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噗噗……啊……噗噗……”
　　 炕上，二怪侧躺着，呼噜山响。
　　 上午，邻居杀猪，二怪讨了点猪血，命令娘加葱炒了，就着整了点猫尿儿。
　　 二怪酒量不大，二三两而已，却嗜酒如命。平时，即便就着萝卜咸菜，也要滋滋地撮上几口。今天有了这等酒肴，他岂肯作罢。半斤烧酒，穿肠而过，头昏脑胀，倒头便睡。
　　 “啊……噗噗……啊……噗噗……”
　　 二怪的呼噜很有节奏。
　　 二怪娘的心里却没了节奏。其时，她手里拿着锥子，正补一双旧鞋。
　　 看到二怪睡得死贴，二怪娘停住了锥子，死死盯着二怪，鼻子里喘着粗气，身子在颤抖。
　　 祸害！二怪娘心里恨恨地骂着，怒火便烧到了她的眉梢。她瞅一眼炕边的斧头，这本是老头子劈材用的家什，现在却要派上另一个用途——结果二怪的性命。
　　 她抓过斧头，摸了摸，很好，锋利——昨天，她趁二怪不在家，磨了又磨。
　　 尽管已经是盛夏时节，斧头在二怪娘的手里却阵阵发凉，一直凉到了心里。
　　 在下手的瞬间，她想看二怪最后一眼，却瞬间怔住，目光落在了二怪耳朵那颗肉瘤上。
　　 “哈哈哈，一看就是老韩的种儿，像根儿，看那耳朵！”
　　 乡邻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是啊，太像了！这身板，这长相，尤其这耳朵上的肉瘤，跟老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扣出来的。
　　 二怪娘瞬间想起了老韩。老韩是二怪他爹，但早已经被二怪用耳光子扇到赵家庄闺女家去了。
　　 二怪娘生有一男二女，二怪和两个姐姐。
　　 二怪是唯一的男孩，从小娇生惯养，好吃懒做。
　　 长大后的二怪更加泼皮，像一条疯狗，见谁咬谁，爹娘也不例外。二怪爹几乎每天都要接受二怪的谩骂与责打。有一次，二怪灌了点毛尿，竟把老韩拴在了树上用皮带抽。村里多次派干部劝诫，但无济于事。
　　 二怪爹怕死，撇下老婆子，独自跑到了赵家庄闺女家，死活不肯回来。
　　 爹没了，娘便成了出气筒。先是骂，后来是推搡，现在，拧耳朵，扇耳光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邻人不忍，劝道：还是走吧，住闺女去吧。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二怪娘苦涩摇头，淡淡回应：孩儿不能没有娘。
　　 今天早上，二怪娘端了一碗水给二怪。二怪喝了一口，直接喷了出来。
　　 “老不死的，想烫死我啊！”二怪瞪着眼珠子，顺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二怪娘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脑袋里像养了千万只蜜蜂，嗡嗡作响……
　　 逆子！二怪娘咬紧了牙，一把烈火灼烧着她的心，她再次举起了斧头。
　　 哗啦……哗啦……呼隆……呼隆……
　　 静听，碗和盘子在响，接着是柜子在晃，然后是炕板在动。
　　 地震！恐惧袭上心头，二怪娘一惊，四下里张望。
　　 窗户在抖动，房子在摇晃，墙体出现裂缝。
　　 不好！真的是地震！赶快逃命！二怪娘惊慌失措。
　　 “啊……噗噗……啊……噗噗……”
　　 二怪依然睡得香甜。
　　 通！一块石头从上边落下，狠狠砸在了炕上。
　　 二怪娘心里一颤，猛一抬头，发现梁柱倾斜，整座房子即将坍塌。
　　 ……
　　 地震瞬间过去，强大的冲击波毁坏了不少房屋。
　　 救援工作马上展开。一名名伤者被从废墟中救起。
　　 当救援人员扒开一座废墟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一名男子，下半身被厚厚的被子罩着，上半身被一个老女人牢牢护住。老女人，血肉模糊，停止了呼吸；男子，安然无恙，还在沉睡，分明是一个醉汉。
　　 医生来了，给醉汉注射了醒酒剂。
　　 “二怪！二怪！”村长呼叫着。
　　 “干什么？”二怪睁开惺忪的睡眼，抬起手背，懒懒地揉。
　　 娘，血肉模糊；老屋，夷为平地。
　　 二怪张大了嘴巴，好似做了一场噩梦。
　　 ……
　　 “三叔，”擦干眼泪，二怪对村长说，“借自行车我用用。”
　　 “干啥？”村长好奇。
　　 “带俺爹去！”二狗郑重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