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红尘心茧(散文)
夜,沉沉的黑。漏出的几颗疏星,寂寥的悬在低低的苍穹下。
主人的伤与疼,在梦里澎湃,几乎没了顶。
她义无反顾的奔了出来,从那具绝望的躯体里。
她像一片云,她有她的方向。
一)今朝风日好
一个月辉朗朗的静谧城市。
一个轻盈的身影,优雅地舞动着双翅,在酣眠的高楼上空盘旋一阵,悄无声息地滑落在了阳台上。大红囍字,是一张微启的朱唇,幽幽的吐着火。
一对红烛,在喜庆的新房里袅娜着,散出玫瑰花的浓香。婚床上方悬着的一张巨幅照里,一对新人笑盈盈的对视着,情深意长。
一枕柔发,铺散着,沾着玫瑰花的浓香。女子的头颅深深地埋在一支坚实的臂弯里。试想,一张娇俏的脸,与她的欢愉,一并隐身于她笃定的安全港内。那会是怎样的似水柔情?
身心吐艳后的物息与体香,一场刚落幕的情事,昭然若揭。
她栖在阳台,默享着一对新人的静好。
新娘翻了个身,呢喃了一句,又睡过去了。被惊醒的新郎爱抚的解开一枕秀发,轻轻的挪出手臂,起身,移步窗台。
他,仰着脸,望向长空。一双剑眉下炯炯的双眼噙着笑。一道明亮的光滑过,他微翘的胡须抖了一抖。心许下的愿,必定是天长地久了。
今朝风日好。夜色柔美,春宵一刻,他们的青春、能量与幸福正在复炽中。
薄薄的银辉漫过了漂纱,附在激情消退的裸体上……摇曳的烛光中,满腮的激情红,胯下的一柱擎天,张扬着某种暧昧的气场。
秋风轻撩,飘窗上的几只蝴蝶,也有了飞的欲望。
月转碧梧移鹊影。月光下的城市,是一首最完美的情诗。
露低红草湿萤光。午夜静寂的街头,不识趣的风,穿心而过。
静默。一扇未眠的窗,还有陈年情事,她的脸也红了。
曾几何时,主人和她的爱人,也两情相悦,拥有同样美好的情愫。但,生如朝露,纵是缘分到,亦难逃欢短苦多,移情别恋。
笛吹明月曲,轻灵中带出点淡淡的愁,在朦胧的光影里弥漫。
她别过了头,竟有了想流泪的冲动,为他们当下的幸福生活。
二)半开莲塘寄浮生
近了,更近了,她飘悠悠回到了故乡。
小山村,青山秀水流,盘亘于心的故土,美丽如初。
一个独家别院,神清气闲的安卧在郁郁葱葱的半山腰,如一位高僧在一把摇椅上打坐。
老宅左侧,有一口井和一方莲塘。一年四季,泉淸水甜,从未干涸过。
莲塘,原本是一个鱼塘。春放鱼苗,冬收鱼,为补贴家用……
那个夏天,他无意间发现了塘里多了几杆绿伞,亭亭直立。不多时,竟开出了几朵粉莲……那一年,是个佳期,他说。因为,他们相恋了。五年后,满塘莲放的日子,他们结婚了。
20年,带着遍体鳞伤的她,再一次站在塘边。
月夜下,无风、无浪、也无光照,两支残荷,静静的相依,默默的低吟。
多少绿荷相倚恨,一时回首背西风……她终于心领神会了。
三)近乡情更怯
情切,情也怯。
老宅灯火通明,安谧无息。一如数十年前,他的双亲、姊妹们,以拥抱的姿态,迎接她。
她绕着老宅,一个漂亮的旋飞后,飘然落地,就迫不及待的抬起了前脚。
厨房,回乡探亲的第一站。这是她与他,执手,落地生根的源头。
一只硕大的圆柱筒,白森森地横在门槛内。她兴奋的前脚迟疑了一下,缩了回来。
婆婆煨的一锅香,公公燃的一膛火,小姑沏的一壶茶,还有,你用心钓的一尾鱼……没有了,连昔日的案板、灶台也不翼而飞!
偌大的灶房,家徒四壁,悬着的白炽灯,轻晃着,忽明忽暗,带着一种莫名的森气。
公公、婆婆、小姑、二伯,一屋子亲人,僵直的站着,数双眼像利刃,逼视着她这位不速之客。
“想回来?从筒里爬过来……”公公冷冷的目光滑向那只筒。
一只圆硕的笼子,张着惨白的大口。
不!这是一只茧,一只放大的心茧。
阳关道,还是独木桥,各不相干了……面无表情的你,我的男主人,一声狂吼。
爬?也许,茧破红尘,她的女主人,就有了自由。
她一纵身钻进了圆筒,匍匐着向前。
一丝风也没有,密密实实的大圆笼!
无光的世界,沉沉的黑。越往前爬,路越长,茧衣越紧,锐利的痛漫延全身,她坠入了无底的炼狱。
在艰难的爬行中,曾经的情愫与恩爱,一件件的闪回,一桩桩的凌迟……
祖孙的欢笑、婆媳的互谅、夫妻的恩爱,曾落根于这片整饬而洁净的农家小院,却再也无法成长与还原了?
公公,你忘了?每月如数寄回的赡养费?婆婆,你也忘了?谁,挤出时间,和你唠嗑?又是谁,牵着你的手,陪你逛街?
还有你,你,你……曾记否?谁伴君侧,共迎风,同饮露,咫尺不离?
茧外的世界,一阵尖锐的笑声,以排山倒海之势……
心茧未破,红尘难了。
之于家,她不做过客,只愿是归人。
四) 相倚
“回来!”伴着声声凄厉的疾呼。
荒睡的女主人,痛苦的蜷缩在床上,泪流满面。
一种过往的芬芳,那些消瘦了的青春,潜伏在一个遥远的小村庄,只在梦里依稀,伴着清醒的灼痛。
她应招而归。主与仆,对视,安之若素。
恍惚间,她的眼前浮现一幕幻境——
两支残荷,静立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