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又见乔丽丽

　　我要找乔丽丽的打算，已经不是一日半日了。她有一个肥得流油的好工作，而且很快要结婚了。我找到乔丽丽的工作单位，乔丽丽往日傲慢的笑容苍白成一棵枯萎的忘忧草。我们坐下谈话，乔丽丽对我说：“我的父亲因涉嫌贪污被停职了，我必须嫁给一个能拯救父亲的官二代。可是见了一面之后，那个男的根本就没有多高的学历，说话还有些结巴，我怀疑他患过脑病，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
　　乔丽丽的这几句话，让我对她的希望彻底化成泡影。我们在她的单位整整说了一天话，然后我步行着回家，经过一个小区，楼上有一对夫妻在吵架。女人无奈的哭泣，如同来自天堂的声音，在黑暗的夜里扩散。破玻璃从楼上摔了下来，发出最后短暂的呼救声，落到地上，碎成粉末。月光是伤人的，这对夫妻也有过恩爱的热恋，可是走到现在，他们除了中伤对方，没有别的选择了。我不知道乔丽丽婚后应该如何面对一个连说话都很不清楚的男人。我一路上很不开心，回到家里，赵丽雯戴着围裙在电炒锅跟前炒菜，头上套着一个塑料袋，如一个彻头彻尾的家庭主妇。
　　屋里油烟很大，她敞开着门，使屋里有一种停尸房的寒冷。我摘下围巾，帮着赵丽雯打下手，这个十指不沾泥的女孩儿，竟然烧得一手好菜。我从心底喜欢她。高亮出去应聘还没回来，他看到这些香喷喷的饭菜，一定会开心的，因为他和我在一起的日子，我从来都是泡方便面。
　　赵丽雯问我：“乔丽丽答应要帮助你找工作吗？”我摇摇头说：“她可能要结婚了，顾不上帮助我。”赵丽雯的脸上划过一丝冷笑说：“她这样的恶人，会轻易帮助别人吗？死了心吧。”我没有对赵丽雯说出乔丽丽父亲落马的事情，我怕她幸灾乐祸。我最看不惯赵丽雯的这一个缺点。我们一直坐在床上，聊天，等待着高亮回来。高亮回来以后，一下闻到菜肴的芳香，笑着说：“今天可有口福了。”赵丽雯说：“你的鼻子比狗鼻子还灵，在富婆那里，什么好吃的没有吃过？”
　　高亮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我知道这是他最不愿意提到的过往。我连忙说：“收拾床铺，吃饭。”高亮只吃了几口，便躺在一边看书。我问他：“是不是今天面试不顺利？”他摇了摇头说：“很好，老板特别赏识我，说三日内给我通知。”我去洗盘碗，高亮突然坐起来，把我推到床上说：“我来洗好吗？”我说：“是赵丽雯做的饭，我洗个锅也是应该的。”高亮蹲下身子，和我一起洗锅。赵丽雯穿上大衣出去溜达去了。
　　高亮问我：“赵丽雯要在咱家住多久呀？”我回答：“她没有对我说过，无所谓多久。”高亮说：“有她在，我的心里特别不舒服。”我知道高亮还是因为赵丽雯说话刺了他而感到不爽。我说：“她现在落难，惟一投奔的就是我们了，我们不能看着不管。”高亮沉默了半日才说：“自作自受。”其实高亮走到现在，也同样是自作自受，我又一次对高亮的人格产生了怀疑。我们洗完锅，然后出去逛夜店，走到一家歌厅，高亮非要进去，我们忍痛花了上百元的门票，进去后。听到各个包厢内传出嘈杂的声音，他们大声地吼着唱歌，让人听了心里极不舒服。一位服务生把我们带到一个包厢，他打开灯，为我们上了茶点小吃。高亮一展歌喉，为我唱起了情歌，我很感动，我知道高亮喜欢唱歌，没想到他竟然唱得这样好。一直唱到午夜，我们才回到小屋。
　　赵丽雯还坐在床前等着我们回来。我对赵丽雯说：“其实，你不用等我们，自己该休息就休息。”赵丽雯对我说：“佳紫，不好意思，其实我在一个宾馆一直开着房间，过年了，觉得自己非常孤单，所以来和你们凑合凑合，今夜，我就要回到宾馆了，那里有单独的洗澡间，很不错，价格也不贵。”看到赵丽雯说得如此逼真，我就再也没法挽留她这千金之躯睡在寒窑破瓦之中了。
