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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家小院第五十七章 似乎从来就没有小米这个人出现过

作品名称:石头记之:十三家小院      作者:爱在无言      发布时间:2012-12-06 16:35:09      字数:9453

  似乎从来就没有小米这个人出现过,纱窗外面的婉如恢复了每日黄昏时分坐到破烂石头前,手支着下巴,静静聆听老曹的故事的神态。一连一个多星期,她都不曾走出小院,每天坐在破烂石头前,听老曹讲那个同样破烂而累赘的故事。很多时候老曹已经离开,我们都散去,她还一个人坐在破烂石头边,手支着下巴,走了神,不知在想什么。
  没有人知道婉如在想什么,就象没有人知道蓝在哪里一样。看到她坐在那里,发呆的样子,我甚至怀疑闲云说的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或者那只是一个梦幻般美丽的误会?当然,任何事情都象硬币的两个面,流言也是如此,一经波澜,就会陈碴泛起;只是,小米不是个传说,他真的来到十三家小院,和我们一起相处了段日子。许多人都在谈论婉如的事情,谈论她这个女孩子如何骗人,也有许多人在议论闲云和老叶的绯闻,虽然老叶早已经作古,永远远离了尘世的喧嚣;谈论着老叶,就会不自觉谈论起婉如,似乎这爷俩儿已经成为不可分割的话题,似乎这爷俩儿已经声名狼藉,成为一段不堪。
  “谁知道这爷俩儿,都这么不正经。”胡秋遥想着自己的女儿无霜,不屑道,“老子风流,女儿也胡乱搞……”
  无霜已经快一年没音讯了,胡秋不知道她怎么样,到底成没成为演员,开心不开心。不过,胡秋琢磨,女儿一定很开心,因为做演员一直就是无霜的梦想。
  “随根呗!”木头木讷着,走过去,顺口说道。
  “听说,天涯和……因为那丫头,打起来了……”胡秋低下嗓音,神秘道。
  “那都啥时的事儿了,”袭人大妈瞥了眼那个南方女人,半笑不笑道,“都是一年半载前的事儿了,你才知道呀……”
  “咦,不知道,咱可不知道她的事儿……”胡秋笑了,笑的同时她又想起自己的女儿无霜。
  “龙生龙,凤和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何七七瞥了眼婉如居住的那套宅子的窗口,小声讲道,“老叶那时就勾三搭四的,他女儿能好到哪里?”
  依兰呵呵笑了起来,她弄不明白这些娘们儿怎么这样关心别人的是是非非。人家怎么生活,和她们有一分银子关心,毛线。
  和依兰同样不明白的,还有牧马人一家。牧马人蹬着倒骑驴,老婆坐在上面,他恰恰只听到何七七的“龙生龙凤生凤”这段话,顿时疑心地向这边张望。他想当然地认为,这群娘们儿在议论自己。他和老婆喜洋洋都是身披黄马甲的环卫工人,儿子唐文飞也加入这行业,何七七说的不是他这一家子,又是在说谁?
  蹬着倒骑驴,绕过斑驳的影壁,牧马人朝院门口吐了口痰,以示对那群娘们儿的鄙视:“呸,没我们,让垃圾熏死你!”
  这句话,使喜洋洋怔下神。她回头瞧了眼。影壁上斑斑驳驳的,很多地方已经裸露出青砖,其中一角还不知被谁家的孩子用粉色粉笔涂了对正在牵手的小人儿,旁边隐约一行字迹。至于写的什么,经过风吹雨淋,已经分辨不清了。
  “你说,他们也是臭打工的,凭什么瞧不起咱们?——他们要是住在东祠胡同,瞧不起咱们,还有情可原!”牧马人气愤道。
  喜洋洋笑了笑,没回答他。她已经习惯了他的牢骚。牧马人的牢骚很多,包括对家乡土地征用的事情,以及儿子不争气,初中没毕业就辍了学,以及扫大街时遭遇到路人的詈骂。但每回她都是淡然一笑,不去应和,因为她知道,假如她也顺着他,一起发牢骚,那他会没完没了。而且,每天早起晚睡的,她没那闲功夫儿。有那闲功夫儿,她还不如多歇会呢。每天一大早,天不亮就起床,夫妻两个一起到分管的片儿清扫大街,那可是件辛苦活儿。至于儿子,她又是另一重想法。当然,他要是喜欢读书,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可既然不喜欢,那还不如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呢,哪怕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做环卫工人,做个被城里人瞧不起的扫大街的。想到这里,喜洋洋回头瞟了眼十三家小院的院门,心里也回味起那几个街坊的说辞。但她很淡定,因为她觉得,做个环卫工人,不是丢脸的事情,又不是去偷去抢,靠自己劳动挣银子,有什么丢脸的?
