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木马小说】走出蟊山
一
三星困得西斜、昏暗,月儿也熬不住长夜,溜下山睡觉去了。风儿沉睡得几乎没了呼吸——难道渠水也睡死了吗?为啥还听不到一点来水的声息!雪梅痴痴望着水渠的上游,长长吐了口怨气:“真是旱地出不完的汗,水地流不尽的愁啊!”她的愁绪不由跟着落月,飘落到远山里的娘家。
那是草不长一苗,土撮不下几锨的穷山、干石山!吃口水也得下五里坡。十二岁那年,老爹就因挑水挑得膝盖僵硬得再也打不回弯来了,一脚没蹬稳,连人带桶滚下了五里坡,魂魄追着桶板、桶箍散了一坡,永远飘散了。也把她刚刚开始的少女年华和刚升到五年级的浓浓书香永远飘散了。从此刀刃割肩一样的挑水担子,就死死压上了她稚嫩的肩膀。可怜下坡闪折腿,上坡压得脖子伸得还比王八长,挑回一担水,流去半担汗,磨出两肩血!硬是压扁了嫩得脆骨似的一节节脊椎,让本该亭亭玉立的高挑美人胎子,低了半头!硬是活活心疼死了哭干了泪水、劳伤卧床多年的母亲。十五岁就沦为任干石山干旱的孤儿。给母亲送葬那天正是漫天大雪,一天一地的白雪和一身素素的重孝,衬得她哭得涌血的愁容,真象是冰雪里捧出的一朵艳艳的红梅花。不知是谁脱口一声“看那雪梅!”,她那从小叫惯了的“妮子”从此便让“雪梅”永远取代了。十八岁上,已出落成远近眼热的小美人,提亲的过早踢折了门槛,其中有一个还是她五年级的同桌。那个条条杆杆、满眼机精、常热心帮她学习、举着拳头对付欺侮她的大学生的小男孩,虽然分手后因干石山上居住太涣散,相距不下二十里,再没见过面,从幼年到青年已模糊了他的面容,但一经先来讨口信的媒人一提起,心头还真有所涌动,但干石山早早旱干的春芽再也涌动不出新蘖来——也就是怕再也下不了干石山,再落到父母累死渴死的悲惨下场,一咬牙一口回绝了。一听另一个媒人说给她在蟊山里有水又有水田的地方找了个婆家,立即就有电影里清水哗啦啦流入旱田、流过心头的醉迷!只问了问不是麻子、跛子、豁子、憨子、瞎子,也没去见见人,更没顾上想想蟊山是不是出蟊虫(田里害虫)、蟊贼(土匪)的地方,就应下了。定婚见面时,只觉得桶瓜一样的个子,粗矮了点,和她心目中的同桌相比逊色不少,却没看出那瞪得好大的眼睛里,没有同桌的一丝的灵性,反而想象着里边似乎有翻卷在绿田的雪浪,便浪头落下似地点下了女性的羞涩的头,并顺从婆家的催促和点子,往大虚报了两岁,刚刚十八岁,就叩头拜别爹娘的坟,结婚跳出了干石山,扑向了她渴求的水,发誓再也不回头了。过门后才知道,除了的确有水、有二亩水田,除了蟊虫已被现代农药杀光外,是一样的穷山穷地,一样的吃苦受累,挑水的苦,换成了浇水的难。浇一次水,比向龙王爷求来一次雨还难!这才知道,婆家的水,同样是汗一样的苦咸!
过门后更发现,那大眼睛、粗矮个子,除了一身好膘,一身憨气力,晚上一上床,虎狼似地猛折腾她一阵子外,再无一点特别,实实可惜了父母给他起的“超大俊”的名字。外撑门面,内举家过日子,都要靠她一介女流。好像她才是超大俊,而那个真正的超大俊,倒成了只供她差遣的憨媳妇,和她美好记忆中的同桌已无法相比,让她心头总雾着不知是后悔还是无望的惆怅。
超大俊没有苦等水来的耐心,比落月还困地早早回家抱枕头去了,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放心大胆地扔在这深更半夜的旷野了。浇上浇不上地,麦子旱死不旱死,都是老婆的事,他今夜连个吃闲饭不操闲心的跟班也不愿跟了。
她雪梅此时可不敢松一点气,轮到一次浇水多难呀!错过这个点,等下次可就要等到这一地麦子的下一辈子了,可就要和老牛一样,只能吃麦秸、麦糠,吃不到一粒麦子了。随着远远的一声鸡啼,啼来了全身抗不住的困乏。她把拄了多半夜,几乎要拄折的锨把,放到渠堰上坐上,脚放到干涸的渠底上,以便来了水就能知道,头爬在膝盖上,一头进入了夜深的寒气冻不住的梦河。
纷纷扬扬的大雪,冻急了似地直扑大地,扑向无边旷野仅有的红红火火的一枝梅。这天鹅绒般的雪,落在身上已没了一丝白天鹅的温柔,只有三九冰针的寒冷刺骨。一个巨人般的恶魔,一头、一背厚厚的白雪,从山尖直向她扑来,瞬间两只毛茸茸的贼爪扒上了她的双臂,脸上闪着绿光的“蟊贼”二字,一笔一划“唰”地全成了飞刀刺到了她的眼底。痛得她睁圆了双眼,大叫一声“蟊贼!——”——原来是一梦!那双凶恶的大爪,却变成了一双更可怕的肉囊囊的大手:“谁?”她更惊骇地嘶叫着,“唰”地站了起来,奋力打落那肉囊囊的龌龊。
痛得睁圆的是一双误入黄尘、忘却了昔日高贵、跌落于茫茫人寰、同化于泥土田苗的凤眼。但尘世的尘埃,永远磨不去那眸光的纯净和对纯真的执着,削弱不了奋翅千万里的坚忍与追求。此时,这双美丽清彻的凤眼,跳出惺忪,穿透黑夜,清晰地看见——那双大手虽没有尖尖的魔爪、长长的魔毛,却有更怕人的臃肿和粗大。那右脸上长长的说话时一圈一圈旋转、晃动的一撮毛,有着恶魔也没法比的狡黠,那胖得挤成了一条缝的眯缝眼里,瀑泻着比蟊贼更可恶的淫邪。
“干啥!”雪梅急忙拍打双肩,就像拍赶落上的苍蝇。
“浇地!”一撮毛毫无顾忌地放纵着猥亵。
“离你且还早哩,明天晚上也轮不着你,你浇啥地!”女性的耐性,还在就事说理。
“你知道为啥大半夜了,还来不了水吗?”
