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岁月，沛然如歌。
　　 至于你喜欢点唱什么样的歌曲，可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雅者见雅，俗者见俗，除了点歌者本人先天的歌唱素养之外，其审美情趣和欣赏水准似乎亦可窥见一斑。各有各的唱法，各有各的口味，不可强求异口同声，但愿人人都能坐上幸福快车，兴之所至，笑口常开，潇洒唱一回，此愿足矣。
　　 说起歌吧，在我有限的“听歌”经历中，也曾经光顾过几回。只听不唱，盖因本人自知天生一副鸭公嗓子，在家里卡拉尚不能OK，老遭妻儿讪笑，又岂敢到大庭广众之下的歌吧去污人耳目？且固执地认为，唱歌如行云流水，于己于人可谓一种美的享受，唱歌如鬼哭狼嚎，于己于人可谓一种痛苦的折磨。天地良心，不可草率亮相，丢人现眼。三十六计，不唱为上计。
　　 不能为别人伴唱，却乐意为别人伴听。那回为歌瘾大发的某君甚至伴听到子夜时分，散场其过意不去，对我说：“唱歌挺开心的，你干吗不唱呢？”
　　 “你开心我就开心了，再说要不是有我号忠实听众，你不就成了孤芳自赏了吗？我反过头来宽慰他，双方不由得大笑不已。
　　 记得一位什么名人说过，不会唱歌的人是不健全的人。不才如我，也只好暂且挂靠于不健全之列，偶尔陪客于歌吧，我行我素，依然只听不唱。谁知听来听去，也听出了几分人生况味。
　　 盛夏时节的某个中午，一个电话把我叫去，与二十余位同下放于对河农场的知青朋友相聚。他们或来自长沙，或来自衡阳，或来自本人栖居的矿区小镇，年龄相仿，职业各异，其中有厂长，有下岗职工，有中学教师，有医院院长，有作家诗人，还有个体户老板，一大帮子在中年路上奔忙的男男女女，好不容易偷闲相约，才有了这次二十多年后的第一次聚会。“乡音未改鬓毛衰”，除了为过去同甘共苦的知青岁月干杯之外，也许还应该做点别的什么。
　　 于是，主持人到晚上包下了那座名叫常青阁的娱乐城，为了给大家一个叙旧的场合，也为了给大家一个重亮歌喉的机会。要知道，他们中多为农场文艺宣传队的台柱子。虽说时过境迁，却涛声依旧，一个个歌喉还是那么亮，不减当年那份魅力。
　　 点歌单如雪片乱飞。《三套车》、《洪湖水浪打浪》、《红梅赞》、《毛主席的书咱最爱读》……听听他们点的这一个个老掉牙的歌名，扑鼻都是一股沧桑味儿。在场的还有几位十几岁的男孩女孩，见大人唱得开心，也不忘一试身手，他们点的歌比他们的父母现代得多了，都是一些带外文字母的时髦歌，无奈只唱了两曲，就被老歌的潮水卷得无影无踪了。不解风情的孩子们，生不逢时，他们又如何能够理解大人所唱的老歌里那份沧桑情怀呢。
　　 还有一次更有意思，这回是陪来自京都某报记者部单主任在外地歌吧的见闻。我们一行四人同坐歌吧3号台，他们三位各自拿出保留节目，唱得投入，唱得得意忘形，我呢，不甘寂寞，听来听去，免不了东张西望。
　　 在邻近的4号台，只见一位毛头小伙独自坐在那里，一边品茶，一边翻弄着面前的点歌菜单。俄倾，他点了一首什么歌，报单上去，点歌台的小姐却说找不着，他便点唱了电视剧《还珠格格》里的主题歌《雨蝶》，“我还是不能与分手，不能与你分手”，唱得声嘶力竭，却很难到位，同伴私下评价说：毫无节奏，跑调跑到外婆家去了。
　　 那小子唱毕竟伏台假寐，过了一会儿，也许他觉得意犹未尽，又点唱了一首《没有情人的情人节》。我们终于恍然大悟：“哦，这小子恐怕失恋了。”一番疯狂发泄后，毛头小伙扬长而去，不再回头。
　　 唉，不知这位毛头小伙是否明白：那首常唱常新的爱情老歌，不是一曲信口乱吼的独家绝唱，它需要男女双方全身心的投入，互相理解词意，找准基调，从头至尾，字正腔圆的对唱下去，任何一方的分心和跑调，都可能使它失去追求的原汁原味，化为一段苦涩的记忆。
　　 接下来，歌吧里一位红衣少女闯进了我的视野。她跟七八个青年男女同坐5号台，脸上老是挂着灿烂的笑意，笑的时候，露出雪白的牙齿，毫无造作之感。当听到别人点的歌名时，忍不住向同伴嘀咕几句：“哇，这歌难听死了”。轮到她唱歌时，她的确唱得不错，我的同伴评价她是歌吧当晚唱得最好的“歌手”之一。
　　 一会儿，她对同伴自报歌名，说：“我还要点唱一首柔情似水的歌。”不过，没等到红衣少女唱那首柔情如水的歌，我们几位恐怕招待所大门落锁，只好提前走了，任凭那一瓣瓣美妙的音符，撒落在夜雾笼罩的林荫道上，保留在想象的自由空间里……
　　 路上，单主任告诉我们，如今在京都唱歌已经过时了，那里眼下流行一种叫蹦迪的新玩意。在光怪陆离的灯光下，一大群男男女女挤满场内，随着疯狂的音乐节奏，做着疯狂的动作，或群魔乱舞，或独自仰天长啸，各有各的发泄方式，无须迎合别人，各顾各蹦得天昏地暗，煞是过瘾，煞是刺激，也许这样做更符合退身红尘渴望回归自由的现代人本性的心理需求吧？不过，时尚传播到我们偏安一偶的矿区小镇，也许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尽管我一再声明不唱，到头来恐怕还是难以推辞递上手的话筒，就像当年一再声明不会跳舞，硬是被热心的文学朋友拉下了舞池一样，不跳也得跳，不唱也得唱。有善歌者提醒我：“拣几首自我感觉良好的歌，在家里练唱好之后，作为保留节目，到时候你才能够应付一阵子呀！”
　　 此言不虚。只是我不由得暗暗问自己：今后的日子里，我还能唱好什么样的歌呢？都说悠悠岁月，是一曲喜怒无常乐忧参半的老歌，说不准唱着唱着就跑调了，一段糊涂的爱，始终找不到感觉，该高的时候上不去，该低的时候下不来，要认认真真地唱准每一个音符，切不可等闲视之。那么，来日方长，就让我们好好地用心唱下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