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昼短，下班回家时，天都快黑了。
　　 抬头见到三楼的一个邻居杨某在楼梯拐角处，她手里拿着一个塑胶扫帚，站在两个蛇皮口袋前。显然是在把地上泼洒的东西装进袋子。快上她站立的楼梯拐角平台时，发现矮墙上贴着内容完全一致的两张广告：“是哪一位把我的花土当作垃圾处理了，请见此条后即还回此处，谢谢！”字是电脑打出的黑体大号字，应该很醒目了。凡路过此楼梯的人，一定不会眯上眼睛。
　　 “还好，有人见到告示，还回来了。”我安慰她道。
　　 “你看喽!”她把其中一个蛇皮口袋张开，“只还了一大半!”声音里夹带着不满，不过，她随即又像是自我安慰似的：“总算还不错，给我还回来一半。我们都用一点儿。”
　　 与其说这是宽容，还不如说是一种无奈。
　　 我把头偏过去看了一下，那土很细，很松，呈浅黄，一定是上等的花土。怪不得要被人盯上拿走了。能还回一些来，一半是这两张告示起了作用，一半是上午骂得好骂得及时。
　　 发现花土被取走，是在上午。她与我一起上楼梯，一边闲聊着。忽然她停了下来，几步甩开了我，突然遭遇到袭击一般，一声喊出来：“谁把我的花土拿走了？！”
　　 “你好久放到这儿的哦？”我问道。
　　 “早晨上班我赶时间，就随便把两包土放到这儿。准备下班时再搬进屋子。没想到才一会儿的工夫，就被哪个背时的搬走哒。下手真快呀！啷格这样不讲理哟！！那是我从很远的地方，专门请别人带来，我急等着给花换盆用的。”
　　 我上到五楼，把门关上了，她吵嚷的声音，还在门外响起，甚至把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
　　 哪个也真是无聊透顶，是花土还是垃圾，就是傻子也分辨得清楚。别人的东西，随便悄悄拿走，跟小偷小摸有什么两样？
　　 想起前几天，我放在楼梯拐角矮墙上的两盆芦荟，不知是谁，甚至比拿三楼邻居杨某的花土还要恶毒三分——他（她）——竟将盆里的芦荟赖以生存的一点瘦土都倒光了，只剩下两支芦荟，可怜巴巴地歪倒在花盆中，其状凄惨，像在诉说着悲伤一样。妻发现后，也忍不住骂了几句，喊我去把两个无土的花盆端了回来。
　　 芦荟以顽强的生命力让人佩服，但是一点土也没有，它哪能生存？挽救芦荟生命的时刻到了。
　　 可是我又到哪里去弄土来供它呢？我家花托上种的一些花草的土，大部分也都是从很远的山里运来的。城里什么都可以买到，唯独花土好像还无人销售。而且我很忙，哪有时间去弄这些东西？看着芦荟已经病焉焉的样子，（可能它被强制剥夺其生命权的时间至少有好些天了吧？）我心里也很是气愤，哪个真的是害人不浅啊，何以自私到这种程度？
　　 大约还在三四个月前的某个周末，五楼邻居的母亲，已经快八十岁了，身体并不见得硬朗，走路都有些行动迟缓，上下楼梯就更不用说了。可是她女儿出差去了，女婿不在家。她也许闲着无事，就帮女儿种花以打发时光。
　　 我一开门就见到她坐在楼梯拐角平台处的一张小凳子上，弯腰埋头在打理一堆花土。她把石块择出来放到一边，再把土块用小挖锄捣碎。然后，把它们装盆，整整装了四个。她把丢弃的东西堆到垃圾堆放处，然后将不要的泥土扫到墙角。扫得很干净，一看就知道是个爱干净的老人。我站在我家门边默默看了好一会儿。我知道她没法或者很困难将它们搬回屋子，对门半掩着，估计外孙在做作业，或是看电视。我说我来给您端进屋吧。她抬头望了我一下，笑笑说：不用了，等女婿回来后让他来搬。
　　 老太太很客气，怕给我添麻烦。我说没关系，我几下就搬进去了。她还是不同意，用身子挡着那几个花盆。我只好作罢。回家，将门关上。隔了好一阵子，我又想起邻居的老母亲门外弄花土的事。打开门一看，她还坐在那儿，没有移动半步！好像不放心让它们单独待在那儿。也是，弄得好好的，假如别人顺手牵羊端走了，她用心费了好多工夫整理好的花盆到哪儿去找回？
　　 但她老坐在那儿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未必她想顺便在外面多坐坐，以便多吸收点新鲜空气？
　　 我问老太太，外孙在家没有？她说在家。外孙也十几岁了，搬这样的一点东西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喊阿熊来端吧！”这次她没反对。我把阿熊喊出来，他像赶时间、比速度一样，三下五去二就解决了问题。
　　 老太太艰难地站起来，拿着那张小凳子慢慢地走上半层楼梯，在门口与我说了几句话，就回女儿屋了。
　　 对于她像个守护神一样地坐在几盆不值钱的花盆旁边，那么长一段时间，当时我真的很难想到是什么原因。但是现在，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2012.12.14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