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流动
那年,他出了车祸。
后来,他出了本书。
我一心想要那本书,杵在桌边,看到他出书的新闻,激动再也抑制不住:胸口发闷,脑筋犯热。他是我喜欢的明星。
班主任李商犀利的眼神啪地将我的心劈成两半,我的血溅到他脸上,于是他就在那里演起了红脸的“关公”,唯一的遗憾是他没有胡子。
大家对他至今还没有结婚的事情已经议论了一些日子了。他似乎听见过,似乎没有,总不经意的,有许多秘密,却装订了美的封面,让人垂涎却又不知如何下口。
“他是没有胡子的!”
上官小小挑逗地看着人群,把胸部挺起,一副铮铮的样子,大概是她掌握了“真理”,而所谓“真理”,不外乎是有理有据的最新鲜的八卦,尽管她的消息的准确率绝对在百分之五以下,人们还是乐此不疲的围过去,详细探讨一番。
我鄙视她。
我知道她的秘密。
她的爸爸是个谢顶的老男人,头发屈指可数,他还有一个不明不白的女人。
她在那里故意提高嗓门又似乎怕人听见一样,畏畏缩缩一字一字的蹦:他……是……!我坐在我的位置上,看她高挑的眉毛要飞出脸去了。说实话,她的样子不丑,可我一看到总有点反胃。
她的口水好像溅到了我的脸上,我愤怒地看着她。我抹了一把脸,心里燃起了火直烧到脸上。口水进了眼睛,化成了我的一滴泪水。我要离开这儿。
他……和……肖……
最后几个字我没听清,却也懂了。这里,只有我姓肖。
流言已经开始了,流言才刚开始。
我又折回去,用力拍一下桌子,指着她的鼻子:“你……你……你爸和你妈……”大家都沉默了。有的人沉默在为爆发积蓄力量,有的人是想看一出好戏。
上官小小是个好强的人。我昨天见到她,她正和另一个女生酣战,两个人青筋暴露,目露凶相。
杀气呵,足可以让人褪一层皮了。
我继续留下的话,有两个后果,要么死,要么死得很惨。如果我有一点理智的话,我就会以绝对够快的速度闪人。
愤怒的女人是没有理智的。她的眼珠子变得异常的大,这和她的怒气是正比的。我想哼一首歌,尽管每次唱歌的时候都有人问你这是个什么怪调调,我才不屑。
我的余光瞟见她的一只手已经悬在了半空。
垂下吧,开战吧,贱人。
我才不怕。
你要敢碰我一下,我就去拔光你爹头上的几根毛!试试!
“你们在干什么?”这句话就像热播剧里的广告,噌地出现,赢得了其他人的一句“Shit!”
我想这是她们一辈子发音最标准学的最有用的一个单词。
我隐约听到她放了一个屁,在周围的嘘声中挤出一点声响。可我还是听见了。
“小小,你来我办公室一趟!”这句话,就像医生对你说“欢迎下次再来”一样让人生畏。
她们说上官小小要倒霉了。
而我还沉浸在屁的回声,怎么阴魂不散呢?
事实上,她奉献了两个屁,她的污言秽语也算。
我尾随着上官小小下楼转了弯直到她踏进李商的“刑场”,是的,我叫它“刑场”。
我知道它的秘密。
门缝里传来几声细碎的音节: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是不指望李商对她怎样,她挺可怜的。她长得好看,却老是撅着腚招摇过市。她想隐藏的事只有一件,尽管谁也知道这件事。她光彩照人地出来,捋一下头发,太阳还在,阳光衬着她后脑勺那一颗痣,不,那儿是一块疤。
想到那疤,我打了一个冷颤。我想我是看见了什么,仔细回忆又那么不可琢磨。我知道她家有一个不明不白的女人。那眼神!透着一种冷。我曾见过一次,再没勇气。
李商是个好老师。我一直这么认为,他的课在班里最受欢迎。他有一种自然的风度,大学刚毕业就来这儿教书,一干就是8年。
他一直没有结婚。
听说他有30几岁了。
那些八卦就像苍蝇蚊子一样,把你的脸当成大便,嗡嗡嗡没完。上官小小在转角看见我的时候,我也回了她一眼,她眼里是不是怨恨,我不清楚,而我的眼里给她的是可怜。
她真的可怜。
刚才我贴在门缝,听不到里面的对话。只看见李商给了她一个信封。
她怎么了?
她跑回教室,趴在桌子上哇哇哭了一通。我想过去给她一个安慰的抚摸,我想我是犯贱了。
我控制住了自己。她是好强的人。好强的人内心相当脆弱,尤其是外表刚烈的女人。
明天星期六。
“你这个混蛋!”
