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文学联盟 >> 短篇 >> 江山散文 >> 『联盟★散文』夏三虫

精品 『联盟★散文』夏三虫


作者:酸风眸子 举人,3883.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632发表时间:2012-12-12 09:31:59

【蚊子】
  
   我怕蚊子,真的,我怕它。
   清人赵翼有诗说它:“六尺匡床障皂罗,偶留微罅失讥呵。一蚊便搅人终夕,宵小原来不须多。”它太会钻空子啦。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驻我扰,敌疲我攻——一派游击战法。唉,用错了,这是我们红军的战法——不过它也真是如此。
  
   疼可忍而痒不可忍。上午十点,我在公园里打拳。知道我们这里的小黑蚊子厉害,在脱掉T恤后,我把风油精倒手心上少许,然后抹向赤裸的上身。我都觉得身上辣辣的、凉凉的,估计蚊子也退避三舍。可后背总有两手够不到的呀,于是,它便从那里下嘴。更有甚者,有些规则对它不起作用,比如我的风油精,比如我舞动着的手:打拳无论怎么慢,那手是舞动着的,那上面也涂着风油精啊。但它可以在那里叮你一口:从停留、伸嘴、吐它的唾液到吸食我的血液,前后不到三秒种,等我觉得痒,却看不到它的身影了。我的虎口处竟然起了个枣儿大的包,抹上风油精,一个小时后它才渐平复——今天上午的事。只要它一下嘴,我便知觉,再也无心打拳,而是跟它周旋。它飘飘忽忽,集侦察、定位、攻击为一体,得手便跑。如果它在后背上降落,我就下不得手搔痒,气急败坏而又无计可施。
   对于它,我是由怕而恶,由恶而恨。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信夫!既然你吃我的血,我就想要你的命,至少轰你走——从理论上说没有问题。在老家的办法是烟熏:傍晚,将门窗关闭,抓一把麦秸,摘一只葵叶。点着麦秸后,把葵叶盖上面。有时,我还恶毒地在麦秸上放一把“滴滴涕”农药粉。还有就是用艾蒿,编上辫子,晒干。睡前点燃,耷拉在炕沿上,那烟悠悠然,带着一股草香,我的梦也悠悠然带着一股草香。到了城里,方法更多了,但挨咬的频率反而高了:不知是文明的进步还是科技的悲哀。当然对付它们,喷雾、花露水、手掌掴……我无所不用其极,必欲置诸死地而后快。
   它们叮你咬你吸你的血倒也罢了,它在吃你之前还要哼唱着什么什么小曲,发通什么什么议论。只要听到它“嘤”“嘤”地在我身边盘旋,我便头皮发麻——我知道它的议论开始了,挨咬也快了。鲁迅说:“如果所哼的是在说明人血应该给它充饥的理由,那可更其讨厌了,幸而我不懂。”可惜我懂。它不只是在唱它吸人血有理,而且有功,大有益于被吸食的人们。在吸血前,它教育我们说:“嘤——,我叮你,我吸你的血,本来就是为你好啊,不要不知好歹嘛!嘤——,我的唾液里稀释血液的那种元素,你们的任何药物都没有。我是在给你预防和治疗高血脂症,避免你得什么脑血栓啦、心脏病的。”恶心!我们吃肉呢,从来不跟猪们羊们讲吃它们的道理。因为那太过虚伪,不过是弱肉强食的法则罢了。有位朋友在南方某公司当白领,跟我抱怨了几次,说他的老板在会上经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上:“我给谁干呢?给你们!你们谁现在兜里的钱不比我多?啊?!”他说的也许是事实:他兜里不怎么带钱,有信用卡和支票呢。至于宝马豪宅、上亿的资产也在他的名下,而不是员工名下。姑且不要说他那么多资产是怎么来的。不管黑猫白猫,能赚钱的就是好猫;不管黑蚊子、花蚊子,吸到血就是硬道理。可你总不能说你吸了我的血,还得让我感谢你吧?还得三跪九叩,谢主隆恩吧?怎么你“吸”走了我的全部剩余价值,我怎么会比你“有钱”呢?要不,咱俩换换?按说这也没什么,符合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政策。政策允许他先富,我先穷或者我不富,这没什么好说的。但请你不要当着面就跟我说瞎话啊?哦——我才想起来,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强盗逻辑,对,其实就是混蛋逻辑。
   因此,我不只是讨厌蚊子,我真的是由心里怕它——我怕的是那逻辑!
   不过,我心里还有些惴惴:那些一夜暴富的,那钱不会是好来的吧?官商勾结、商业贿赂……我不敢想下去,我怕我已经沦入了“仇富”心理状态中去了。可又想,为什么连战、宋楚瑜来大陆演讲,总要大谈“均富”,而且说那是“台湾经验”、“台湾奇迹的真正意义”?我怕他们是在讽刺我们。用得着你们教训我们么?忿忿然之余,也有些反思:听说,朋友的那位老板还是个某级优秀共产党员、某级人大代表呢。作为权力机关的组成人员,他的发言和表决,能代表谁的利益呢?是农民工么?怕不是,那么,只能代表蚊子们的立场了。
   我们知道,在富士康那里,接连发生十三起员工跳楼事件。我们也知道,在富士康那里,每具跳楼的尸体可以换回四十万元人民帀!
   鲜血、生命、蚊子、资本家、均富……唉!
   “经冬蚊子尚嗡嗡,不适时宜笑小虫。不是讨嫌多讲话,只缘一动便招风。”这是杨宪益先生的一首诗。在这里,我倒像经了冬的、还在嗡嗡着的蚊子了。
  
