他说些什么,怕我管不住自己的心思......
有一次我和姐姐姐在站牌下等车,看见对面站牌下面的一个男士很像三哥,卷曲的头发,休闲服,连鬓胡子,两手插在裤子兜里,脸微微向上扬起,分明就是他。等我再仔细看的时候,酷似三哥的人已经上了车,我竟然自己和自己在心里说着:我怎么还能记起他?!
如今又有了三哥的消息,于是,我赶紧设法联系上了二哥,想索要一本三哥的诗集。二哥大刀阔斧的说:“这不算事,我明天下午开车拉你亲自去到老三那取诗集,你亲自向他要,让他亲手交给你,你在单位等我吧。”听了二哥的话,我心里特别兴奋,仿佛又回到了儿时一样。我和二哥说:“真的很想三哥,见了他我只想拥抱他一下。”二哥朗朗的对我笑着:“啊,没问题,哥哥妹妹么,抱几下都可以。”
在二哥那里得知了三哥的一些事情,知道了三哥三十多岁才结婚,从家乡调走后,先后担任过某市中学的教导主任,市教委文秘,办公室主任等工作。最后竞聘到某中学校长,党支部书记。这期间,写出了几百万字的文字材料,涉猎的题材也比较广泛。撰写了教育学术论文几十篇,先后在《东北师范大学学报》、《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理论观察》等学术刊物上把表,并多次获奖。他撰写的教育通讯、教育报道、教育管理经验材料达百万字,有几十万字见诸报端,有一篇区域德育教育管理工作经验材料发表在教育部基础教育司,中国教育行政学院主办的《基本教育改革动态》上;有一篇家长学校建设的经验材料在全国妇联教育部关工委主板的大会上作了交流发言。在加拿大考察学习期间,撰写的教育通讯在加拿大第二大华人报刊《大华商报》上发表,产生广泛的影响。工作期间,给老师和学生们留言的谚语警句就有上千条。全国著名诗人小雪在一九八七年第十期诗刊上撰文《时代旋律民族心声----新时期十年的少数民族诗歌》时就提到过三哥的诗歌,他的诗三分之二都是讴歌少数民族风情的诗歌,对民族文化表现出强烈的回归感和认同感,人们对他的诗风的评价是刚柔相济,既有大江东去的豪放,也有晓风残月的婉约。在我心里,三哥真的成了诗坛很瞩目的人物了。
第二天下午,我穿戴整齐傻傻的在单位等着二哥能开车来接我,并想着见到三哥我该怎样说第一句话。二十多年没见了,都已过不惑之年,他还能认出我吗?他看到我变化这么大,会是怎样的表情和心情呢?我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