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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心灵散文·我的中学


作者:燃烧的火把 秀才,1725.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038发表时间:2012-12-02 21:31:19
摘要:荒唐年代的荒唐经历,耗去了一代的青春少年时光。而今回首,可悲亦可叹也!

升学考试
   我的中学,准确讲,我的初中,是在“文化大革命”最混乱的时期度过的,即1966年夏天至1969年的秋天。
   1966年,“文化大革命”狂飙突起,迅速蔓延各行各业、各个领域。这一年的夏天,我高小毕业,秋天将进入初中。
   所有课程教完了,老师开始部署初中升学考试。是不是先有过毕业考试,近半个世纪前的往事已在我记忆里模糊不清了,好像是有过的。而我只记得全班同学在老师的带领下,翻山越岭,涉水过溪,走了整整一天,傍晚才走到离县城仅一溪之隔的地方。那个地方当时叫米家滩,现在是新县城的中心地带。
   顾名思义,米家滩位于沅江岸边。由贵州蜿蜒而来的麻阳河,在对岸叫大路口的地方注入沅江,而与麻阳河隔江相望的双溪,几乎是在同一直线上对冲似的向着沅江流去。三水交汇,相互兼容也相互冲击,米家滩就在这三水的相互作用下,淤积的泥沙日积月累,历千年万载,形成了河滩。也许,最早在这滩上定居的人家姓米。原本无名的河滩,也就自然跟着姓米了。
   米家滩离县城仅一溪之隔,近在尺咫,但城乡差别却泾清渭浊,县城的五彩阳光,似乎从来就没有照耀过身边的这块土地。标准的旧式瓦屋农舍,泥泞的沿河小道,大大小小的菜园里种着各种各样的蔬菜,绿色的藤蔓在竹篱笆上缠缠绕绕,鸡在飞,狗在咬,一派难得的田园风光与乡村意趣。
   我们在米家滩小学住了下来,没有跨过窄窄的双溪住进县城。究其原因:一是方便。我们的考场就设在这所学校,住在这里就等于考前熟悉环境。二是节约。这是最主要的。山里学生家里都很穷,父母种田耕地,读完高小已经勒紧了裤带。参加县里升学考试虽然光彩,但拿不出足够的钱让孩子进城,房费自然交不起。我记得我离开家时,母亲只给了我一块五毛钱。三是可行。学校已经放假,教室空着,别说住一两天,就是住上十天半月也影响不了什么。带队的老师又是米家滩人,家在学校旁边,他既可以住在家里,又可以随时照顾学生。同时离城只隔一条小溪,虽然没有进城,但城里的店铺、车辆、行人,隔溪一目了然,能够满足山里孩子对于城市的好奇。米家滩,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地方了。
   老师把我们安顿下来后,就带着我们去他的家里,虽然拿不出什么招待我们,但那一份关爱溢于言表。
   入夜,溪那边的灯火稀稀拉拉地亮了起来,虽然远不像今天的县城,整齐的路灯把大大小小的街街巷巷照耀得金碧辉煌,五光十色的霓虹让你误以为走进了梦幻天堂,但那时在我们眼里,那灯光太明亮了,灯光照耀下的城市夜晚繁华热闹极了。乡村的夜晚漆黑一团,只有在你复习功课时,父母才点燃那盏古老的油灯,萤火虫一样的微弱光芒,免强照亮面前的课本。而县城里的电灯,尽管在今天的目光里谈不上明亮,但在当时,对于第一次见到电灯的我们,那就是如同白昼。城市与乡村,一个天堂,一个地上。老师了解我们的心事,知道不满足隔溪相望。于是晚饭过后,他特意带我们进城去看电影,这样既可以让我们放松心情,有利于明天考场上的正常发挥,还可以防止白天分散进城可能会发生的走失现像。山里孩子第一次走进县城,大街上分不清东南西北。走失不是没有可能。他带我们晚上一起去看电影,一来让我们增长一点见识,二来也不用担心我们瞎闯乱撞,迷路走失,因为票是统一买的,座坐排在一起,这样就可以一起进城,一起出城。老师的想法是对的。
   第一次坐在电影院里看电影,那种感受没法形容,比起乡里看露天电影,简直就是两个世界。那晚看的是《红孩子》,一部表现战争年代少年儿童的红色影片,详细情节忘了,只记得一群少年扛着红缨枪,深山密林里意气风发,枪林弹雨里斗志昂扬。“准备了好么,时刻准备着,我们都是少年儿童团。将来的主人,一定是我们,滴滴滴滴答滴滴答的答”。童音十足的歌声,至今还在耳边回响。
   看完电影回到住地,夜已深了。从江面上吹来的风,清爽得让人骨松筋软。明亮的月光给平静的江面抹了一层银辉,亮闪闪的。我们是第一次离开山里,第一次来到城市边上,第一次看见这么宽阔的大江,特别的兴奋与好奇,目光不安份,心儿也不安份,总想走到河边上去看个一清二楚,但老师不允许,因为明天要考试。明天考场上的表现既决定了我们的未来人生,也决定他以后的荣辱沉浮。在他再三催促下,大家睡了,或睡在教室的木地板上,或者把两张课桌拼在一起,人睡上面。没有被褥枕头,不过山里孩子身板子结实,夏天的夜晚也用不着这些。
   第二天早饭过后,我们走进了考场,规规矩矩地坐在贴有编号的课桌前,如临大敌,大气也不敢出。因为这是升学考试,考好了,升学读书;没考好,回家放牛,没有第三条道路可走,更不存在从头再来。我虽然自信,但也有些许忐忑不安,毕竟全县性的升学考试,属于淘汰性的。山里学校毕业的我们,能够跨过那道门槛儿吗?
