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场雪
　　 冬天的城市有一些干冷，即便走在人流如织的街道上，空气依旧是稀薄而冰冷的。这个时候车厢里的暖气会让人觉得温暖和欢喜。随处可见的触屏手机似乎给了寂寞的人一个表达感情的出口，安然地塞上耳塞，悠然地听着歌曲，或聊聊QQ或看看电影，独立的空间也便把所有人隔离在世界之外。
　　 开始愿意认识一些陌生的人，但却在最开始就判断出这个人是不是会与自己产生交集，得出结论的时候会顺便把这个人划到自己的生活圈之外。一个人的生活有时候就会这样极端，习惯了独自行走与寻找，慢慢的就会忘记两个人在一起时的感觉。同样的，如果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哪怕感情不如当初，某些要命的习惯还是会让人不忍放手。身边最多的似乎也是这样的人，慢慢的习惯与适应，于是就可以结婚了。
　　 这个城市的第一场雪终于在圣诞夜如约而至，街上的圣诞装饰铺天盖地，人群亦是满目欢喜。随处可见满脸笑容的小情侣，或是拉上三五个好友成群结队的大学生，看着这样热烈的气氛，不觉自己已经老了。
　　 安阳打来电话的时候我还在公车上，大约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公车似乎只挪动了十来米。司机走下车去人行天桥上看了看路况，可能是前面的红灯没有尽头，也便回到车上开了后门让乘客下车。各种节日都会让这个城市的交通瘫痪，在各自的抱怨声中大家似乎也就习惯了。
　　 “立夏！”我还在人群中寻找安阳的身影，却不想她已经走到了我身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等你下班好辛苦！”安阳又说。
　　 “我也觉得。”望着她红红的鼻子和脸，我不由得笑了出来。
　　 “子辰呢？没跟你一起吗？”安阳边说边在人群中寻找。
　　 “喂，喂，你这是故意的吗？难道不知道我们分手了吗？”我承认，安阳提起的这个名字让我心里莫名地疼了一下。
　　 “你告诉过我吗？你不会跟所有人都说了，就是没跟我说吧！”安阳撅了撅嘴然后挽起了我的手。
　　 “谁晓得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是分手又不是结婚，我怎么可能到处去说！”
　　 “你说结婚倒是又让我想起来林清要跟刘贝贝结婚了，大概就在春节期间！”安阳说完低下了头。
　　 “既然都要结婚了，你还伤感什么。反正过去的事儿不管谁对谁错，哪怕是错过了，现在也都没机会了！”
　　 “你倒是说得轻巧，要是陆子辰现在告诉你他要跟别人结婚，你心里难道不窝火啊。既然现在要结婚，就摆明了那个时候他跟刘贝贝搞在一起，只有我傻，还死心塌地对他好！”安阳说得一脸愤慨，随后又低头沉默了。
　　 “不如我们吃火锅吧！”
　　 我拉了拉她的手，她望了望我，勉强笑了一下，也便跟着我的脚步往前走。
　　 有些时候错过了就不会再有机会，我想她一定明白。只是，哪怕明白也不代表可以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一点，我们都一样。
　　
　　 2.关于陆子辰
　　 已经不太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分手的了。大约是他从西藏回来之后，我们之间便有了隔阂。
　　 在后来的谈话中我大约知道了一些，那个在旅途中遇见的女孩似乎让他动了心，因为他无意间就跟我说起了她，说她傻得可爱。看他的眼神，大抵是恋上了她的笑容，所以我选择退出。等到被对方讨厌再提出分手，这种事情似乎不太符合我的性格，也害怕知道对方的背叛，或是自己因为嫉妒于是变得冲动，大概这样的结果才是最好的。
　　 只是，我远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洒脱。想要一个人适应曾经两个人的习惯，这种事情很难过。
　　 最后一次约他出去吃饭，他大概并不知道我是想说分手。水果沙拉端上来的时候他还在跟我说着他亲爱的西藏，笑容温和。
　　 我承认我心里是羡慕的，从看见那张单车的照片开始，我就深深地恋上了那个地方。我也曾想过和他一起去那里，但我自小在江南长大，一直体弱多病，高原反应对我来说是最大的问题，而他们选择的却是骑自行车去西藏。我并没想过这样一群人里会有一个女孩子，也不知道几个月之后会是这样的结果。如果可以，或者我……
　　 爱情有的时候真的会让人产生深深的无奈感。我亦然。
　　 “立夏，你说什么？”在我说了一遍分手之后，陆子辰不可置信地反问了我一句。
