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枷锁！
　　 一
　　 “娘呀娘呀！不买楼房丽丽就不和我结婚了！您还想不想抱孙子啊？我好不容易给您找了这么个漂亮媳妇，要是不跟我结婚了，我打了光棍可都赖您！娘啊，咱就买吧，啊？”娘从地里刚回来连手都没来得及洗，栓子就拉住胳膊连哭带喊地闹一通。
　　 娘就栓子这一个儿子，从小老夫妻骄纵疼爱惯了，一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如今娘老了，没那本事了，可栓子还是想一出事一出，从来不管娘能不能办到。
　　 “儿啊，不是娘不买，那城里的楼房一套得三四十万，咱娘俩几辈子能挣一套楼钱啊？你说怎么买？”娘有些生气了，这孩子真不懂事，自己有多大家底不知道？
　　 “丽丽说了，可以贷款的，娘，你快去找大舅给担保，贷了款买了房子咱再慢慢还，还不行么？”栓子不依不饶，丽丽的话就像是圣旨一样。
　　 老胳膊老腿辛劳了一天，娘艰难地坐在院里的石墩子上，眼里满含着泪对栓子说：“儿啊，贷款买也行，可那三四十万贷款加上利息咱娘俩怕是这辈子也还不完了，往后的日子就不过了？家里的瓦房盖了没几年，收拾一下先住着，过几年你们挣钱了想买再买不行么？”
　　 栓子的脖子一梗：“不行！丽丽说了，不买楼就不结婚！您看着办吧！”说完把破木大门“哐当～～”一摔走了。剩下娘呆坐在石墩子上，边捶着又酸又疼的腿边唉声叹气。
　　 二
　　 也不知道暗暗流了多少眼泪，跑了多少地方，终于跑好了买楼的钱款和手续，买到了一套九十多平的楼房。办完手续回来的那天，娘的背好像又弯了许多。
　　 “娘啊娘！您真好！丽丽对您买的楼房非常满意！”栓子边往家里跑边喊着，看娘坐在门槛上好像睡着了。栓子慢下脚步走到娘跟前，轻声问：“娘你怎么了？不舒服么？快到屋里歇歇吧！”说着就要扶娘。娘说：“娘没事。以后结婚了和丽丽好好过日子！只要你们过得好，娘再苦再累也高兴啊！”栓子欲言又止：”娘...丽丽说...”娘一个激楞，睁大惊恐的眼睛，大口喘着气，直瞪瞪看着栓子：“她又说什么？”“娘啊，丽丽说，她两个姐妹也在那里买了楼房，人家装修的那个漂亮啊，真馋人！丽丽说咱也得照那样装修...”“什么？咱也照人家那样装修？你这是要你老娘的命啊！来，好儿子，娘的命在这里，拿去吧！你看看你娘还能值多少钱？变卖了去装修吧！”栓子拉着娘的胳膊直摇晃：“娘哎，丽丽说了，买楼那么多钱都花了，还在乎装修这三两万？要是不装修，丽丽还是不和我结婚！娘您说怎么办吧？”娘抹着泪央求栓子：“儿子啊，买楼这三四十万还不知道怎么还，娘哪有钱再给你们装修啊？先将就着住不行么？娘是真没有招了啊！”“娘啊，你就再去求求二舅和姑姑吧！向他们再借点，以后慢慢还！”“孩子啊，咱已经向他们借好几回了，怎么再张口啊？再说他们也不富裕，哪有那么多闲钱啊？”“我不管！反正得照人家那样装修！弄不来钱我结不成婚你看着办！”栓子像下最后通牒一样，说完甩手走了。
　　 娘的泪又哗哗地流下来，有伤心也有悔恨。老伴死得早，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本指望将来有个依靠，想不到......都怪自己从小娇惯坏了，什么都依着他，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啊！家家都盼着生儿子，生个这样的儿子有什么用？
　　 三
　　 接连好多天，很多人看见娘总是急慌慌地走东庄奔西庄，还时常拿个小本子出东家进西家。千辛万苦凑齐了三万块装修款，娘也不知道是怎么交给栓子的，她的神经好像已经麻木了。
　　 栓子终于心满意足了，买来了鱼肉孝敬娘，娘却怎么也吃不下。想想下一步，买家具，电器，结婚请酒席，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想起这些，娘就是山珍海味也没心思吃了。
　　 娘曾经几次想到了死。她这些日子随身装了一瓶安眠药，那是她买来治疗失眠的，好几次想把它都吞下去，一了百了。可又担心自己死了儿子背那么多债怎么办？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有一天娘不知怎么听说南方有个大砖厂招收搬运工，工资还不低。她喜不自胜，也没和栓子说就连夜南下了。路上还做了个梦，梦见她挣了好多钱，还清了所有的欠账，高高兴兴地住在楼上飘飘欲仙......
　　 可是老天太会捉弄人了，等她到了，人家砖厂已经招满人了，无论她怎么央求人家也不再要人了。娘就这样流落在外，靠捡垃圾、收废品度日。
　　 栓子终于和丽丽结婚了，婚礼时娘也没回来，她得挣钱还那巨额的债务啊！
　　 四
　　 好多年过去了。
　　 南方的一个大都市里，每天晚上十一二点的时候，会有位白发苍苍、弯腰驼背的老妇人，在垃圾桶边艰难地却是急促地翻检着，一旦翻出点比较值钱的东西，她就会高兴地喃喃自语：“又多了五毛！”“又多了八毛！”“又多了一块二！”有时白天也能看见她，还是几年前来时的一身衣服，如今已成了破衣烂衫，补了又补，上面的污渍不知有多少层了。长期的营养不良，她的脸已经成了枯树皮，瘦得吓人；双手和木乃伊的手差不多；睡桥洞造成严重的关节炎，双腿已经伸不直了，走路时常像用膝盖在爬；腰更弯了，背驼得头要拱到地上。只有那不时的喃喃自语，还能使人知道她是个活物......
　　 婚后的栓子不时接到从南方汇来的钱，有时三百，有时五百不等。那巨额欠款的数目在不断缩小......
　　 那是娘用她的命在为儿子还债！
　　 房子啊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