  婉如隐约听到那些流言蜚语,但她并不在乎;要是在乎那些,她就不活了。她换了件牛仔短裤,出现在小院里。那些娘们儿就象嘴里安了电子声控闸,立刻噤声不语了。她轻蔑地笑了笑,觉得她们的可怜;可她们哪里可怜,她又不知道。原以为闲云搬出十三家小院,某些烦恼就会迎刃而解,但现在看来,类似闲云的人还有很多。虽然她们不会突如其来地闯进她的蜗居,不会横加干涉她的生活,可她们一直都在嚼舌头,谈她的闲是闲非。接着,她又联想到那个貌似怯懦的男孩子;她压根儿就没想到他真的到十三家小院来找自己,而且胡说八道,说他是自己的男朋友。哼,谁承认自己是他的女朋友,就凭着他寄给自己的那点儿银子吗?说实在,她记不清他给自己寄了多少银子,五两,还是十两,抑或是个其他数目?婉如思索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唉,这是因为给自己寄银子的男人很多,如同过江之鲫。这半年多来,她天天泡在网吧里,花的全是他们的银子。可现在好日子到头了,那个哈尔滨的黑猫居然专门为她成立了个Q群,四处宣扬她是个专门骗男人银子的网络女骗子,这不禁让她恼火起来,也使她能够聊天的空间越来越少。
  “哼,以为你自己就是个好人呀?”回想起来,婉如就一肚子怨气儿,自言自语道,“要是你不存那心,能给我寄银子吗!”那个黑猫,曾经邀请她到哈尔滨去,说是给她报销路费。但她收到银子,并没去,因为她无意间闯进黑猫的另一个Q,意外发现他和一个女孩子的婚纱照。这才恍惚,自己不过是他的一个炮友,或者是个疑似炮友。这也是她在某天夜晚忽然接到一个女人的电话,被痛骂一顿的缘故。和她对骂了番,婉如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只不过她怀疑她就是黑猫的未婚妻。
  我不会纠缠进你的情感漩涡里,~
  因为你不是我想要的那盘菜;~
  我知道你懂这话的意思。
  次日,婉如看到自己Q空间的留言版上,日志里,满是那个女人的挑战与詈骂。于是,她逐条删除,慌慌地在论坛里阐明自己的观点,并且不客气地将黑猫拉黑,同时惶惶的,不知道云流,或者云烟会不会看到那个女人的胡说八道。
  唉,但她担忧又有什么用,云流已经快半年没消息了。他换了电话号码,给他Q上留言,又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这,正是她倍感焦急的原因;而正因为焦急,她渐渐开始失眠,不再习惯离开网吧的生活。
  偶尔,夜里睡不着,趴在窗前,我就会看到破烂石头那里,依稀的灯影下,婉如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就象座凝固的石像。而在小院门口附近,一个暗红的烟头在闪烁。
  现在我已经知道那个烟头并非什么歹徒的暗号,而是陷于相思之苦的都都在吸闷烟。依兰一直不认为她能和都都有什么结果;她曾经私底下说过,她对比她小五岁的都都没感觉,而且她一向不赞同姐弟恋,认为那就象找了个孩子回去照顾,处处操心,那样太累。
  “哎,你为什么天天坐在这里,一直坐到大半夜?”一天,拎着窸窸窣窣的塑料方便袋半夜里才回到小院的还子看到坐在破烂石头边的婉如,奇怪道。
