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冬季征文★微型小说】米兰
米兰顷刻之间又成了寡妇,可怜她50岁不到,在这个初冬已裹上了黑棉袄,原本不高的身材显得更加的臃肿了。丈夫死了都过了六七,她几乎一直没有打扮过,凌乱的头发上扎着一朵白色的花,让人一看到就知晓她家死了人的。她的脖子上还斜吊着一段白布,右臂圈着,吊在布袋里,贴在胸前,走路缓缓地,像个瞎子摸索着往前挪。
这膀子跌得不轻,没有骨折,至少脱臼了。丈夫身高八尺的,倒下来不把她砸个半死也会要她好看。中午才和他斗嘴生气的,夜晚命运就真的捉弄了她,这膀子硬是在歇斯底里的慌乱中拗伤的。他夜里咯血,染湿了整个衣衫。她吓死了,呼叫,狼嚎,在左邻右舍的帮助下,急送医院也没抢救过来。
丈夫死有余辜,食道癌开刀还没出半年,以为自己康复了,舍不得锅里的半块锅巴,主动要吃的。米兰阻止过他,叫他不要吃,他不听,这就是命。
中年丧偶的她,为了一个未成年的女儿和家庭的生计,她不得已才找了这个倒插门的男人做丈夫,总算把女儿共同抚养长大,但考不上大学,就让她爱莫能助了。女儿背井离乡,自力更生,外出打工去了,家里就剩下他们这对半路夫妻。男人为人处事低调,见人满脸笑意,生活勤俭,吃苦耐劳,或许正是长期不良的生活习性让他患上了食道癌。穷人生恶病,雪上加霜,若不是亲戚朋友的捐助,男人是做不了手术治好病的。他欠下了一大笔人情债,总挂念在心里,以为自己能苦呢。米兰她是债多不愁,整日无所事事,反正就一个女儿,自己挣钱养自己,因此言行举止总是不着边际,让邻居们听了不爽。她就盯着家前屋后的闲置土地,寸步不让,期待拆迁或征用。邻居就认为她太刻薄,翻脸无情,经常有一老太婆和她对骂诅咒。男人总是不做声,蹲在家里生闷气,他是个外来户,只有劝米兰凡事不要太顶真,平平安安过日子就行。
米兰过去不是一个遇事顶真的女人,她的前任丈夫与后任丈夫完全相反,在这里安家落户是前任丈夫贿赂当时的生产队长意外得到的房基,把米兰骗到手的。前任丈夫是跑销售,耍嘴皮子的,人虽然长得矮小,却显得很精明,也很强势,手上有用不完的钱,米兰日常生活可谓无忧无虑,总是大手大脚的,吃饭到饭店,不需要做什么家务。谁知道生产队长家的亲弟媳妇勾搭上了他,结果人财两空地被暗算了。他是口吐白沫,中毒而死的,有人鬼话连篇地来为米兰看了相,算过命,并测过风水,说她家当时在这里建房的时候,东房墙根被人做了手脚,一辈子要跟东边人家有愁,不可能与西边人家有冤。要想日子以后过得安稳,最好离开这儿,或是在房子东边占上一块地镇住恶魔鬼怪。
离开这里,哪可能啊?她恨不得将房子推个底朝天,看看房基倒底有什么玩艺头。可是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女人哪有能力推倒一个家,再建一个家?她牢牢地记住,只有镇住房子东边的一块地了。
后任丈夫进了门,只知道埋头苦干过日子,为新家庭挣砖加瓦,米兰就将这些堆积在房子东边,久而久之,占了不小的地盘,还疑神疑鬼地监视人家有没有做手脚。邻居老妇们忍无可忍了,米兰处处树敌。
“你都不知道你那男人是怎么死的?你就不配有男人……”种种刺心的语言直戳着米兰的痛处。她恨,恨以前的死鬼男人太风流,也恨后来的男人太窝囊。
后来的男人终于病了。人们还是同情这个男人,支持这个男人治病的。但是一块小小的锅巴还是堵住了他的咽喉……
人们照例一家两家一百二百的前来吊唁奔丧,使得她后来的男人入土为安。而米兰却痴痴呆呆,整天披着白孝在村口里转悠着,似笑非笑。
冬已来临,北方呼呼地在吹,许是两个男人从北国捎来的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