　　 “你听得很清楚不是吗？我退出。你们可以好好地在一起。她不也在这个城市吗！”我努力地笑了，我想我笑得很温和，一定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你舍得就这样放手？”陆子辰又问我。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是让我收回我的话，而是觉得我会难过。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我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我并不希望这样的。我有想过和你一直走下去。”他说得一脸悲伤。
　　 “嗯。”终于笑不出来了，只能努力让自己不哭。
　　 这个人总是这么温温和和的，连分手都说得这么不干脆。也许他永远都不会意识到，这样只会让人更伤心而已。
　　 只是，我终是一个人了。
　　
　　 3.流年碎
　　 圣诞节之后我去了安阳的住所，看见她的空房间里有很多不曾画完的画。有一些大约是舍不得，分明已经用橡皮擦过了，但却还有很明晰的痕迹。她画得很深，我知道她心里很痛。
　　 “立夏，陪我去参加林清的婚礼吧。他给我发了请柬！”安阳低声说着这些，然后静静地削铅笔。
　　 “嗯。”
　　 “我们到时候去外面找专业的化妆师化妆，以我们的资本，新娘绝对不会比我们漂亮。还要穿上礼服，要妖艳的颜色。”安阳突然仰起脸笑着说。
　　 “嗯。”我低着头静静地应了一声，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她终于不再逞强，伏在我肩头哭了，哭得声嘶力竭。
　　 若是能哭就可以渐渐忘记，而不是越来越深刻。我知道。
　　 婚礼的时候我们真的穿了颜色亮丽的小礼服。安阳选择了清新的绿色，而我选择了淡淡的紫色。经化妆师的手，我不得不承认，我自己都快认不出镜子中的我了。
　　 “安阳，你确定我们这是在化妆，而不是乔装或者易容？”我冲着一旁默不作声的安阳嘀咕了一句。
　　 听到我的话，安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一旁的化妆师都笑了。见她露出素日里的神情，我也便安下心来。
　　 “镜子中的人很美，我们可以出发了！”我望了镜子中的安阳一眼，然后笑着如是说。
　　 “嗯。”安阳低声应着，然后同我一起走出了商场大楼。
　　 与预料中的一样，新娘的婚纱是白色的，因为沿袭了西方的传统，所以结婚大都穿白色，也或许是因为白色代表纯洁。所以自然而然的，安阳的绿色能让人眼前一亮。
　　 只是随意走了一圈，便有多双眼睛盯着安阳不放。
　　 结婚典礼结束之后便是敬酒。还是意料之中的，新娘选择了中式的红色礼服。趁着林清和刘贝贝走到同学这一桌敬酒时，我也故意凑过去敬酒。紫色本就被冠以高贵的称号，即便我穿不出那种气质优雅的感觉，我也有自信一定比红色清丽脱俗。
　　 我回头看安阳的时候，她冲我笑了。大约是我们的计谋得逞，所以走了一圈之后新娘便独自去了包间吃饭，留下林清一个人被大家灌酒。
　　 顾不得别人，只要安阳心里舒服，怎样都是好的。
　　 “立夏，你说我们就算这样风光又如何，再漂亮也没人喜欢。那些目光让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恶心。”上了出租车之后安阳带着醉意这样跟我说。
　　 “他们会说林清没眼光，那些目光会折磨刘贝贝。就算是报复也好，心里痛快。若是你就这样默默地去，至多是收获一脸同情的目光。比较起来，你不觉得廉价的同情更让人讨厌吗？”我抚着安阳的头，像是告诉她，又像是告诉自己。如果这是陆子辰的婚礼，也许我连参加的勇气都没有。
　　 “嗯。你今天去我哪儿吧，陪我说话，陪我吃晚饭。”安阳眯着眼睛喃喃地说。
　　 “嗯。”
　　 说完这些，她也便睡着了。
　　
　　 4.回忆簿
　　 安阳开始了一段与我当初相似的时光。空余时间拼尽全力来填满，仿佛不让自己筋疲力尽就没办法安然地生活。
　　 她说想念我们的大学，想念那个时候明亮的天空，还有窗外红色的琉璃瓦，像是身处北京的感觉。因为长久地居住在南方，所以对于北方的城市我们总会喜爱莫名。
　　 快到清明节的时候，我和安阳一起去了凤凰，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得知陆子辰出事儿了。
　　 陆子辰的父母大约不知道我和他已经分手了，陆子辰住进医院后他们打电话通知了我。等我赶到北方的那个城市之后，陆子辰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只是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却不在了。