  还子临进院子前,还沉浸在兴奋中。颖子和她男朋友小壳特地到这座城市来看望自己。他们仨一同吃过晚饭,到游戏厅乐了阵,花光了一钱银子兑换的币子,捧了四五个玩游戏得的布娃娃,经过超市,买了一堆零食,又到网吧坐到现在,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倘使她兜里还有银子,一定要玩个通宵;但颖子和小壳都困了,他俩又不舍得把银子给她,所以就徒步送她回到十三家小院。这让她不知不觉回忆起刚认识杨浪的情形。那个时候,假如自己想要玩个通宵,他一定会陪自己;可现在,他失踪了,不再属于她,而属于别的女人。
  站在院门与影壁之间,还子犹豫了阵儿。她本想给住在东祠胡同的琉璃苏发个短信,让他过来找自己,一齐到南祠胡同那个旅店式的黑网吧玩个通宵;可回想到琉璃苏妈妈凶煞般的面孔,她叹息声,又把手机揣回口袋里,捧着这堆零食走进小院。
  “没什么,睡不着就坐在这儿呗……”婉如简短而轻声地回答。
  每个人对陌生者都有一种天然的抗拒,婉如对还子也如此。还子搬到十三家小院时,婉如已经天天不回小院,她们也就是在最近一阵儿,老曹恢复心情,准备用文字重振繁华的家族,开始重新讲他那陈芝麻烂谷子的故事,她们才每天在破烂石头旁相识的。婉如瞥了眼还子,胸膛里一片空茫。她眼前幻起那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幻起和他一起逛南京路的情形;他拘谨地和她并排走着,脸上老是漾着笑……
  其实,那阵儿还子也睡不着,十九岁的她即将高考,可她却迷恋上了网络,每天都在网吧里流连忘返,根本没心情看书。而那些天,因为口袋里没有了银子,她只能憋在小院,只能坐在破烂石头旁,听老曹讲破烂故事。而今天,老曹早讲完故事,返回他的巢穴,挥毫泼墨,熬心费力地进行他的大作。其他人也纷纷散去,只留下婉如一个人坐在暗影里,默默想着心事儿。
  还子看到婉如的刹那,胸膛里那颗心怦然一动,似乎看到了自己。于是,鬼使神差地,还子坐在婉如身边,将那个方便袋递向她。
  “吃点吧,挺好吃的……”
  女孩子的交往通常可以用这种很简捷的方式进行下去,并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彼此传递好感。婉如接受还子的好意,两个人相视一笑。
  “你在这儿住多久了?”还子信口问道。
  “也没多久,五六年了……”婉如顿时迷茫起来,“我和我老爸一起搬来的。后来,我老爸去世了,我就一个人呆在这儿了……”
  婉如说这话时,忽然回忆起那个令人讨厌的闲云。老叶临终时,守在身边的不是自己嫡亲女儿还子,而是闲云。而老叶欠闲云的债,还是婉如通过一纸遗嘱才知晓的。那个时候,婉如还在伤心中,闲云和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那间狭窄的屋子里,通知她,她老爸的债务。其实,婉如早就知道老爸欠下了债务,甚至连小院里的这套宅子都抵押了出去,只是她不愿相信,因为那毕竟是她的老爸,所以她一直在猜疑老爸部分债务的存在,包括抵押出去的这套住宅。她一直认为,大概是闲云借她家,尤其她老爸病重,糊涂的时候骗取了她老爸的信任,随意写下的欠条。每逢想起这个问题,想到那可能是个阴谋,想到当初闲云花言巧语地取得老爸的信任,甚至把她托付给那个老女人,婉如都会苦恼不已。在她看来,闲云从没帮过她,一次都没有,甚至连一句温馨的话语都没有,反倒是每天都在惦记着老爸留给她的唯一财产,这套狭小的住宅。婉如歪头想了想,她追忆搬进十三家小院七年来的生活,居然找不到多少快乐时光,尤其在她老爸去世之后。