“为啥?”雪梅原本一万个不再理睬他的,但听那诡秘口气,她很想知道是不是有人做了手脚。
“是老天爷给咱俩留的空子,是天在撮合……”说到这儿,一撮毛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脸笑成了憋圆的老南瓜。
“回家和你闺女和你妈撮合去!”
“我是看你苦守了大半夜,还没浇上,想浇了你这二分水地,让你早点回家歇去呀!”
“给你妈、你闺女浇去!”
“你妈你啥咱也看不上,咱还就只稀罕你这二分地!”
“滚!滚!老蟊贼,老畜牲!一零五九毒死蟊虫多何少,咋没毒死你!”她手里的大锨只想一锨劈去。
“滚?我可不是傻大俊,我才舍不得扔下这一枝花呢!我想这一天想得牙都快掉了,脑子都要流出来了!”说着逼了上来。
“你滚不滚?我可喊了!”
“喊?这一回可不同往常任何一回,我在这方圆五里都旋了快一夜了,好不容易旋到大俊回去,旋到你睡着了,旋到除了你我再没一个人,哈哈,这五更天,这荒天野地,除了打鸣的公鸡,谁也别想听见个啥!你是喊也白喊,跑也白跑!”说着放肆地扑上来。说时迟那时快,雪梅飞起一锨照着那一撮毛狠劈下来,这一锨淤集着太多的积怨和忿恨。
二
公公也长着一双眯缝眼,只是他这双眯缝眼里没有一丝一撮毛那样眯缝着的心机,只能眯缝那原本就没啥眼力的视线。如今地里活都推到小两口身上了,老两口单独支口锅享清福,几乎天天在家里和一撮毛拉呱(唠嗑)、抽烟、喝白开水。公公的话不多,总是接过一撮毛递过来的“红利”牌廉价纸烟,眯缝着眼抽着,听老婆和一撮毛叽叽嘎嘎个不停。常常是听着听着就眯缝到爪哇国去了。经常还是从爪哇国回来,睁开梦眼,见老伴仍和一撮毛拉呱着,却常常弄不清一撮毛是回去又来了,还是压根就没走。只要惺忪的眯缝眼里,一看到一双滚圆的大手递过来的“红利”,就着随烟打着的火,使劲抽上一口,就只顾吐他的云雾去了,就什么也不问了。
婆婆钩人的只有一双杏眼,当初这双黄杏子,圆眸子,在有些人眼里,也许因年已四十而成了暗淡的钮扣,但在一撮毛的眯缝眼里,不知怎么折射得一亮,就把情丝紧紧扣上了,觧不开了,亲热了有些年了。有一段时间,不知是腻了,是杏眼一年一年离五十不远了,还是磨出杈杈了,淡过一阵子,近半年多来又粘糊上了,而且粘得更紧了。不知是这双杏眼又把旧情扣回来了,还是外号缠死鬼的缠丝,绕在这双“钮扣”上,绕成死结了,再也觧不开了。外人的议论也咸一阵淡一阵,不知多少阵子了,雪梅过门虽不到一年,也早已觉察出不对劲了,公公好象还全然不觉。
去年八月十五团圆节,小姑不回门给父母送月饼,倒是婆婆差公公给远嫁的女儿送“团圆”去了,当晚回不来了。一撮毛竟光天化月之下来和婆婆团圆了。雪梅觉得脸上实在挂不住,急推如狼似虎折腾完她睡死的大俊,那超大俊竟死猪一般推不动。
一个媳妇家,怎好去溜婆婆的墻根!怎能去察婆婆的奸情!她只能和自己的窗口一样,无奈地瞪着婆婆的门口。也许真如公婆说的,他们只是在闲拉呱,也许一撮毛不知道公公不在家,可这么长时间了,为啥还不见出来?为啥听不到往日的说话声?一股按捺不住的疑虑,驱使她轻手轻脚挪到婆婆的窑门一侧——天哪,两人竟门也没关严,赤条条地勾当着,完全不把超大俊,不把她雪梅,不把中秋节的一轮明晃晃的大月亮放在眼里。完事后,只听婆婆哼哼着哼出一句“谢谢你,谢谢你又给了我……大俊爹一辈子也没给过的好……再搂搂我,再搂搂我,搂紧,别松开……”老女人死死搂着老情人那一搂搂不住的好肉感的腰,激动得哭了。
“真可惜,一年一个八月十五,也圆不到天明!”一撮毛象是叹惜好月难长圆,实际是心不在焉了。
“怎么,这么圆的月亮,你也忍心撕开!”老女人搂得更紧。
“明天又来了嘛!”
