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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思路·散文】在乌裕尔河牧鹅


作者:佛陀老邱 秀才,1522.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021发表时间:2012-12-20 08:56:35


   离开家乡齐齐哈尔,在北京定居十九年了。可能是家乡情节,也可能是我太好“得瑟”,每年都得找个辙,想个招儿,编个理由,或公差,或自费,回家乡去看看,会会老朋友,喝点小酒儿,叙叙旧啥的。
   今年本来也是跟阿成、成君等几个朋友约好了,打算回家乡跟他们汇合,然后到阿尔山和巴林好好玩一玩。可领导偏偏让我坐班,说搞“第四届新农村电视艺术节”忙不过来。领导说,就是没这事也不能让你永远这么自由散漫下去呀!
   得!自由被收回了,回家乡的打算也就跟着泡了汤。
   既然天天要我坐班,我就以为今年肯定是回不去家乡了。可偏偏齐齐哈尔市的依安县在“第四届新农村电视艺术节”上被评为了全国的“魅力乡村十佳县(市)”,这样就需要去依安县拍一个十分钟的专题片,和一个一分钟的宣传片。领导说,你是齐齐哈尔人,你带人去吧。不过这次你不是导演,没有创作任务,你的工作是制片,你要负责《乡土》栏目的一个编导,一个摄像的食、宿、行,以及他们所有的工作生活后勤保障。
   妥了!这个工作我轻车熟路。当年我在电影《海鲜》剧组干过剧务啊!
   做制片的当然就不能多嘴,也尽量别参合人家的创作,只管给他们做好服务就行了。人家说要用车,我就派车。人家说中午想吃啥、晚上想吃啥,我就按时定点地安排啥。做好后勤保障嘛!
   这一天,编导说去乌裕尔河湿地里拍养鹅专业户,中午不在城里吃饭了,问我想不想去。我说去呀!我太喜欢乌裕尔河大沼泽啦!
   早年,在家乡的时候,我去过几次克山县写报告文学。克山县跟依安县交界,紧挨着,是近邻。乌裕尔河不光流经了依安县,也流经了克山县,因此我对乌裕尔河非常熟悉。
   乌裕尔河发源于小兴安岭,是一条无尾河。
   既然乌裕尔河发源于小兴安岭,她的水就是从小兴安岭的密林里溜达出来的。据山里人讲,河水刚流出来的时候性子比较急,好像要急于甩掉什么,就快速地穿过了数不清的峡谷,又越过了无数个村庄,在丘陵与平原的交界地带冲刷了一阵子之后,才缓了下来。当缓下来的河水流经克山、依安这一带的时候,可能是走累了,也可能是被这里的美景所吸引,突然就再也不想走了,它把自己粉碎了,打散了,锉骨扬灰,然后一转身,撒向了一望无际的大草甸子,从此乌裕尔河就再也没有了河道,弥漫成了23110平方公里的湿地——乌裕尔河大沼泽。
   乌裕尔河大沼泽,苇丛茂密、鱼虾众多,有好几百种鸟类,有好几十种水禽,其中也有丹顶鹤、白鹤、白头鹤、白枕鹤和蓑羽鹤。另外还有狐狸、蛇、獾和狼。是野鸟、水禽、野生动物们最理想的栖息地。每到厦季(东北的冬季不行,冰冻三尺啊!什么生命都歇了),乌裕尔河大沼泽就成了鸟儿们和野生动物们的天堂了,吃草的,吃虫的,吃鱼的,吃肉的,各取所需。
   听到这,凡是有点艺术细胞的人,肯定都会展开了想象的翅膀——哇!在这么美丽的大沼泽里养鹅,有花,有草,有野鸟,有野生动物,还有高傲的丹顶鹤伴着,那得是多么浪漫的事啊!简直就是美死了!
   冷静!冷静!千万要冷静!有些事听上去很浪漫,其实并不浪漫,比如能让所有人感兴趣的狩猎啦!捕鱼呀!探险啊------这些都是非常非常非常寂寞的事儿。
   我说这些都是非常非常非常寂寞的事儿你肯定不会相信,如果我给你讲两个故事你就会明白了。
   我年轻的时候有船,有网,还有双筒猎枪。那时我常常利用节假日(有时候也装病开假病假),约几个朋友,到嫩江的下游去打鱼,到大兴安岭的森林里去打猎。现如今,我每每与人闲聊时提到年轻时狩猎、捕鱼的这些往事,百分之百的人都羡慕得直流口水说,哇!这也太浪漫了!
   实话实说,凡是有这种感觉的人,我敢肯定,都是受了那些糟烂文学作品的影响。因为有很多所谓的作家跟本就不了解捕鱼和狩猎生活,更没有亲身去体验过,完全凭借想象胡编乱写的,因此误导了很多读者(其实海明威在《老人与海》的小说中早就写得明明白白,打鱼就不是一件浪漫的事,而是一件非常非常寂寞又辛苦的事)。
   听听一个让人失望的这个故事吧!