  “虚伪!”每逢脑子里浮现出闲云的面孔,婉如都会默默叫嚷起这个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消她的怨气。
  不过还好,现在那个讨厌的闲云终于搬出了小院,暂时不会有谁来烦她了,更不会有一群人抻长鼻子来窥视她,进尔将种种流言在空气里散播。婉如不安地扫了眼院门口,觉得自己还在梦里。可是梦总会醒的,更不会持久,虽然她希望梦尽量多停留些时间,虽然厌倦这个不断让她狼狈的现实。
  “哦……”停了停,还子又淡然一笑,轻轻的说了句,“我觉得这里的人,都有些奇怪,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梦,就象一切都在梦中一样……”
  “唉,谁没有梦呢,谁都有梦,只要活着,包括我。”婉如的眼神飘向还子,“你没有梦吗?”说着,她的脑子里飘过他的身影。那个时候,她还傻傻的,每天都骑车上学。可就在我为风狂领着他来到小院的那天起,她的胸膛砉地涌出了异样,尤其看到他穿着那套笔挺的军装,在那个黄昏的街角被他突如其来的挤到路灯下,被他强吻……那一刻,婉如迷醉了,感觉整个身体都在飘,甚至至今回味,都恍若在梦中一样。
  “有,当然有了。”还子被触动了心事,她的目光也一片迷离,“我希望和杨浪天天在一起……”又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见他了,他现在怎么样,难道他真的要结婚了吗?还子迷惑不解地想道。
  几乎每天,还子都要登录Q空间,为的就是看一眼他的空间,窥视下他到底在做什么。可今天,她偷偷进入他的空间,翻开相册的头一眼就看到他和一个女人拍摄的婚纱照。她立刻慌乱起来,匆匆瞥了眼颖子,飞快关闭了杨浪的空间。
  听到这里,婉如居然笑出了声:“你恋爱了,傻孩子?!——天哪,你还相信这东西?!”唉,多少次避开众人的幽会,多少次令她心动。每一次,她都一大早儿的悄悄站在院门口附近,翘首等待,直到他出现在她的视线,她心跳加速地迎上前……
  可就是这样一桩属于她自己的私事儿,还惹得那帮老头子的关注,甚至要兴致勃勃地在小院门口安装摄像头,以跟踪自己的行踪。当她从我为风狂那里听到这消息,婉如忍俊不禁,觉得他们荒唐。他们凭什么要干涉自己的私生活,婉如想不明白,于是她只能以窥视来做个结论。
  “你没恋爱过吗,你没喜欢过一个人吗?”面对婉如的嘲笑,还子反问道。
  “喜欢过,”婉如苦笑了下,搓着手,神情陷入许久前的回忆:“唉,不过那是很久前的事情了,我差不多都已经忘了。”砉地,婉如的脑子里浮出他的形象,似乎他就在眼前,穿着那套笔挺的军装,朝自己微笑……唉,但那似乎已经很久远了,久远的令她难以相信……紧接着,她眼前又浮出视频另一端小米傻傻的模样。她并不喜欢小米,不过既然一个愿者上钓者主动来搭讪,愿意主动寄银子给她,那就怪不得她了。
  “唉,怎么能忘呢,我觉得要是喜欢上一个人,这辈子兴许都忘不了。”还子天真道。