   主监考老师迈着沉稳的步伐进了考场,手里拿着密封的试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同他一起走进考场的还有一位老师,那是他的助手副监考。主考老师走上讲台,我们像平时上课一样,起立,敬礼,然后坐下。
   担任副监考的老师先清点人数,然后进行考前检查。主监考听完他“一切正常”的情况报告后,一字一顿的宣布考场纪律。他一共讲了多少个“不准”记不清了,只记得“不准看书,不准交头接耳,不准偷看他人试卷”。讲完他问一声:“都听清楚了吗?”我们同声回答:“听清楚了”。
   试卷发了下来,他与副监考一前一后,眼睛睁得大大的,犀利的目光在不停地扫来扫去,只扫得我们背上冷嗖嗖的,如寒风吹过。虽然从小学到高小,年年都有期中、期末考试,但没有这样严格。这样的场合与氛围,对于我们是第一次。在他们的目光严密监视下,我们只得排除一切杂念,心无旁骛,聚精会神。
   我的小学成绩一直很好,扎实的基础功底帮助我顺利地完成了一道道试题,两个小时的语文考时,一个半小时就做完了,第一个交卷走出考场,有些许得意的背影留给了还在做题的同学们,留给了监考的老师。下午的数学考试虽然不像考语文那么轻松,但我还是提前做完试题走出了考场。至于考得怎么样,我想录取是不成问题的。
   考试结束后,没有在城里逗留,也没有条件逗留,第二天吃过早饭就往回走。同样是傍晚才到家。大概在一个多月之后,我收到了录取通知,但不是县城一中或二中,而是设在修溪口的五中,也叫修溪口中学。
   走进五中学
   高小毕业了,升学考试考过了,小学不再管我们,因为我们已不是它的学生;中学管不上我们,因为我们还不是它的学生,一段“两不管”的日子,兴高采烈的到来了!那感觉,就像是从笼中飞出的鸟儿,宽阔的天地间任你自由飞翔!但是,山里孩子享不了清福,放牛,砍柴,跟着大人上山下地,熟悉那些力所能及的农活。虽然享受不了假期的轻松,但也没有因参加劳动而滋生烦恼,甚至抵触。李玉和唱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并不完全是艺术夸张,况且十八岁的李铁梅也只是提着个小竹篮“拾煤渣”,同山里孩子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一边劳动,一边计算着开学的日子。毕竟还未成年,劳动不可能与大人在相同的档次上,父母也不在于你做了多少,做得好坏,而在于你要从小养成爱劳动的习惯。
   开学的日子终于到了。口袋里装着入学通知书,心里揣着未来的梦,父亲挑着铺盖和简单的生活用品,把我送到修溪口,送进了中学的大门。
   辰溪溪河纵横,水源丰沛,地名多半与水有关,从县城沿河而上的十几里公里之内,地名大多都是水灵灵的,双溪,板溪,杨溪,牛溪,征溪,修溪,柿溪,米家滩,炮潭,大洑潭,真个是三里一溪,五里一潭。众多的大小溪流,构成了辰溪境内的沅江水系。溪流进入沅江的地方称为某溪口,如双溪口、板溪口、征溪口,表明那里就是那条溪流的尽头。显然,修溪口是修溪汇入沅江的地方,修溪流到这里中止了。
   五中设在修溪口镇上。小镇一面依山,三面环水。沅江平静缓慢地流过小镇,然后跳下叫着链子滩的险滩,于木洲岛先一分为二再合二为一,一路浩浩荡荡,直下辰溪。
   链子滩很近,站在修溪口码头上,不远处那些露出水面的一座座礁石就像一根铁链,牢牢地系着那座名叫木洲的长岛。木洲岛上有一个完整的行政村,肥沃的土地蕴藏着丰富的物产,柑橘尤负盛名,建国初期出口前苏联,村支部书上过北京,受到过周恩来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岛尾有尊一巨大的礁石,威武地站立水中。于是,远看就像一块木排的木洲岛,前有铁链拉着,后有巨礁挡着,不管沅江潮涨潮落,木洲岿然不动,再大的浪也冲不走,再深的水也淹不了。父亲站上修溪口码头上也这样对我讲,我听得似懂非懂。
   从修溪口码头到链子滩一段江面宽阔,水流缓慢,常有渔家夫妇一前一后摇一叶小舟,于朝霞落辉中撒网捕鱼。码头的斜对岸一山临江而起,名婆山,建有一庙。父亲向我介绍时,顺口溜脱口而出:“修溪有个链子滩,两个媳妇拜婆山”。当时只觉得父亲的顺口溜形像生动,蛮有趣味。后来在修溪口久了,不时看到或听到有船在链子滩触礁翻了,有溜排在链子滩触礁散了,船上排上的人被水冲得不见了,此时才明白“两个媳妇拜婆山”的寓意所在。我的中学生涯,将在链子滩上游、婆山对岸的小镇上度过。
   修溪当时保留着区的建制,也称二区。区是新中国建国初期为适应当时管理需要设置的,不是一级政府,只是县委、县政府的派出机构。区下辖四个公社,中学按区布局。那时既不存在择校,也不允许择校,更不允许学校擅自跨区域招生。但是,“文化大革命”已经进行几个月了,如从学术界的争论算起,至少在上一年就开始了。而改革现行教育制度的“教育革命”,事实上伴随着学术界的争论也早已在进行之中。那一届初中招生,至今我也没有弄明白当时的录取办法,全班同学只有我和另一名同学录取五中,没有考上的同学回家放牛去了,已考上的其他同学则被留在公社,因为公社要办中学。