   【苍蝇】
  
   我估计没有几个喜欢苍蝇的。
   李白诗中说:“楚国青蝇何太多,连城白壁遭谗毁。”我觉得就是一声沉重的历史叹息。和鲁迅的《战士与苍蝇》一样:“战士战死了的时候,苍蝇们所首先发见的是他的缺点和伤痕,嘬着,营营地叫着,以为得意,以为比死了的战士更英雄。”这里的苍蝇,倒是比李白说的更其讨厌。当然也更其合理。为什么?苍蝇逐臭,本来是天经地义啊。你死了,还不能让苍蝇去嘬去吃么?庄稼嗑儿说“谁谁谁招蝇子了”,那就是骂人,就是说那个人要死了,其实也是暗指他太臭了,苍蝇就会不招自来。
  
   大凡物腐而虫生。《吕氏春秋》说“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说的就是生机勃勃,断不会腐化而生虫,虫而加剧其腐的道理。肉体腐败、腐烂、腐臭,苍蝇就来了。不仅要吃,还要繁衍生息。这能怪苍蝇么?你像关公一样,来个刮骨疗毒,问题不就解决了么?你老骂人家苍蝇干什么呢?反腐自然是第一位的。黑恶势力就是苍蝇,那贪官污吏,正是腐烂了的臭肉。他们招朋引类,苍蝇来矣,蛆虫生焉,于是加剧了腐败。所以,我特别欣赏台湾喜欢用的一个名词“贪腐”,虽似并列,其实也是递进。腐败与苍蝇成因果关系,又互为利用。所以,我就觉得鲁迅先生只骂苍蝇,未免失之偏颇。如果苍蝇会说人话,他一定会在各大媒体发表声明:你们不腐败,我们没活路!杨宪益老先生有诗云:“自古贪污皆大款,而今调控靠宏观。早知肉腐虫先在,谁道唇亡齿便寒。”是故,治本之策在于治腐。
   当然,肉食者谋之,我不间焉。
   何况还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用蛆虫作为动物性饲料喂鸡,致富者国内已有多家了。越是肮脏的地方,苍蝇越喜欢去,那些地方病菌越多,但苍蝇却不得病。为什么?据资料,苍蝇在各个生长时期,体内含有一种名叫“抗菌肽”的化学物质,其抗菌能力强于一般的抗菌素,如青霉素、金霉素、土霉素等。更有奇者,小时曾听过,过去有大户人家喜食“肉芽”,那便是猪羊肉上生产的蛆虫,做出菜来,是上等美味且营养丰富。至于外国,用蛆吃腐烂组织治愈人的创口,早已经是成功的经验了。
   不过,我仍然厌恶苍蝇。我想,倘我赴宴,那桌上摆着“肉芽”,我会拂袖而去;如果我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吃进去,我会在知道后呕出来。如果我有腐烂了的伤口,又无药可医,我宁可“壮夫断腕”,也绝不肯让一堆蛆虫在我那里爬来爬去。
  
   诗云:“营营青蝇,止于樊。”我真希望它们“止于樊”。
   “去罢,苍蝇们!虽然生着翅子,还能营营”——我这里没有你们好吃的东西。
  
   【跳蚤】
  
   跳蚤,咱这儿庄稼说儿“狗蹦子”,可见对其腾跃功夫的认可。可为什么叫“狗”蹦子,而不是叫猫蹦子?按说,猫的跳高,狗是没法比的,惟一的可能就是“狗急了跳墙”。那跳蚤一跃可以相当于自己身高350倍,人要是有这功夫,一跳就超过我家乡最高峰——腰带山,它才648米。
  
