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
　　 有的意外纯粹就是意外，或者说是天意。而有的意外却是有很大的人为因素在里面，就如宝山妈这次意外。所以宝山爹对着儿子暴跳如雷：“你个王八羔子！要是你妈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活了！”这件事宝山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退一万步讲，大清早就跟家里人说“退婚”这丧气的话，是不是有些心急了，太不讲究策略了？难道真是让这大雾给迷了？
　　 说到这大雾，这意外也应有它的责任。但似乎又亏了这场大雾。因为这雾，车才开得很慢很小心，所以保山妈虽昏迷过去，但应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又亏了车是公家车，不会耍赖，不愁没钱，二话不说把宝山妈送进了医院。更万幸的是经过一系列的全面的检查，除了断了两根肋骨，几处淤青，宝山妈其他部位竟完好无损。一家人终于暂时把心放下，而后被安排进了宽敞清净的单人病房。看事发时的情况，宝山妈的责任应占多一点，因此，宝山他们也不好再过多的要求，只希望老人不会再出现其他症状，尽早康复出院。
　　 中午已过，宝山妈还在昏迷。虽然医生说昏迷时因为撞击、疼痛、还有惊吓的缘故，如不发生意外，伤者很快就能苏醒。但宝山和香兰还是十分担心，守在妈的两侧，时刻也不敢离开。
　　 香兰边抽泣边嘟唸：“妈，都怪我不好，您快醒醒吧！”
　　 “唉！”宝山重重叹口气，“这个时候说这有用吗？”
　　 香兰听了这话哭得更凶了，只是不敢大声，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别哭了行吗？让人家听见多不好！”宝山扔给她毛巾，“这事谁也不怪，全怪我。我妈出院之前，谁也不许再提。”
　　 “提什么啊提？”
　　 正说着呢宝山妈突然就睁开了眼睛，把两人着实吓了一跳：“你可醒了妈！”
　　 “这事谁也甭想再提，根本也是没有的事，”宝山妈想挣扎着坐起，可身子根本就无法动弹，“哎哟，我睡了多长时间了？这是在哪儿啊？”
　　 “妈，这是在医院，您出了点小意外，断了两根肋巴骨。”宝山说。
　　 “断了两跟肋巴骨！还小意外？你这孩子哄人都不会。妈觉着都快见着阎王了，不知谁又把我拽了回来？”宝山妈苦笑一声，“呵呵，该着妈有这么一灾。”
　　 香兰嘀嗒着泪珠子说：“这灾该是我的。”
　　 “呸！”宝山妈道，“傻闺女，可不敢乱说。从今往后咱们都要好好过日子，谁也不准再胡说八道，没事找事，”说到这儿她乜斜着眼看了眼宝山，而后又轻叹了口气，“唉，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有得钱往医院里扔喽。”
　　 宝山忙说：“妈，钱的事您不用担心，不用咱掏一分，您就只管安心养伤吧。”
　　 “也算是遇到好人了，”宝山妈道，“就是你的手还没好，妈又，还有你爹的腰，唉，这是什么事啊。”
　　 一句话弄得俩孩子都无语了。宝山妈看着他俩满脸心事的模样，便又道：“我也只是随口说说，没什么，你们谁有事就只管忙去。对了香兰，反正宝山的手一时半会儿也干不了活了，不如你先回家吧，家里那么多活，别累着你爹。最好别让他知道我住院的事，省得他惦记。”
　　 香兰说：“那怎么行呢？不看着你出院我不放心。没事，我爹一个人惯了，他能应付得来。再说宝山哥伺候您没有我方便。”
　　 “这倒也是，可谁知道哪会儿出院啊。时间一长你爹该不放心了，还是先给他透个信好。”
　　 “就让宝山哥去吧。”香兰极难为情地看着宝山。
　　 “行啊，明天我就去。”宝山淡淡地答道。
　　
　　 【二三】
　　 宝山妈出事后的第三天，便是“五一·国际劳动节”了。刘燕跟着小虎去了未来婆婆家，晓梅去学校和弟弟一块相伴着回来。本来心情就糟糕，谁知一进家就见爹和妈均耷着个脸，像丢了二百吊钱似的。
　　 “晓梅，我问你，你和宝山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晓梅妈不等闺女坐稳劈头就问。
　　 “怎么了？刚进家还没喘口气呢，让不让人活了？”晓梅大声回应道，“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宝山妈出车祸了，你知道吗你？”晓梅妈手拍得“叭叭”响。
　　 “什么？真的？要不要紧？”晓梅吃惊不小，可又不明白，“他妈出车祸跟我有什么关系？看把您你急成这样。”