“明天还是十五吗?”
“电视里不是常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嘛……”
“那是演戏的在哄三岁小孩!”
“你有这么在乎我?……”一撮毛在她的老脸上转圈圈,她却没感到那圈圈,只觉得痒痒的,很是受用。
“小蟊贼,我狠不得一口呑了你,永远圆在我肚子里,让我一个人想咋受用咋受用……”
“大蟊虫,我也想一口呑了你!……”他心里却在想:“我这么大的块头,不怕憋崩了你的肚子!”。
“呑吧,呑吧,要我啥我都给你!”她搂得更紧,真要一下把自己搂进他肚里,她想象着那便便大腹里的厚实,惊喜那厚实里似乎永远也耗不尽的床上勇猛。
“哄我高兴哩吧?女人都会哄人……”
“没良心的,要我怎样才能相信我?”
“只怕金贵的东西,就舍不得了……”
“啥金贵的我没给你!”老杏子好委屈。
“连心的东西……”
“吃了我的心都行!”
“你说的?”
“我说的!”
“那屋那朵花……”他觉得底气不足。
“啪”地一声,一撮毛上响起一击响亮的耳光:“你…你敢打那小屄的主意!”老杏子的眼象是熟过了,要掉落下来。
“光是我吗?咱村谁不想!你看看那村长,一见那雪梅,走到崖头上也顾不上看脚下了,不定哪天非摔死他不可!”说着气呼呼地起身穿衣。
“还真要走呀!”老杏子气扭了。
“不走能让闻闻那朵花?……”
“我说这半年踢折门槛,原来椽弯在那儿!我好可怜的自作多情呀!……”老杏子二次哭了,哭得不知有多伤心,越哭越痛。一撮毛不知为啥慌了:“你呀,真是女人,逗你玩的,你就拿着个棒鎚当针(真)了!”
“这是在逗着玩吗!”
“试试你对我的心嘛……”
“哄二百五呀!”
“用你的话说吧,‘要我怎样才能相信我?’”
“那你今夜别走了,咱占全这圆溜溜的吉利!”
“不行!”
“露底了吧!”泪又出来了。
“你想哪去了!”
“怕你那位……”
“她敢——我砸死她!”
“那?……”
“那屋……”他往雪梅屋努努嘴。
“儿子哪能管老子!大俊老实,全听娘的……”
“那朵鲜花!”
“她敢!看我不让儿子揭了她的皮!”
“大俊舍得打?”
“不由他!”
“这傻大俊呀,真他妈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我呀……”他一把搂过枕头,死死搂在怀里,张着嘴,眯缝死了双眼,贪婪地吸气呼气,那大肚皮一张一弛,张弛不下半尺,象烟鬼一口抽了半个烟泡,飘逸在仙游中
“你会不会说还是逗我玩的?”老杏子咬着唇,咬出一串泪。
“你呀,放心,我的心永远在这儿!”他本是摸向她的心,却摸着了她那吊死鬼奶头:“说心里话,我不是要碰她,我只是想把那朵花香,影到眼仁里,吸进鼻子中……”
“做你娘的梦!”酸杏子终于打落了老情人的胖手,头扭到了一边。一撮毛象走出自己家门一样走向大门,头却拧得歪秤钩似地,死死钩向雪梅的门,根本不看脚下。多亏那双脚,路太熟,还有点理智,才让他走向了大门。气得雪梅顺手操起锨把打过去,虽没打着,却吓得一撮毛跑丢了一只骨灰盒似的大鞋。
雪梅拾起小一斤重的臭鞋,狠打大俊的屁股,打醒了大俊,但那双大眼里,再也让她想象不出卷在绿田的雪浪,只有忽闪不尽的迟钝和无奈。后来不得已又给公公提及,公公眯缝着眼不咸不淡地说:“你妈、你叔不是那人!我们成天在一块,比你知道!”。婆婆更是一见她,就只想把老杏眼里的杏核当成子弹嘣了她。想想自身的安全和名节将无保证,只好硬着头皮去找村长。村长那一双淫眼,还真的顾不上瞧一下那只臭鞋的超大,蜂扑花心似地直扑向她,气得她扔下臭鞋,回头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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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