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小说』义狗冢
西汉时期,齐鲁境内有一个单家庄,庄上有一富户名叫单义,最是急人之难,轻财好施,人称“单善人”。
这单善人靠着祖上传下的良田千顷,是方圆百里的首富。平日里不论识与不识,只要投奔到他家里,他都来者不拒,一律待如上宾。他家三天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每日尽是觥筹交错,不亦乐乎。
这样,单家不但人门庭若市,也招引了另一些不速之客——一大群村里的狗。它们三五成群,循着肉香不约而同的来到了单家。人们在饭桌上大吃,狗们则趴在桌下大嚼。单义对这些狗们从不驱赶,任由它们就食。于是,每当开饭之时,单家就会出现一幅了人狗同食的和谐画卷。
俗话说,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忽有一天,单家来了一个陌生人,递上一张字条就转身而去。单义看完此条,脸色骤变,一下瘫倒在地。原来来者是一帮山贼派来的信使,他们将单义出外探亲的老父劫持了,勒索5000两白银,限期三天,否则撕票。可怜单义平日不治生产,乐善好施,别说5000两,就是500两都难以一下拿出手。单义马上想到自己的朋友们,他们平日和自己称兄道弟,别提和自己有多亲热,自己的家产大多填了他们的肚子,如今自己身处危难,他们想必不会袖手旁观吧?于是,立即修书数十封,分遣家人去朋友们家里借钱。
三天很快过去了,苦苦等待的单义最终等来的却是父亲的尸体。单义拊尸大恸,但滴泪未洒,把父亲葬在村外的祖坟里,从此天天在坟上痛饮,每次都烂醉在那里。
这天,单义又备上酒肉去了父亲的坟上。晚上,村子里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半夜十分,村子里的狗全都狂躁起来,先是一两只疯狂的吠叫,然后全村的狗都叫了起来。继而就听见哗哗的挣脱锁链的声音,它们全都咆哮着冲出了各自的家门。接着,村外的坟场方向传来了更加疯狂的嚎叫和激烈的撕咬声,其中还夹杂着凄厉的狼嚎。一个时辰过后,嚎叫声才渐渐止歇。这一夜,全村的人都失眠了。
天刚蒙蒙亮,村里人就赶紧来到坟场查看究竟,他们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坟场中密密麻麻倒卧着狼和狗的尸体,大约有200头的模样,散发着阵阵血腥的气息。看来昨晚这里爆发了一场激烈的狼狗大战。但很快他们发现了更奇怪的景象:狼和狗的尸体分布的极为规则,所有狼的尸体围着一个坟堆圈成一个圆,狼头一律朝内;所有狗的尸体都在狼的内侧,也围成一个圆,狗头一律朝内。在狼和狗围成的大圆的圆心,赫然躺着一人,怀里揽着酒壶,兀自呼呼大睡,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单义。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那天单义照例在父亲的坟头酩酊大醉,风把肉香送到了山上狼群的鼻子里,于是它们循味而来,差不多与此同时,它们的气息也被村里的狗们嗅到了,于是它们也挣脱锁链奔到这里,与狼群展开殊死搏斗,最终同归于尽。
故事还没有完,听说以后单义卖掉房产,为救他的义犬们修建了富丽堂皇的100座坟冢,远近的人都称它为“义狗冢”。
单义又在狗冢旁搭了一座草棚,从此住在其中,当起了忠实的守冢人。人们见到的单义,早已不复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他总是一边喝酒,一边对着狗坟说话,那模样似乎是和坟里的狗们聊天,至于聊天的内容,没有一个人能听明白。
村里人都说,单义疯了。
异史氏曰:犬,不过卷毛畜生,为人豢养,看家护院。岂若人之为天地所钟,万物之灵,最善矫情任饰,动辄万言?然观单氏之遭遇,人反不若犬远矣,何也?答曰:见利忘义,利无义失,迷失人性,遂致禽兽不如。
是故有义人然后有义犬,有义犬然后成全义人。是犬之幸,抑或人之幸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