　　我把赵丽雯送出巷子，赵丽雯打车走了。我回到小屋，高亮已经睡下了。我问高亮：“赵丽雯是不是看你有些不高兴，所以要走了？”高亮说：“我又不是专业陪她笑的，干吗对她嬉皮笑脸的。就是我对富婆，也是她上赶着我。”我说：“我们不提那些事了好吗？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今年最大的心愿就是我们找到各自的好工作，勤勤恳恳干上一年。”高亮问：“像我这样作风上有污点的人，你能原谅我一辈子吗？”我点点头，内心特别酸，我知道高亮一直走不出自卑的心里，《和平年代》里的话：当幻想和现实面对时，总是很痛苦的。要么你被痛苦击倒，要么你把痛苦踩在脚下。我是多么希望高亮走出往事的阴影，以健康的心态面对这个悲凉的世俗。
　　这多么年的生活，让我快要忘记曾经是个硕士生了。自己发现自己如一盘旧磁带一样，快要转不动了。再也不想打听某某同学出国深造，某某同学被遣返偏院的家乡，某某同学还继续做二奶。一切似乎如一潭死水，一切都不能引起我的激动了。生活好没意思，没有好心人会关心你是否可以吃饱，但是多少人希望你贫困潦倒，让他们鄙视？
　　乔丽丽的婚礼上，我们班的同学只有我去了，乔丽丽涂着脂粉，嘴唇亮闪闪的。我没有见到乔丽丽的爸爸，只见到眼睛哭得红肿的乔丽丽妈妈。乔丽丽穿着雪白的嫁衣，妖娆的身材如白色的火焰一样飞跃着少女最后的辉煌。乔丽丽见到我，也没有多大的惊喜，我知道她祈盼的人不是我，我只是平头百姓，一个连好工作都找不到的人。在饭店，我看到乔丽丽的新婚丈夫，没有乔丽丽讲的那么夸张，消瘦的身材，端正的五官，敬酒的时候也彬彬有礼。我恍然之中，感觉他不是乔丽丽所要的那种菜，所以乔丽丽把他讲得一塌糊涂。
　　乔丽丽纤细的手指上，戴着一枚钻戒，那么耀眼。与她高贵的身份很匹配，这个忧伤的新娘应该是幸福的，就看他从什么角度去看待幸福了。在我们穷人眼里，有钱就是幸福，而在富人眼中，她们的幸福指数是很高的，所以有这样一句经典的话语：宁在宝马车上哭，不在自行车上笑。人一有钱，鬼心眼子就多起来了。
　　乔丽丽与她的准新郎过来敬酒，我看到乔丽丽的眼睛含着一包泪水，好像自己吃了多大亏一样。我不是不喜欢忧愁的女人，而是不喜欢制造忧愁的女人。她也许是为她父亲而流泪，许多官员倒台之后，一边发誓再不从政，一边搜索残存的支持者。乔丽丽也许是为了回报她的父亲大人，做个孝女，才没有选择地嫁给了她的新郎。
　　参加完乔丽丽的婚宴，我正要走出酒店，一位很魁梧的中年男子叫住了我问：“你喜欢做模特儿吗？”我被他突兀的问题问得晕头转向，我问：“什么模特？”那个男子对着我笑了笑说：“很健康的，不是那种人体模特儿，是服装展示模特儿。每月工资在一万元左右。”面对有着巨大诱惑力的工资，我无法推却，因为我的生活容不下我推却。男子给了我一张名片，他叫孟开慧，是大华服侍公司的宣传部经理。我点点头说：“我可以和我男友商量一下吗？”他点点头说：“当然可以，不过尽快做出决定，模特儿的黄金年龄一般超不过38岁。”
　　我回到小屋，高亮还在闷头睡觉。我开始烧水，洗脏衣服。高亮听到响动，起了床。我洗完衣服，他给我倒脏水。我们坐下，我对高亮说：“我可能要去做模特儿，是不是有些不符合自己的身份？”高亮说：“满大街美女如云，这样好的事还能轮到你？等我上了班，我养活你。”我说：“高亮，我很想试一试，这对我我来说是一个机会。我虽然是一个庸庸碌碌的女子，但是我好希望自己有些钱，我们住一个有着暖气的房子。我给家里寄一些钱。”高亮紧紧搂住我说：“我害怕你跑了。真的，佳紫，我不止一次地梦到你离开了我。”我说：“梦是相反的，我怎么会轻易离开你呢？我们在一起经历了九生一死，我不会放弃你的。”
　　我做梦都没有涉及过演绎行业，但是我却要成为一个模特儿了。我上镜的第一天，全身的体毛都被激光打了，两个腋间疼痛难忍。还有我脖子上的伤疤，也要去掉。干这一行真不容易，我经历了一次脱胎换骨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