　　 “跟你没关系？你别跟妈装算了。一开始，我跟你爹也迷糊这事怎么会牵扯到我们家闺女呢？”晓梅妈叹口气接着道，“一听到宝山妈出事，我跟你爹就跑去了前院，哪知竟被宝山爹好一顿数落，口口声声说这事全是你搅和出的。我跟你爹纳闷啊，就问，她大爷，这关晓梅什么事呢？他不耐烦地一摆手，等你那好闺女回来自己问去。晓梅，我跟你爹就是傻子也能听出这话的意思啊。”
　　 看着妈的眼泪就快下来了，晓梅心里也已明白了八九分，不觉一丝愧疚感油然而生，她似乎已清楚宝山回家后所发生的一切。但真相没弄清之前她不想下任何结论，做任何解释。想到此心下淡然：“妈，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的脾气你们还不了解？自己的闺女不相信竟相信别人的。我离了他家宝山就嫁不出去了？她也忒抬高自己了。”
　　 晓梅的的这番话还真把她爹妈的嘴堵住了。是啊，闺女说的在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没道理啊，我们家晓梅可不是这种人。晓梅爹妈想到这儿几乎异口同声地道：“不管怎么样，往后你少跟宝山来往，再惹出乱子，你就回来给我种地。”
　　 晓梅原还想说明天就去医院看宝山妈伤得怎么样，顺便要宝山给她个交代，可一看爹妈那脸色便怯了。但她真的很担心啊，别说现在还怀疑自己有责任，那个受伤的可是从小对她疼爱有加的大娘啊。还有宝山哥，他的手，他这会儿该多着急啊。一定要想办法去一趟。忽然她想起了刚买的手机，这是刘燕死活求着她买的，还亏了没禁住她软磨硬泡，一回来就派上用场了。一个小“阴谋”立刻诞生了。
　　 晚饭时，电视里正播放着受经融危机影想的国家经济已逐渐回暖的新闻，晓梅的手机突然响了。想不到电视也在帮忙，她暗暗窃喜着接通了电话，故意很大声地道：“喂，刘燕啊，什么？厂里刚下来批急活。哦，明天就叫回去啊！真是，屁股还没热乎呢。行，知道了，赚钱第一。呵呵，明天再见吧。”
　　 “哎呀，这电视上刚说了，你们厂就来活了，神啊！” 晓梅爹喝了口酒，佯装生气地道，“有活就赶紧回去，家里的事又帮不上，晃来晃去看着心烦。”
　　 “行啊，看着我心烦，就干净的给我寻个人家把我打发走算了。”
　　 晓梅妈说：“谁敢要你？”
　　 “想要的我还不想嫁呢。”
　　 “你就老家里吧。”
　　 “嘻嘻，只要您们俩不嫌烦。”
　　
　　 【二四】
　　 次日一大早晓梅便匆匆又踏上了返城的汽车。刘燕小虎听到晓梅的这个消息自然也要来探望一下，即是工友又是好友，啰嗦什么。这不，他俩好像比晓梅还心急，早在医院门口左顾右盼了。当然这也是晓梅所希望的，如果她只身前来，谁知道还会闹出什么误会。
　　 三个人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打听着寻到了病房。开门的是香兰，她一见晓梅，忍不住就杏眼圆睁，真想狠狠给她一巴掌，当她看到后面还有一男一女，猜他们肯定是宝山要好的工友，忙堆起笑脸：“晓梅，你们怎么听说的？快进来。”
　　 宝山看到朋友们都来了，差一点就搂着他们哭上一把。而晓梅一瞅宝山妈的样子，眼泪更是“唰”便溢了出来。她握住宝山妈的一只手问道：“大娘，您好点没？”
　　 宝山妈轻叹了口气：“唉，哭什么？大娘福大命大造化大，呵呵。没事，过几天就出院了。”宝山妈安慰完晓梅又把目光投向小虎刘燕，见他俩穿着打扮哪里还有半点乡下人的影子，尤其刘燕，好好的头发弄得就跟卷毛羊一样。唉，怪不得宝山会变坏，这交得都是些什么朋友啊？可她又不好在脸上带出来，因为人家来是一番好意吗。但总得和人家打个招呼，说声谢谢吧，于是她微微一笑：“哟，这就是常听宝山说起的小虎和燕子吧？大老远的跑来看我， 我高兴得很，谢谢你们俩了。”
　　 小虎忙笑道：“大娘还跟我俩客气了，我和宝山可是好哥们呢。”
　　 “是啊大娘，”刘燕也笑道，“我妈和您是一个村的娘家，说起来我是不是该喊你声‘姨’了。”
　　 宝山妈心想：咦，你省省吧。她越瞅越觉得刘燕那头发扎眼，但她还是笑道：“呵呵，说来说去还真没个外人了。这样好啊，所以你们往后可得多提醒着宝山点，别看你们中间就他大，可也就数他心眼少，别上了坏人得当。”
　　 刘燕听出宝山妈话里有话，心中不悦，刚要发作，忽见晓梅正冲她使眼色，转而“呵呵”一笑，说：“大娘还挺逗，您就放心吧，宝山哥是个有主见的人。要说心眼，他就是把我们卖了，我们还得替他数钱呢。”
　　 “呵呵，这闺女的嘴比大娘的还厉害，”宝山妈看了看宝山笑道，“宝山，一会该晌午了吧，留下香兰在这儿，你们几个去饭馆里吃吧。虽说是朋友，可也不能失了礼。”