   有一年夏天,我佯装有病,去医院找了一位熟悉的大夫开了一周病假(这种事我年轻的时候常干),约了一个猎友到大兴安岭深处的根河去打猎。这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事。那个时候的根河狍子特别多,鹿和罕达罕也很多。在那个年代狩猎,要是能打到鹿就妥了,什么鹿茸啊,鹿胎啊(公鹿有鹿鞭),鹿心血呀,都是很值钱的。要是能打到罕达罕也可以,药材公司收购的时候,一等的罕茸按二等的鹿茸价钱收,也能卖很多钱呢!
   我们在森林里找到了一个泉眼,看看泉水很旺,旁边还有梅花鹿来喝水时留下的蹄印,我们就折了一些鲜嫩的树技,编成圈戴在头上,把自己伪装了起来,然后撅开双筒猎枪,在右面的枪管里添进独弹,在左面的枪管里添进狍砂,然后把自己隐藏好了,静静地等待着倒霉的猎物们来喝水。
   那个年代的猎人管这种狩猎方式叫“蹲泉”。所谓的“蹲泉”,跟现在的警察“蹲坑儿”是一个意思;警察“蹲坑儿”,是“守株待兔”抓坏人。猎人“蹲泉”,就是“守泉待兽”想收获猎物。
   如果我在前面不说非常寂寞,你看到这儿肯定又会联想,当我们埋伏好了之后,有一只梅花鹿,探头探脑地环顾一下四周,看看没什么动静,就小心谨慎地来到泉边喝水,紧接着,就是我和我的那个猎友举起猎枪,从不同角度瞄准了那只梅花鹿,然后枪响了,梅花鹿应声倒地,接下来就尽情地享受杀戮给我们带来的快乐!
   你千万别胡思乱想,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们俩默默地潜伏在森林里的泉眼边上守候了三天三夜,饿了啃几口凉馒头咬几口咸菜,渴了喝几口背壶里的凉水,森林里的蚊子、小咬、瞎虻(东北人管牛虻叫瞎蒙)把我们俩咬得胖头肿脸,火烧火燎的刺痒难忍。可就在这常人无法忍受的三天三夜里,泉眼周边,连一只松鼠都没来喝过水,我们俩不得不狼狈地离开了泉眼,走出森林,赶回去上班了。
   当年从富拉尔基到根河,去两天,回两天,往返得四天。在森林里蹲了三天,一周的病假就到期了。
   说到这儿你也可能会觉得森林跟沼泽地不是一回事儿吧?!没关系,那再给你说一个在沼泽地里打野鸭的事儿。
   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我和阿成、常柏祥、鲍十、赵欣煜、周文刚一同去嫩江下游的托力河去打野鸭。那年嫩江发大水,江水出槽,漫上了甸子。原本托力河就有大片大片的沼泽地,嫩江水一出槽,整个托力河几乎全变成了大沼泽。
   我们到了那的当天就开始刮风,而且是刮大风。第二天开始下雨,风雨交加。第三天雨停了,可风还是玩命地刮。大家觉得不能再这么待下去了,就扛着枪,由我的一个学生——当地农民作者刘家琴和她的妹妹刘家花带着,去大草甸子的沼泽地里,举起枪,每人朝天上胡乱放了几枪,过了过开枪的瘾,然后就撤了。此次行动之后,阿成写了一个中篇小说《蘑菇气》。常柏祥写了一篇散文《打猎》。这两篇作品都表现了打猎这种事听上去是很浪漫,其实并不浪漫的感受。
   说实话,不是我们吃不了苦,也不是我不懂得怎么打野鸭,而是大风天鸭子根本就不起飞;就算是没风天,野鸭子也是躲在草棵子里孵蛋呢,轻意是不起飞的。再说了,哪有一大群人扛着枪,说说笑笑地聚在沼泽地里打猎的呀?!再傻的猎物也早就吓跑了。
   打猎这种事,可不是扛上一杆枪,到野外去转转就能打到猎物的。狩猎要有技术,还要有很多附加的自然条件。比如天气呀!季节呀!选择的地理位置啊,打什么动物用什么样的枪沙呀,都有关系。就拿打野鸭来说吧,首先得有个好天气,还得找到一个相对大一点的水泡子,然后再把自己隐藏好,抱着枪等着,得等到野鸭子闹水的时候才能打野鸭子呢!那么什么叫野鸭子闹水呢?就是一早一晚,太阳刚出来的时候,和太阳就要落山的时候,野鸭子喜欢在这个时候聚集在水泡子上空嬉戏玩闹。有了这个条件还不行,还得看野鸭子的飞行高度。高了,猎枪的射程够不着。低了,野鸭子飞过的速度太快,很难掌握提前量。就算是野鸭子在低处飞行时你打中了它,那鸭子肉也不能吃了,因为枪沙还没开盘呢,一大团枪沙上百粒,打进一只野鸭的身体里,可想而知,那样的野鸭肉还能吃吗?全打烂了!打野鸭最理想的高度,是能看到野鸭子的鸭爪子。如果没风天,只要你能看到飞行中野鸭子的爪子,这就说明野鸭在你的射程之内,这时你的准星瞄准位置要提前野鸭的一个身位,然后你扣动板机,野鸭就会一个跟头栽下来。当你捡起野鸭的时候你会发现,野鸭身上只有几粒枪沙,大部分的肉都是完好的。
