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岁月的风霜，褪去我枝繁叶茂的绿，我依然倔强地站在时光隧道的荒原。环顾四周，苍凉灰朦，浩淼辽阔，没有日月和人流，色彩和声音，穷极目光，看不到尽头。脚下，深邃厚重的土地，寻不到一片落叶和枯草。
　　 这样没有维度的空间，天荒地老的时间赤道，我无法行走。我试着吐纳和呼吸，感应时间的流动或虚无，试图分辨前后和左右，可在这无人可能造访的世界，我只能面对着无尽的沉寂。用手指扣动胸口，听到斧子砍伐树干咔咔的声音，亲切和熟悉，是一阵狂风无情的折断树木的枝干，真实的痛感。只有一颗树的荒原，斧子的手柄，本来就是这棵树的一个枝杈做成的。
　　 我知道我的灵魂和思维清醒着，骨骼依然坚固，是一个稳定的站姿。
　　 看，听，闻，都是一个混沌等同的动作。东西南北也是变换站姿的自我定向。把自己当成一个坐标，空间的一点，把自己当成一个临界，时间的交叉。我让自己站在前生和来世转换的边缘地带，如此，是悲凉，也是庆幸和希望。
　　 我似乎看到了，也可能是想象到的。遥远的时空尽头，天空中雪花飘飘，一朵梅花在风中飘落，接着是两朵，三朵……千朵、万朵的梅花在风中飘落着。空中有一条绚丽的红色丝带在翻卷和舞动，无垠的雪白大地上，那额头五瓣淡淡红痕的女子，天地之间的精灵在起舞，身姿舞动着轻风，双眸荡漾着流水。渐渐地，红色的丝带化幻为燃烧的火焰，升腾和聚集，是太阳在行走，天空变得明亮和温暖。雪在熔融和雾化，大地在起伏。
　　 仰望着天际那一轮耀眼的红，数点梅花天地心，那是天地之心，我的心脏也砰然悦动。
　　 那丰盈饱满的红，就像成熟女子的乳晕，唤醒了我的力量和激情，激荡我血液的狂奔和骨骼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一缕缕温柔的风，轻轻的抚摸我的额头和脸颊。是母亲的手，一种伟大的自然的包容和慰藉。我僵硬的身体已经舒缓，卸去所有的痛，投入大地母亲的怀抱。把脸和土地贴在一起，血脉和大地相连，浓郁的地气释放出播种和繁殖的生命物语。广阔大地中，芽孢的种子在祖代的宣诏下萌芽，一切有性的无性的生命延续着新陈代谢的自然体征。我聆听到的，是耕犁翻镗土壤的声音，激昂，起伏，是河水在流动，是父辈和土地对话。松软湿润的土地上，一颗颗晶莹饱含沧桑的种子，顺着粗糙的手掌滑下，掷地有声。我听到鸟语，闻到花香，看到一浪浪麦苗在翻滚，油菜花染黄了白云，傍晚的月亮也在河边垂钓，无数的柳线弹奏古琴，远处的山川伸手谱写天籁。我的世界穿上了绿色的衣裳，夜晚的星光闪亮给野花拍照。
　　 一滴雨露，如水的眼神，莲步款款，那是月光下婀娜的白裙，诗经里白露为霜的曼妙。我轻揽芦苇纤细的腰肢，我吸允到莲的甘露和清香。手指在她的后背悄然的滑动，乳白的衣袂曳地，延伸成细薄光润，洁白稠密的千年宣纸。拿起心中的画笔，用土地的厚重和热烈打磨底色，在无暇的宣纸上写满相思，爱恋和永恒。我还要画上小桥流水，草长莺飞，杏花细雨，柳线紫燕，还有母亲喜欢的喜鹊登枝。
　　 此时，我已血肉丰盈，饱满的目光迎接着浩荡的红日，博大温暖的世界，欢跃着希望和温馨。枝繁叶茂的身体充满了力量，我在无垠的田野中狂奔，不知疲倦地狂奔，落汗如雨。一路抛洒着阳光，我看见太阳下不停地劳作的父辈们，每一滴汗珠都是一粒成熟的种子，每一片阳光都是五谷丰登的金色收成。
　　 和我一样且歌且舞的还有阳光下的蝴蝶，那是生命的精灵，我总是把美好的诸如爱情和幻想的一切多情地放在她薄如蝉翼的千年传说中。把劳累的身体沉甸甸的交给土地，坐看蝴蝶透明的羽翼。我不问蝴蝶是传说中的庄生，还是现实中的蝴蝶，也不问庄生在梦中是看到自己幻化成了你，还是你幻化成了庄生，更不问你是庄生的理想，还是现实中的庄生。我只想在你振翅一飞的时候，在阳光下破译我前生灵魂的密码和曾经写在宣纸上的指纹，还原我前生所有的故事。
　　 或许我这一问，太过沉重，压断了蝴蝶弱薄的翅膀，蝴蝶静静地卧在眼前的花丛中。
　　 我站起来的时候，蓝天绿地，蝴蝶以幻影随风。何必再问，张起双臂，春意满怀就是圆满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