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棒队
(一)
天,依旧阴着,像一个诗人的脸,看不出喜怒哀乐。
三天前天气预报就说会有冷空气卷着中雨袭来小城,城里的人于是都加足了衣裳带够了雨伞,等待初春的第一场雨的洗礼。可,三天过去了,天依旧只是阴着。
市容大队办公室里的气氛很紧张,一脸痞子气的队长正点头哈腰接受电话那头领导的‘教导’,并奴声奴气的献着媚,仿似电话那头的人能看得见似的。
终于,一刻钟后,队长挂了电话,嘘了一口长气,慢慢吞吞的拿起办公桌上的茶壶,咕咚咕咚灌了好大两口,接着在办公椅上闭目养神。过了一会歇够了,突然觉得想起什么,眼神缓慢的在办公室里平移。
他的目光移到了那个站在门边等他好久的‘小张’。
‘小张’是队长的‘得意弟子’,是小城区‘铁棒队’的一员,因为会拍马屁会送礼,很快便爬上了‘队长狗腿’这一宝座。
“什么事啊?小张。”队长瞥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然后一边玩着手机一边不急不缓的问。
“那个,尊敬的队长啊!”小张习惯性的加了个形容词,想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见队长没搭理他,继续说道“那个蒋四,又赖病不肯去执行任务了!”
“哼!那个混账,这次又是什么毛病理由?”队长突然狠拍了一下桌子,鼻孔直喷热气,想融化自己的怒气。
“他……他这次……说他胃疼。”小张被吓的结结巴巴。
“胃疼?不说我还以为是他脸疼呢!自他来了队里,打扫的任务不说,只要每次一有收贩的任务他就装病,而且装的很假,病是从头往脚上说。先是头痛,然后眼疾,接着鼻炎,然后牙龈肿痛……”队长气的口干舌燥喝了口水“我****(脏话以*免去,毋伤文学大雅),感情坏人都是我们做。他是军人退伍了不起啊,分到我手下还那么牛*,想来就来,想病就病!”
“那队长,我们现在……”小张怯怯的问。
“我们现在去探病!”队长终于站了起来。
(二)
宿舍里,蒋四趴在床上,此刻他心里非常为难,满脸的紧张,他尽力憋红脸,想做出一副病危的样子。
咚、咚,走道里的脚步声传入蒋四的耳朵里,他很轻易分辨出那是队长的脚步声,因为只有队长才有权穿皮鞋,只有队长才有权走路大声。
“蒋四啊,你这个硬腰杆的退伍军人又病倒了?”还没进门,队长那讥讽的质问声就先穿过门到来了。
“我……我……我”蒋四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什么我!快解释……我时间紧。”队长已经推门进来了,先进来的,是那支高傲的擦的油亮的皮鞋。
“你真是个懒东西!”队长欲发脾气的走过来,蒋四怕的连忙往被窝里钻了钻。他有些怕队长,他知道,队长是个欺软怕硬的人。
“我……我最近……好像又”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你这个懒东西!你这只死猪!懒东西,亏我前两天还给你发工资!”
“我只求……求您再给我请最后一次假……”“猪!……猪!除了第一次,你哪次不是这样说!”队长指着蒋四,怒火一刹那迸发了出来,生气的想伸手打这‘不成器’的东西,蒋四吓的连忙缩到了墙边,哭了起来。
小张连忙走过来抱住队长:“队长,消气,消气。打人的话就没有年终奖金了……”
队长气的笑了出来,指着发抖的蒋四,对小张说:“你看看,小张,这种东西还***是退伍军人!派到咱队上有过什么用场,还没打呢,他就哭的发抖了!”
“我……我……我只再请……一次假”
“你还要说!你··你!”
“小蒋”小张坐到了床边,亲切的握住了他的手,语重心长的说“我只问你,晓不晓得明天就要任务了。”
“我知道的。”
“那你还请假?”
“可是……可是,我不管,我要请假,不请假我就跑”
“跑?看我打不打的断你的腿!”队长又大叫了起来。
“我不管……”
小张无奈的摇了摇头:“告诉你,小蒋,队长不是不讲人情,可你这一个多月请假不止四次了吧!况且,听说省上人马上来检查市容了,你躺在床上也不是办法,还是要被开除的……”
“可……省上的人上个月就说要来了啊。”蒋四问。
“为什么这么懒呢?”队长也坐到了床边,劝慰起蒋四来,并且拐弯抹角地说了认真执勤不请假的大道理给他听,蒋四终于擦干了眼泪起身穿衣服了。
队长和小张对视了一眼,同时长叹了一口气。
心里也不约而同的想:这个麻烦的懒东西……
(三)
第二天,队伍起程了,并算不上浩浩荡荡。加上蒋四,队长和小张一共才七个人。他们开着印有‘市容管理’的小破卡车,向城郊驶去。
车还未到,哪些眼尖的小商贩就叫了起来:“铁棒队来啦,快跑啊!”
小商贩们听闻一个个‘训练有素’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撒腿就跑,仿似忘了春寒早已冻僵了他们的身体。
“行动!”队长高喝一声率先拿着铁棒下了车。
“全部没收!小张也下了车。
十秒不到,所有‘铁棒队’都冲下了车,包括队伍末尾的蒋四。
蒋四看着前面那些队员追着跑不动的商贩,又抢又砸,一时间他竟然手足无措。
“把东西全都没收上车,不服从管理的,打!”队长举起了棒子,似乎想把这两天的郁闷一股脑发泄出来。
队员们听见队长发话,都铁了心,抢着,打着。
“我的命啊”“妈妈呀”“我的车啊”那些手无缚鸡之力而被抢的商贩都不肯散开,干脆坐到了地上,拍打着地面,尘土飞扬。他们宁愿被铁棒打,也不愿意对被抢走的铁饭碗不管不问。
“行行好吧”“我们家没法过年了啊……”“爷,可怜我们一家吧,求你了……”
蒋四愣住了,眼泪打湿了眼眶。
“蒋四,愣什么愣,快帮忙”小张正和一对老夫妇抢一个炒货摊子。
蒋四狠心的举起了手中的铁棒,向老妇头上砸去,可看见了老妇那含泪的脸,蒋四却眼前一黑,蒙了过去。
记忆就像一把黑暗中的沙子,只有打开灯,才看的见。
蒋四出生在一个摊贩家庭,幼时的他曾亲眼看见母亲被‘铁棒队’打成重伤,流着悲哀的眼泪倒在血泊里。
蒋四又想起了新兵刚入伍前那天,老父叮嘱的话:“儿啊,当完兵回来,一定要替你娘报仇啊!”
当时的蒋四还在天真的想:当个兵,就能当官,当了官,就能找出那个打伤老母的人,判个死刑。
可……
到了部队他才知道,官是要考的,而他自己却是个农民兵,没半点墨水。为人又懦弱,不会被领导赏识。退伍时,好求了半天,才被分配到了这个待遇还不错的‘市容大队’。
“天,我这是怎么了,我这是干什么?我怎么变成了强盗,变成了恶鬼。”蒋四看着哪些爬在地上痛苦的商贩,看着一大堆的摊位被扔上了车。
最后,蒋四还是在队长的催促下回到了车上。街道被打扫干净了,哭声和仇恨的眼光渐渐远去了。
天空突的惊了一声响雷,震下了久盼的雨,同时也惊醒了蒋四那样迷茫的灵感。
汪眸拙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