  “傻孩子……”婉如抻出手,抚了下还子的头,大姐姐般地讲道,“你居然还相信这些;现在相信爱情,也太单纯了吧……”
  虽然婉如仅仅比还子大五岁,但她的口气充满沧桑,不仅让还子心生崇敬,也让还子神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刹那间就把眼前这个只是见面打过几次招呼的人归于信任者的行列,但她隐约知道,眼前这位喜欢深夜独自坐在小院里的女孩子似乎和自己有着说不清的共鸣,虽然在这小院里,依稀的有过关于眼前这个女孩子狼藉的传说。
  还子不相信那些传说,至少不相信那是全部的真实,就象她在她家里的传说,一大半全都是杜撰的,都是经过修剪与添油加醋的。
  “那我们应该相信什么?”还子好奇地反问道。
  “相信什么,还能相信什么?!”婉如不禁为还子的这个问题感到可笑,“你说相信什么,相信感情?——现在有几个人敢保证自己的感情是真的,是纯的,每个人都是骗子,骗钱骗色,或者骗别的什么东西。如果谁敢保证,那我就敢说,这人不是傻子,就是虚伪。谁在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都不会想到要离开;可事实怎么样,最后两个人还不是分开了,不在一起了……”砉地,婉如的脑子里又浮出黑猫满是淫荡的脸。她讨厌他,更烦他吃不到葡萄后的酸气。
  听到这话,还子心里一动,隐隐想到了自己。最近,有一段日子,那个人没来找她了,据一些小道消息讲,那个人是到另一座县城里相亲去了。可她不愿相信,不愿相信那是个事实……她回想起刚认识杨浪不久,两个人一起到另一座县城的情形。那一天,她忘记因为什么事情和他怄气,站在街角,不再理他。可他走到对面那家超市,买了两客冰淇淋,和她隔街蹲着,一手一客冰淇淋,左右开弓地舔着。她知道他这是故意气她,于是她更生气了。生气之余又觉得好笑,于是她大步迈过街,愠怒地抢过其中一客,转过身,一边咬了口,一边故意不理睬他。当然,大概也正是在那天,还子和她的父母以及姐姐又发生了冲突,一次让她更感觉到凄凉的冲突。
  “啪”,不等还子辩解,她姐姐就扬起巴掌,响亮地掴在她的脸上。她后退了步,求救地望向她的妈妈;然而她的妈妈似乎没看到,只是眨了眨眼睛,又继续嗑着瓜子。身材高大的弟弟口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脸色变了变;而她的老爸刚刚离开,关上卫生间的门,将他和这个家庭悄然隔绝。等她的视线回落到姐姐的脸上,更加骇然了,她望到一双怒气冲冲的眼睛,那眼睛里喷射出凶狠,简直能把她熔化掉,连一点儿渣子都不会剩下。她知道,姐姐的敌意,自从她踏进这所屋子里,姐姐就把她当成掠夺者与入侵者。这次,只因为她无意间碰落姐姐放在茶几上的一支钢笔,就遭遇到无情的暴力。于是,还子屏住呼吸,忍着,忍着,眼小始终没转出眼眶……打那以后,她就一直诅咒自己的姐姐,认为她一定会遭到报应……
  还子想不到,自己和姐姐是一奶同胞,生活的境遇却大不相同。姐姐从小生活在一个优越的环境里,受到父母的宠爱,可以说娇生惯养;她却不同,住在农村的大舅妈家已经有三个孩子,表哥表姐,再加上她,使得本已贫困的家庭负担更重。虽然她的父母每月都给大舅妈一些生活费。但那怎比得上父母整天围绕在身边,呵护疼爱幸福?!