　　 刘燕忙说：“不麻烦了，我们也还有事没办呢。等您出院后，我们再去看您，那时再补上也不晚，晓梅，你说呢？”
　　 晓梅站起身说：“是啊大娘，等你好了以后他俩要不来，我还不愿意呢。”
　　 宝山妈说：“好好，难为你们一片心了，可是晓梅，你能多待会儿吗？大娘还有话跟你讲呢。”
　　 “哦，是吗，那我就多待会儿，”晓梅又坐了下来，“刘燕，你跟小虎哥先走吧，谢谢你俩了。”
　　 刘燕自然明白晓梅的意思，冲她一笑，挽着小虎的胳膊出了病房。宝山妈对香兰说：“你也跟着宝山去送送他们，顺便把晌饭捎上来。”香兰答应着追了出去。刚刚还显得拥挤的病房，一下清净了许多。
　　 “唉，”宝山妈微微叹了口气，拉过晓梅的一只手，“晓梅啊，要大娘怎么张口呢？其实就算我不说，依你这么聪明也能知道，可有些话大娘想还是和你当面说说比较好。”
　　 晓梅当然能猜到宝山妈要跟她说什么，可她也很想亲耳听听宝山哥的家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态度，尤其是宝山妈的态度。从小听她的话比听自己妈的话都多，因为她每次都能说到自己心坎里，每次都让她高高兴兴的心服口服。这也是晓梅为何从小就对宝山妈敬重有加的一个原因。然而这次恐怕晓梅也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但不管如何她也要听一听，至少也是对宝山妈的一种尊重。于是她微微一笑：“大娘，有什么话您就只管说。”
　　 “呵呵，大娘一时还又不知该从哪儿说起了，”宝山妈稍稍一顿接着道，“晓梅啊，我不知道你跟宝山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你知道吗？宝山回来后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嚷嚷着要跟香兰退婚，这不婚没退成，倒把我弄进了医院里。哎哟喂，要让别人知道我挨撞是因为这，还不让人笑话死？你知道我跟你大爷，尤其是你大爷，拿着脸面比命还重。”
　　 “对不起，大娘。”晓梅低着头有泪垂下。
　　 “唉，说实话，大娘从小就喜你疼你，当然也看得出你和宝山很投缘，也很想让你做我们家的媳妇。可你俩也就是做兄妹的缘分，你要信大娘，大娘是过来人，错不了。大娘知道你心气高，你也有这个条件，将来肯定会寻个好人家享福的。你瞅我们家那光景，再瞅瞅宝山，哪里就配得上你？呵呵，大娘是实话实说。不能光依着自己的性子，仗着年轻就不管不顾地，过日子不是演电影，什么爱呀情的，那能当饭吃？所以说咱庄户人家，尤其是像我们家这样的，安安分分，老老实实的过日子才是本分啊。等你们长大了自然就都明白了。”
　　 晓梅依旧低头不语，她觉得宝山妈的话即在理又不公平，可她一时也找不到反对的理由，本也不想和一个躺在病床上的长辈顶嘴。
　　 宝山妈见晓梅眼里噙着泪一言不发，知道她觉得委屈，心里不服，索性就加重了语气：“晓梅啊，大娘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这种事看来还得看缘分，你能说宝山和香兰不是天意？再说，就算我们同意了，香兰怎么办？叫你说，你良心上过得去吗？所以说这人啊不能光想着自己，要多替别人想想。香兰是个好闺女，是我们老张家前世修来的福，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宝山做错事的。晓梅，说白了，要不是你半路上插上这么一腿，他俩会闹成这样吗？你就不怕人家戳脊梁骨啊？”
　　 听了宝山妈这番话，晓梅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可她还是紧抿着嘴不做丝毫辩解。
　　 “大娘的话也许重了点，可句句都是为你好啊，”宝山妈又道，“你怨我恨我就是骂我，大娘也不怪你。回去后你好好想清楚，求你别再缠着我们家宝山了，行吗？咳咳咳！咳咳咳！”大概是话讲得太多了，也有些激动，宝山妈好一阵咳嗽，也引得伤处疼痛不已。
　　 虽然看到宝山妈痛苦的样子让人不忍，但晓梅再也没有勇气在这儿待上半秒钟了，她猛地站起身：“您这是干嘛呀？您放心，从今往后我再不会缠着您们家宝山了。”说完转身就走，谁知宝山和香兰这会儿正好提着饭菜推开了门。
　　 宝山一把拽住她：“怎么了这是？吃完饭再走嘛，都买好了。”
　　 晓梅慌忙胡乱抹了把眼泪：“不了，刚才刘燕又给我打电话了，要我去厂里一趟。”
　　 “我还想着你要是没事就替我几天呢，”香兰极勉强地道，“我想回家一趟看看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