   我进入五中,也许是因为考试成绩,但与我一起的那位同学成绩并不见好,却同样进了五中。这么看,录取又好像不是完全凭考试成绩。准备进入公社中学的同学虽然成绩不突出,但有两人深得学校、甚至公社的青睐,一个是班长,一个是文艺委员。高小的最后一个学期是“文化大革命”的初期,“破四旧,立四新”已在学校里掀风鼓浪,“红卫兵”取代了少先队。他们两人政治上进步很快,是学校也是全公社的先进青年和培养对像,任文艺委员的女生后来还作为“红卫兵”的代表上了北京,在天安门广场上接受毛主席检阅。他们没有进入别的中学,看来也不像是按政治表现录取。荒唐年代荒唐事儿多着,但当时叫“新生事物”。
   进入五中,“文化大革命”已经轰轰烈烈的了。初二与初三的学生分成不同派别,隶属于自己的造反组织。我们新来窄到,年纪又小,虽然也是“红卫兵战士”,但没有什么“战斗力”,不需要我们冲锋陷阵,也没有资格冲锋陷阵。上课走进教室专心听讲,“革命”跟着队伍喊喊口号,游离在“红色风暴”的边沿。由于造反,教学虽然也在进行,但必须服从造反,只能给造反让路,不能挡道。老师们自身难保,说不定前脚走出教室,后脚就走进了会场,接受来自自己学生的批斗。记得有位老师患肝病,副食公司凭医生处方,每个月卖给他半斤白糠,也被当作生活特殊化加以批判。因为那时隔三差五就要吃一次“忆苦餐”,意思是不忘旧社会的苦,才知新社会的甜。“忆苦餐”一锅野菜或一锅糠糊糊,不放油盐。吃“忆苦餐”那天,饭店、糖果食品公司全部关门停业,有钱也休想买到吃的,如同汉代人过“寒食节”那样,禁烟火。他不能吃“忆苦餐”可以理解,但吃白糖就不能饶恕了,因为苦与甜是完全对立的,你这不是公然唱反调吗?
   修溪口离县城不过十来公里,城里中学的造反派经常来人,指导五中的“文化大革命”。当时学校最有影响的造反派负责人,既是同乡(同一公社),又是同学,先两年毕业,虽不亲近,但认得。那时他很风光,人称“司令”。我没有同他直接打过交道,因为我年龄小,没有战斗力,难以引起他的关注,政治上又不是太求上进,不符造反用人标准。但是,他的号召我还得响应,因为毕竟也是“红卫兵战士”与“革命小将”,或许你可以不参加“革命”,但你绝对不能反对革命”,不“革命”大不了没有前途,反“革命”那是要遭殃倒霉的,会“革”了你的“命”。
   凭心而论,这位乡兄加学兄的“司令”虽然春风得意,但也不是那种“得志小人”,不像许多“造反司令”目空一切,骄横狂热。他出生在山里普通人家,也有着山里人的朴素良知,但在那个狂热的年代里,人可能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他后来在一次批斗区委书记的大会上翻了船。那次大会批斗区委书记,主持批斗的是另一造反组织,没有安排他上台讲话。他按耐不住,要求上台发言,获得同意。那时人们公开讲话先念一段领袖语录,然后进入正题。也许他当时求战心切,也许该他出事,一开口就把语录念反了,“什么人站在革命人民方面,他就是反革命派……”还没念完,他就与挨斗的区委书记站到一起去了,从此由前呼后拥的“造反司令”,变成了倒霉透底的“保皇司令”。风光的日子从此宣告结束,后来的人生却又因为曾有过的造反经历,一直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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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篇回忆当学生的往事。但是,当学生却没有读书,这就是那个十年浩劫出现的怪事。没有经过那个时代的人,可以读读这篇详尽的回忆,懂得现在的世道来之不易。但愿那样的事情不要重复。谢谢赐稿。【编辑:欣雨文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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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欣雨文萃        2012-12-02 21:52:47
  联想很多,道路是很重要的。
因眼睛问题已删除数百全部好友有事可飞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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