　　 那是在他们去敦煌的路上发生的车祸，那个女孩没有抢救过来。
　　 陆子辰一直沉默不语。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也许他从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因为他们曾骑单车去了西藏，他们曾一起走过更为艰险的路，但是最后却依旧没能在一起。
　　 “立夏，她真的很傻，如果不是她，也许现在死的会是我。”很多天之后，陆子辰喃喃地对我说。
　　 “嗯。”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一边跟我说要我跟你复合，一边又为了我拼命……”
　　 “嗯。”
　　 “如果不是我坚持要去敦煌，她也不会死。她本来是要去凤凰的，她还说要去张家界。她说想去大家都去的地方，想看见很多人笑，很多人闹，这样会很开心。”他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
　　 顿了许久，他望着我说：“立夏，你别哭。每次看见你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说完把手伸过来想要擦掉我的眼泪。
　　 “我是在代替你哭。”我这样说着，然后把脸别过去不敢看他。他从来都是这样，无意识地去关心别人。明明是这样温和的人，可是却再也不可能属于我了。
　　 死亡是我最害怕的事情，因为已经永远失去，所以会让人想尽办法记住一切。即便我知道他会一直一个人，但在今后的很多年里，我也不会再有和他在一起的想法。她的死不仅仅是断了他的念想，也让我们再无可能。
　　
　　 我搬到了安阳的住所，和她的画呆在一个房间里。房间有很大的窗户，可以看见窗外大片的绿草地。我们时常一起坐在草地上发呆，不远处有碧蓝的湖水青绿的山峦，阳光洒在脸上的时候，会生出一种明晃晃的错觉。一种空荡荡的像是有什么被割舍掉的感觉让人觉得压抑。
　　 偶尔，安阳也会大声地说着话，天空中大朵的白云会把我们的声音湮没在风里……
　　 依旧会有人告诉安阳林清最新的消息，不知道是什么用意。只是在得知刘贝贝有外遇的时候，安阳终是笑了。
　　 “那种女人大家早就见识到了，以拆散别人为乐，就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现在总算是显露出本性了。”在得知那个消息之后，安阳如是说。
　　 “所以呢，等他们离婚之后你还要跟林清在一起吗？”我这样问她。
　　 听见我这么问，安阳反倒用一种不解的目光看着我说：“刘贝贝这种女人不要的男人，我还要来做什么。”
　　 “喂，当初痛苦得死去活来的是谁？”
　　 安阳轻轻一笑，静静地说：“大概是想通了。他对我的情也不过如此，只被那种女人随便一勾引就丢下我走了。现在他终于知道了我的好，可惜晚了。如果他不来找我大概我还会对他有所留念，正是因为他要离婚了来告诉我希望我们复合，才让我轻视他。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但是对于这种永远都要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的人，我觉得好没意思。我的感情不是用来教会一个人成长的，也不是随便给人践踏的。”
　　 “你当场拒绝他了？”
　　 “是，说得干干脆脆，很是洒脱。”安阳说完笑了笑。
　　 “但是，立夏，那是我曾经付出过感情的人，我不想完全去否定。因为否定了他就好像否定了我当初的感情一样，所以我心里远不如我表现的那样洒脱。我是真的喜欢过他，爱他。而以后，我再也不可能那样去爱他了。我会让那些事情都变成回忆，最后只需在我的人生里留下淡淡一笔就好了。”顿了顿，安阳如是说。
　　 我望着此刻的安阳，夕阳把她的头发染成了金黄色，甚至是瞳孔，也有着这样单薄的光晕。此刻的她笑容是温暖的，像是当初我们认识的时候，夕阳若梦，我们坐在风里画画。她的画中有一棵歪脖子老树和倚树而坐的我，而我的画中则是灰白墙壁下她的笑脸。只是在沿着湖边走的时候碰巧遇见了对方，彼此对视一笑，然后望见了各自手中的画，竟也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走了许多年。而我们想要的感情，也只是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