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祥好像从来都没有要说话的欲望。每天，只是静静地看，默默地想。
　　 人们似乎都忘记了：春祥只是个哑子，还像是个聋子。春祥高兴的时候，他也会跟正常人一样地笑。说老实话，春祥的笑，那是一种很纯粹的，很天真很无邪的笑；让人觉着很知足，很踏实。
　　 春祥天生的就很标致。一溜神儿，谁都会觉得他其实一点也不傻！当然，春祥偶尔也会有悲伤，也会有难过：做错事了，那个无辜的表情，总让人心疼。
　　 很小的时候，春祥就开始没有朋友了。因为村里的孩子都觉得，“傻子”是一种病，像流感一样，会传染。一见春祥，大家都躲着他。
　　 村里有一个瘸腿的老头，平生未娶，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村西头的半间茅草屋里。家当更是少得可怜，要不是政府有救济，指不定早就被饿死了。
　　 瘸腿老头有一台小收音机，是用来听戏的。往往都是，听着听着，瘸腿老头便不由自主的哼出些调调来；开初呢声音有点低，哼着哼着，他就像入了戏那般，干脆肆无忌弹地吼上一嗓子。
　　 忽然有一天，春祥瞄上了瘸腿老头，没有原因，也没有理由。瘸腿老头转过身看了春祥一眼，只是笑了笑。接着唱。
　　 就这样，一前一后，瘸腿老头唱，春祥听，一天，又一天。
　　 春祥特喜欢那瘸腿老头，跟着他在村前村后转来转去，一天，又一天。
　　 忘记了是从哪天开始，春祥成了驼背。不同的是，春祥跟瘸腿老头一样，也喜欢听戏，只是瘸腿老头不见了。
　　 就这样，春祥又没朋友了。整个人，又回到了最初的静；只是背驼了点，手里还多了一台小收音机。
　　 人们在屋子里发现了瘸腿老头的尸体。
　　 是病死的，是冻死的，人们这样议论着。其实，人们关心的不是老头的死因，只是为了最大限度给茶余饭后找点谈资而已。
　　 瘸腿老头是村上出钱给埋的，一副漆了红的棺材，材质很差。
　　 不错了，不养儿不育女，临了还赚了个棺材……
　　 还是现在政策好啊……
　　 人们七嘴八舌的，很有些热闹。
　　 谁也有去注意，瘸腿老头的坟角边，春祥正静静地看着，默默地听着。忽然，春祥像是想起了什么，“嗖”地一下就跑开了……
　　 等春祥再折回来的时候，大家伙都已经各自回家了，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土墩子。春祥将摘回来的小野花，扬手飘飘地撒在了坟头上，瞬间，瘸腿老头的“新家”标致了很多。
　　 春祥笑了，会心地笑，嘴里竟含糊不清地念：只只只手，一只鞋了……
　　 瞧，在春祥的眼神里：瘸腿老头去了那边，有一个手握书卷，带点调皮的少女来接他了；他不再是那个胡子拉碴，还一瘸一拐的糟老头子了。喏，前边有一个翩翩少年，正冲着自己频频招手，嗯，像是，像是一种告别……
　　 春祥长大了。只有春祥一个人，知道瘸腿老头的秘密。
　　 后来，春祥离开了村子。春祥说，要去外面寻找些东西，至于具体是什么，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