  是的,不久还子的姐姐就遭了报应,她和那个小男生被还子的妈妈堵在了屋里。还子相信那个小男生是故意而为的,因为敲了那么久的门,他不可能还来不及穿衣服。还子躲在妈妈身后,坐在沙发上,佯装看电视。可她知道,姐姐闹得这样厉害,又给正在值班的医生爸爸打电话,又大嚷大叫的,大概连邻居都知道了,她就在同一间屋子里,怎么会不知道?那个小男生最终听从还子老爸的劝说,打开了门。他浑身赤裸着,站在门口。在他身后,她的姐裹在被子里,一言不发地坐在床上。她相信姐姐也是一丝不挂。但还子的爸爸只是扫了眼,就叹口气,说了句,“你们赶紧穿上衣服吧。”,然后关上姐姐的房门,扯着还子妈妈的手离去了。
  在那个家里,除了老爸就没有谁会同情她,他们都把她当作一个不得不接受的耻辱,都把她当作一个不速之客,因此她走进那个家门,就时时都会感受到凄凉,感受到孤独。她幽幽地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亲生父亲的情形。那时候,她才六岁,甚至还没过六周岁的生日,她的大舅妈牵着她的手,站在学校门口,早早地嘱咐她许多话。等了很久,才看到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穿着蓝色条纹衬衫出现在自己面前。看到他,大舅妈忙怂恿着她,让她快叫爸爸。她仰着脸叫了声,他却犹豫片刻,迅速而不安地左右扫了眼,才“嗯”了声。于是,还子的视线落到他那双锃亮而坚硬的皮鞋上,胸膛里翻腾着,迷惘的视线又重新落回到舅妈的脸上。
  “可是我相信他——他不是那样人……”还子回忆起刚刚上小学那天的那一幕,脑子里又浮出杨浪的那张脸,她迟疑而不确定地说道。
  还子信任杨浪,真的信任。不,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依赖,或者恋父。刹那,她回想起头一次到网吧聊天,傻傻地望着电脑屏幕,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视频的情形。如果不是胡丽,她也许永远不会走进网吧,更不会拥有一个QQ号,当然也不会认识杨浪。杨浪是她最初聊天的三两个网友之一。如今,几个最初的网友她早已经忘记了,只有杨浪不仅保留下来,而且还走进她的真实生活,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
  “哼,他是不是那样人,你现在怎么知道?!”婉如激动地否定还子的结论,“他现在是哄着你,把你当作宝,又会说又会做的;等他和你上了床,把你拿下,你就是棵草了,到时他就又不会说,也不会做了,你只能跟在他屁股后面,等着他的数落了,看着他和别的女人好了,看着他和别的女人结婚;等到那时,就有你哭的了……”
  还子看着婉如,胸口里的那颗心猛地一沉,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些日子,不止一个人悄悄告诉她,那个人,杨浪已经订婚了,婚礼就在下个月十四日,就在她考试后的第一个星期。她不愿相信那是真的,一直在等待他亲自走到她身边,告诉她那一切都只是传言。可他一直没来,而且几次打电话,他都匆匆说过几句就挂断;再发短信,要么很久才回得,要么就杳无音讯。正因为这样,还子才在心底拼命地安慰自己,要自己不去相信那些传言。
  “那,你男朋友对你好吗?”还子抹了下眼睛,擦掉莫须有的眼泪,问道。男朋友……嘴里说着这个词,还子就觉得不自然。杨浪会是自己的男朋友吗,他会和自己恩恩爱爱地走过一生吗?她犹豫而迷惑起来。她倒是渴望他能够和自己好,和自己能够走过这一生一世,但现实怎么样,她却说不清。想到这里,她的手指在另一只手掌上划出“1314”与“1214”的阿拉伯数字。她相信,这会是一道咒语,划的次数多了,自然不会成真。
  “你爱我吗?”还子不止一次地这样追问杨浪;但他每次都含糊其辞。
  “你怎么只会问这样没营养的问题?”杨浪脱口而出,骂了句脏话。
  “我就是想知道你爱我吗……”和他并排躺在小旅馆的床上,还子侧躺着,面对着他,低声道。
  “不爱,你跟我时,也不是处女;我要娶老婆,也得娶个处女。这事儿,我早在认识你时,就已经跟你说过了!”本来仰面躺着的杨浪说过这话,臀部一扭,无情地将背部对向她。
  她叹息声,立刻无语了,绵绵回想到自己黄昏时分在校园一隅仓促的第一次,后悔莫及。她和那个小男生模仿姐姐做爱,只是为了报复。可究竟报复谁,她却稀里糊涂的。更重要的是,看到米饭,也就是那个小男生窘迫地提上裤子,她居然并不开心,反倒怅然若失。自打认识了杨浪,她就把他当作一种寄托,当作最亲的人,只要有一刻不知道他在哪里,她就会没着没了的,不知做什么好;可渐渐的,他却残忍地背叛了她。她发给他短信,他回都不回她;上网给他留言,也一样的杳无音讯;打电话给他,他先是说忙,后来索性接都不接了。这让她后悔告诉了他自己是怎样失去的贞操。于是,她疯狂地给他留言,发短信,只是想见到他;可是见到他做什么,又能改变什么,还子却从没想过。
  “不好!”婉如斩钉截铁道。
  婉如的回答,让还子愣了神。她想不到眼前这位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娇柔可爱的小女孩子会这样说,也没想到自己会再无什么话往下问下去。
  “男人都是王八羔子……”婉如却不在意还子盯向自己的眼神,咬着牙,忿忿地骂了句,“他们骗了你,还口口声声说喜欢你;其实他们喜欢的不是你,而是你的身子!”