   这东西,我倒不怎么在乎它:它不叮我。跟妻子在一起,她招狗蹦子,我招蚊子,我俩各得其所。有时睡着觉,妻子会像狗蹦子似的一跃而起,就是说从爬起来到站起身,她的动作连贯而快捷,嘴里还“嗬”“嗬”地惊叹、愤怒还要加上点无奈。家里来了客人,晚上我去连襟家寻休儿。连襟把东屋让给我,做了细致地准备:揭开炕席,用笤帚先仔细打扫一遍,又取来一捧粉状的农药,均匀地撒在我睡的地方,像孙猴儿用金箍棒给唐僧划了个圈儿似的。然后铺上席子。等躺下就觉得有一群小动物在身下拱拱的,不咬我,也搅得我心发麻,一宿没合眼儿。
   这东西嘴疾脚快,只尝一口鲜儿,吃完就蹦,正如鲁迅先生所说:“一声不响地就是一口,何等直截爽快。”你纵有时迁的本领也拿它不住——对了,时迁的绰号就是“鼓上蚤”嘛。能逮着的,真是少数,譬如贪官。贪官吃了升,有如跳蚤吃了就蹦。嗯,有点像。譬如那个姓成的……
   听说中国的精英们有很多蹦到外国去了,比如学业精英,有人忧心忡忡,说是自改革开放以来,有106万中国学生留学海外,仅27.5万人回国。流出海外的78.5万青年才俊,相当于30所北大、30所清华的所有在校本科生。要我说,这叫杞人之忧。他们不是跳蚤,是跳槽。既然从甲公司可以跳到乙公司,为什么不可以从中国跳到美国?有人说,那里是天堂也是地狱。你放心吧,没人争着往火坑里跳,搡我我也不跳。对了电影《战上海》里的一句台词:“该走的都走了,台湾没有我刘毅的地方。”因此,谁爱跳谁跳,我属虱子的:死叮着。
   至于财富精英,倒有点像跳蚤:吸饱了中国的血,一个狗蹦子蹦到外国,安顿好家小,把亿万“家财”存到外国,然后自己再蹦到中国继续吸血。这样说有点过。何况这也是法律政策允许的。财富是人家创造来的,人家就是扔进太平洋,送给奥巴马当政治献金,我的眼也不会眨一下。我们共产党人以解放全人类最终实现共产主义为最高纲领,难道资本输出不比革命输出更容易实现这个纲领?美国的国债,我们不也是拿着大头儿嘛!国家的加上民间的,用钱打垮你们,比坚船利炮不厉害百倍?我们解放他们,实现世界大同的日子还会远么?贪官们也和财富精英一样向外国输送资本,可恶!他们有个时尚的称呼“裸官”。可是,他们不是财富的创造者而是搜刮者,“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当然那是满清,不是当下。还有个别贪官像狗蹦子,吸了中国的民脂民膏,蹦到外国,逮又逮不到,中国人民落得个人财两空,殊为可恨。比如陈水扁,简直全世界各大洲都有他的账户,都存有黑钱。他可以带着那么多钱一蹦、两蹦……,差不多算是世纪之蹦了。哦对了,这样的贪官只台湾有,大陆么,有也极少数。现在让官员的财产公布的政策有了(虽然据网上资料有97%的受访官员反对个人财产申报),官员亲属国外定居的政策也有了,估计会更好的——我是乐观主义者。反正,前些日子回老家小住,我就没有见到狗蹦子的踪迹。
   绝种了?不会吧?阿门!
  
  
  

共 4234 字 1 页 首页1
转到
【编者按】黄庭坚在《东坡先生真赞》中云:“东坡之酒,赤壁之笛,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好一个“嬉笑怒骂皆成文章”,酸风老师这篇文章无不具这“嬉笑怒骂”的潜质。老师用幽默风趣、亦庄亦谐的语调,表面上写蚊子、苍蝇、跳蚤三种夏之虫,实则内里另有乾坤,笔锋指向的乃是披着合法光鲜外衣的新时代的“资本家”、为恶势力生存提供营养和便利的贪腐官员以及所谓的“财富精英”。精炼质感的语言,带着“杂文味儿”的表现形式,于轻松调侃中将文章内里的那些外延丰盈又余味十足,素馨读后忍不住击节叫好。毋庸置疑的绝妙好文,联盟倾情推荐!问好老师!【素馨】【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2121228】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素馨        2012-12-12 09:35:06
  问好酸风老师!老师的文字干净利落,所有都只为了中心服务,把沉重的话题寓于调侃诙谐的语言和形象合理的载体中,绝妙!素馨佩服,当好好学习,好好为文!
借用中医手段,切脉世间冷暖。
2 楼        文友:酸风眸子        2012-12-12 14:39:36
  谢谢素馨的精彩按语,不过也让老夫有点脸红——哪有你说的那样好啊!
   鲁迅先生有篇杂感《夏三虫》,还是年轻时读过的,以后写的是《夏虫小记》,本来还想写“尺蠖”、“蝉”,后来因事扔下了。“蝉”也独立成篇了,干脆用先生的题目吧。不过,说实话,我们学不来先生的笔法,我们难免直白浅露,不如先生那样绵里藏针。但按说,这是属于杂文。杂文,不同于现在的议论文或报纸上的短评之类。这在大学里讲鲁迅杂文时,是放到散文里来讲的。因为他不和应用文体那样去立论,去论点论据,严丝合缝。不是。它属于以议论为主的散文,既称散文,他就有“形象性”,包括我们常用的描写、叙述之类文学创作手法。可很多同好不明就里,把杂文写成评论了,从文体上就是两股道跑车了。
   说多了,祝你快乐!
退休公务员,唐山市作协会员。
共 2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