   然而,这些好事不是每次出猎捕鱼都能得到的,而是猎人和渔民们常说的那句话,“十网九空,一网成功。”也就是说大多数时间都是空手而归的。
   因为我有了这些亲身经历,所以我才敢断言,在沼泽地里养鹅牧鹅,绝对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寂寞的事。这种事只能是年纪大的人去干。
   此时是八月,乌裕尔河沼泽地大得没边儿了,隔着车窗放眼看出去,草稍儿随着微风一波一波,像麦浪一样起起伏伏,很有一些诗意。
   当然,这只是表面现象,看似麦浪一样的蒿草的下面,到处是污泥,到处是浊水,一不小心就会被陷进去。好在在我们到来之前,乡政府用推土机添平了水坑,铲除了荒草,为我们推出了一条通向一排白色移动式房屋的土地路。因此,我们没有遭到荒草的阻截,也没用涉水,鞋底都没有弄湿,就到达了养鹅专业户的那排移动式白房子——人舍与鹅舍。
   大大出乎我预料的是,开门前来迎接我们的,不是我想象的老年人,而是还带有孩子气的一对青年男女。我想,这有可能是养鹅专业户的一对儿女,或是他们的儿子和媳妇。于是我就客气地向他们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急急地透过窗子向屋子里看。然而,屋内空空,只有几只苍蝇在飞。
   这时乡政府的领导给我们的编导介绍说,这就是我们乡的养鹅专业户韩志鹏、焦娜夫妇。他们夫妻俩在这沼泽地里养了两千多只鹅!一只鹅养到年底能挣五十多块钱,一年下来能收入十几万呢!
   这让我大为吃惊。在我的思想里,能够在沼泽地里养鹅的人,肯定是年事已高不能外出的人。这么年轻的一对夫妇怎么能在这荒无人烟的沼泽地里养鹅呢?!接着我又做出了一个判断,他们肯定是从未走出去,没见过外面世界的人。
   为了证明这一点,我等待着机会,要问个究竟。
   编导和摄像拍了几乎一整天,太阳开始西沉,才算拍完了养鹅夫妻的镜头,趁他们去拍空镜的时候,我凑了过去,问小媳妇焦娜,你没到城里去打过工吗?焦娜说,原来我在市里的医院当护士,我是护校毕业的,后来辞了。我更为不解问,你为什么要辞掉护士工作到这里养鹅呢?焦娜犹豫了一小会儿,羞涩地低下头说,城里太乱了。说完,低着头走开了。我又凑到小伙子面前,悄声问,你外出打过工吗?韩志鹏笑呵呵地说,前几年我一直在大连打工啊!我问,那你为什么没继续在外打工,而是选择了在沼泽地里养鹅呢?城市里的生活不好吗?韩志鹏扬起脸,看着天上的白云,想了半天,挠挠脑袋,然后冲我笑笑,用手在自己头上比出一个高度,说,我老觉得城市里的天太低了,感觉压得慌,有点憋屈。你看这儿多好,天高,心里也敞亮啊!
   我的经验主义宣告失败,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就说,我给你们夫妻拍张照片吧!小夫妻也不说什么,面对着我站在了一起。
   在回县城的路上,我坐在车里一直在想,在这浮躁而又充满诱惑的时代里,才二十出头儿的一对儿小夫妻能够退出繁华热闹的城市,沉下来,到乌裕尔河深处的大沼泽里养鹅,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值得敬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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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乌裕尔河发源于小兴安岭,水是从小兴安岭的密林里流出来的,几经周折流转,最后弥漫成乌裕尔河大沼泽。这里有多种鸟类和水禽,还有各种野生动物。文章通过浓墨重彩,对一些相关历史的回忆,衬托出在大沼泽里生活和放牧会有多么艰苦,然后最后笔峰一转,隆重推出一对令人敬重的养鹅专业户夫妻。在浮躁又充满诱惑的时代里,两个二十出头儿的年轻人退出繁华和喧嚣,沉下以来守在大沼泽里养鹅,实在难得。随着作者的描写,作者眼前仿佛已经出现那样一副美丽的图画,生动又恬静,纯美又自然。问好作者,欣赏阅读。(编辑 李子燕)【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212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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