  婉如的声音穿透过静静的夜色,穿透过小院间的空地,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眼里。砉地,我的记忆里浮现出苍白着面孔的小米,脑子里出现一个奇怪的幻象:婉如坐在网吧的红色沙发上,戴着耳麦,忧郁地望着电脑屏幕。可是为什么偏是红色沙发,而不是蓝色沙发,我却弄不懂。我回头扫了眼老曹,他赤着膊,光着脚,一手摇着偌大的蒲扇,一只捏着支毛笔,全神贯注地在张薄薄的日历纸背面涂抹着什么。我歪下头,向那里斜了眼,看到一个瓜皮帽的老头子笨拙地出现在老曹的笔下,他一手托着鸟笼,仰头向天看着什么。看到这个纸上的黑白线条构成的人物,我不由地联想到老曹昔日的生活,联想到八旗子弟这个透着酱香的词汇,也联想到肥胖的敦敏给老曹的承诺;可是老曹会照着敦敏的话炒作自己吗?想到这里,我不禁回忆起老曹昔日的醉言醉语。那个时候,他极其讨厌别人要利用一枝笔去营利人生,认为那是没有作为的唯利是图的商人所为。可现在,他削尖脑袋也要将那一个个荒唐的故事书写下来,付梓印刷,交付给敦敏,任由那个网站在他的文字周围附加上令人眼花缭乱的商业广告。
  最近,老曹用十八张雪白的素描纸和放在冰箱半个月之久的半斤驴肉馅当作礼物拜瑛子为师,并且托袭人大妈从天桥买来笔墨。讲故事之余,他除了通过回忆书写下文字,还挽起袖子胡乱涂鸦,说是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过,他的画作实在太难看,不是将人物的脑袋画成巨大的石头,就是将飞鸟画成枯草。一次,他居然指着纸上的斑斑墨迹,说那是一尾尾正朝他游来的蝌蚪,这不禁让我惶然!
  窗外,破烂石头旁,还子的脖子自然而然地向后缩了缩。她的手无意间触到盛满零食的方便袋,发出窸窣响声。婉如却似乎没注意到还子微小的动作,她沉默下去,向我这边望来。我慌张缩回脑袋,局促地挠下头,顺手翻了下他宝贝般放在桌上的《本草纲目》,问了句:“老曹,你怎么不讲故事去了?”
  老曹抬下头,漠然地扫了我眼,摇摇头,同样沉默着。顿时,我感受到一种失落。这个时候,婉如已经站起身,抻个懒腰,正在向还子告辞。她显然不愿意被窥视,所以才会匆匆地离开我的那块破烂石头,奔向暂时属于她私人空间的巢穴……婉如经过我的这扇窗前,忽然转过头,隔着纱窗向我做出个鬼脸,吐出舌头。我怔下神,她却已经掠过去,我的眼前只剩下稍远处的那个场景。昏暗的灯光下,还子依旧坐在那块破烂石头旁,一手支着下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而在更远处,小院门口,一点小小的暗红的火焰倏忽间闪了闪,就消逝进黑暗中,不见了。我忙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又恍惚走进幻觉里。回过头,老曹已经掷下那支笔,呷了口袭人大妈为他准备好的啤酒,抻了个懒腰。也就在这瞬间,我羡慕起他。最起码,他身边还有个不离不弃的袭人大妈;我却孑孓一人,孤零零的,只能坐在夏日炎热的窗前,幻想着蓝从暗影里闪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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