上官小小的爸曾来过一次学校,却再也没有出现过。而他的这句话就变成了名言。其实,名人的遗言后来几乎都变成了名言。
上官小小人变得越来越焦躁,别人不小心碰她一下,她就跳起来指着鼻子破口大骂,将别人的“家谱”以口头形式回顾一下。而别人气势上虽稍弱,但是也不好惹,“问候”了上官小小的妈。
这里谁也知道她没有妈。
这对她来说是极大的侮辱,而这个侮辱似乎显出要跟她一辈子的趋势。没有人是完美的,总会有软肋。叱咤风云的拿破仑,以他的身高,我一直怀疑他是怎么爬到马背上的。
摆脱绯闻最好的方式就是你把流言转移到别人身上。在过去的一个星期,在各种场合,上官小小尽其所能的把我和李商“撮合”到了一起。
我们的战争在无声息地进行着。我一直等着她直接明了得对我宣战。
她没有。
我知道她在心虚。我知道她的秘密。
她的爸爸是个谢顶的老男人,头发屈指可数,他还有一个不明不白的女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些。
流言更厉害起来。
我在计划一些事,那天李商给她的信封,在她的抽屉里。我想知道里面到底装的什么。
今天是好机会,周末学校只有值班的大爷。
我轻松地找到了答案。
那个信封在她的抽屉里,原封不动好好地放着。我摸到的时候,大概就猜到是什么了。
一笔钱。
我又想到了上官小小的样子,我一直以为是她的发育很好,我又没有经验。她穿宽大的不合身的裙子,我一直以为她有个和她一样漂亮的姐姐。
她怀孕了?
她怀孕了!
为什么会这样?她这么小,才高二。
在上官小小的爸爸离开学校的那天,我一路尾随着,想探索上官小小更多的秘密。
她爸爸和那个女人一块来的。那天,小小在厕所待了一天,没有出来。她没脸见别人了吧。她只是对大家说,她爸爸来和李商谈她转学的事情。
事实永远不是你听到的那样。
李商的办公室虽然不大,但平常里面的谈话是偷听不清楚的。只是“你这个混蛋!”这一句,我听得格外清晰。
他和那女人回家了,带着上官小小。她家我是知道的。我们半年前还是最好的朋友,只是后来,上官小小的妈妈失踪后,她性情大变,我们自然也就生疏了。
那个女人实在可怕。
那天晚上我看到她打了小小,在外面可以听到“不要脸”之类尖刻的话。而小小的爸爸,只是抽烟,什么也不管,连看也不看。
她爸爸踢了她一脚,她撞在茶几上,她赶紧去捂脖子,那里鲜血直流。
我想把她拖出来,一路跳跃,跳到天堂。
我说过,她很可怜。
她的后脑勺很快就有了一块疤痕。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我已经后悔知道了。
我把信封重新放回抽屉。我有点担心她了。我一直以为李商是位好老师,八年了,他一直没有结婚。
我觉得他好可怕。直打了几个寒战。
我走在校园里,感到阵阵寒冷。我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我们还是孩子。我恍恍惚惚走到了学校后门,那里有太多的友谊快乐时光。
那里挤满了人。发生什么事了?
我丝毫没有看热闹的心了,只是听到人们断断续续地讨论着。
“还这么年轻……好可惜。”
“已经有人报警了。听说是有家长来闹事!”
“家长打了他好几次呢。”
“怎么会这样呢?我刚才在那里看报纸,突然一个人就跳了下来,吓死我了!”
“哎,造孽呀。”
我感觉到哪里不对,挤到人群里。看到那血肉模糊的脸,腿一下子软了,再也没有勇气和力气站起来。
昨天还在讲台上谈笑风生。
一切来得太快,不可思议。我摊在地上,说不出一句话,泪水簌簌地如涨潮般漫过人群——
洗涤这魂灵。
人群散了,人声淡了。他们参与了一场生死,与自己无关的生死。只是明天他们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一片惋惜。
我终于站起来,逃脱了悲欢,一步,一步走出校园。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回来。只是这座楼,好可怕,这里的人,好可怕。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街上飘荡的。我的意识不属于我。
对不起,我刚才说谎了,那个信封,我是放回去了。可是我拿了里面的一部分钱,想买自己偶像的书,我想要那本书很久了。真的。
我的手在兜里和这些钱摩擦着,手湿了,钱也湿了。
我还是来到了那个书店。我掏出钱,说:老板,那本书还在吗?
老板见我丢了魂一样:同学,哪本?
“……”
“喔,对不起,刚才有人买走了。”
我扫了一眼书店,那本书果真不在了。我突然发现,书店外面的隔壁小巷里,围了很多人。
我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我用最后的一点力气挤进去,最后跪倒在了地上。疯子一样。
她穿戴的那样整齐,那么漂亮。
地上的一滩血把她映衬的如花一般。
她看见了我,笑笑,举起手里的书。
原来她笑的那么美,第一次把我感动了。
——小小?你在这里干什么?
——来,我带你回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