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散文】我的父亲母亲
那该是一首喜气洋洋的秧歌曲,锣鼓喧天,唢呐齐鸣。父亲是男队的领舞,挥舞着上下翻飞的彩扇。母亲是女队的领舞,用力甩动着大红的绸带。他们踩着鼓点,引着两路盛装的男女,欢快地扭着东北大秧歌。他们的目光偶尔对视又迅速地分开,父亲的心跳得比鼓点急促,母亲的脸红得比彩绸鲜艳……
那天追问母亲是如何同父亲恋爱的,母亲说,扭秧歌时我是女队打头,你爸是男队打头啊。我的眼前就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经久不散。
如今父母都已苍老,不复年轻时的神采。但从老照片上依然能看到父亲当年的英姿勃发,母亲的娟秀温婉。
母亲原本可以离开小城的。当年姥姥家举家迁往大庆市,只有母亲一人因为父亲留了下来,并与父亲结了婚。远离娘家的所有亲人,母亲扎根在这闭塞的小城,直到青春尽褪,儿女成群。原本我们一家也可以走出去的,但孝顺的父亲放不下爷爷奶奶小姑小叔,放弃了许多次调动工作的机会。
父亲是个多才多艺的人,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无所不通,那一手漂亮的字叫我永生望尘莫及。小时候过年前,家里总有四邻拿着红纸来求父亲写对联和福字,父亲也总是来者不拒,不论多忙多累都会叫邻居们满意而归,在大年初一的早上把大红的对联贴出去。父亲能将四大名著烂熟于心,据母亲讲,在我们很小的时候,每晚家里都有固定的一帮人,来听父亲一段段地为他们“说书讲古”,父亲总是在“且听下回分解”中送走意犹未尽的乡邻。八十年代初父亲去北京,在游故宫时父亲边浏览边为同行的同事讲解每一处景观的由来和渊源,从正传到野史,父亲引经据典,讲得活灵活现。不经意间一回首,身后已是长长的一串游人,原来他被大家当作导游了。
父亲不仅能说会写,手笔相应,而且仪表出众,肩端腰挺背直,气宇轩昂。所有见过父亲的人都说他当过兵。父亲总是笑着说,当过兵,不过是民兵。父亲当年是“公社”的民兵连长,常带着民兵们到城南的小河边拉练。还记得儿时见过的一张放大的黑白照片,夕阳下一行扛枪的剪影,能看出来打头的是英武的父亲,照片下题了四个字“打靶归来”。母亲爱指着照片说,瞧,你爸爸身后那一队都是女民兵。那时我们还小,不懂幽默也不解玩笑,只是认真地辨认着,大声地嚷嚷,真的,妈,这个是王姨,那个是李姑……
母亲是出了名的心灵手巧,手针缝出的衣服鞋子穿在我们身上常被邻居的婶婶大娘啧啧称赞,说瞧人家淑兰的针线活,跟城里买的一样。母亲裁剪的衣服样式新,针脚又密又小,看不出手工的痕迹。我们脚上的鞋子也是舒适又美观,在小伙伴面前总能炫耀一番。母亲用一个账本夹着一家人大大小小的纸鞋样,常有别家的媳妇来借鞋样子,母亲总是热心地找出纸来,根据那家孩子的大小,或放大,或缩小,为她“开”一幅最合适的鞋样。
母亲爱唱歌,常常倚在炕柜边,边做针线边轻轻地哼唱,我就伏在母亲的膝头,想象歌声里那一条大河的宽广,花儿一样的姑娘,还有那要参军的十八岁的哥哥,会不会胸戴红花把家还,会不会忘了小英莲……
那时村里的男人都爱打老婆,没有哪家的女人没挨过男人的拳脚。从小就听过一句老话“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意思是媳妇的服帖是打出来的,面的光软是揉出来的。但我从未见过我的父母吵架,他们和和美美,互敬互爱,让我们小小的心灵倍感自豪和温暖。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转眼姐弟四人渐次长大。童年的生活虽然清贫,却是一生中最美最让人留恋的时光。
如今孙子孙女绕膝奔跑,父亲母亲也一年比一年衰老。喜欢把生活和工作中的好消息告诉父母,让他们分享女儿成长的欢乐。一声爸,我入党了。一声妈,我们要买新楼了。今天得奖了,明天工资涨了,看父母一次次点头笑了。我知道父母只希望儿女都平平安安,没病没灾,常回家看看。但我总感觉那温暖的微笑和淡定的目光里有太多的祝福和期望,所以不敢松懈亦不甘平庸,努力去做到更好。
幼年时父母是我的自豪,何时我才是父母的骄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