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在铺展。
　　 下了几天的雨，潮潮的，走过她身边的小女孩不知对谁说着这里有江南的味道。
　　 脚下是那条铁路，远处传来火车的鸣叫，想着越来越近了，在护栏快要放下的瞬间，她正走在铁路的中间，迟疑着望了一下火车的方向，听见有人在喊，快点，不要命了！
　　 她有些想笑，生与死的界限明显吗？
　　 白天，他打电话告诉她，许下一个永远，可是当她想给他一个惊喜走近他的时候，却看见他与另一个她在一起。那个时刻，她只在微笑，没有别的表情，现在她已经把他忘了，说忘了也许无人会相信，但确实是真的。他对她已没有一丝的影响，痛也就更是不可能有的感觉，才一天的时间，已可以用烟消云散来形容了，此刻她要去的方向，是陌云的家。
　　 陌云是她大学里的同学，婚后就没再出去工作，当然这是因为陌云丈夫的事业有着让普通人羡慕的理由。她也一样羡慕。不知陌云今晚叫她何事？
　　 她本来是喜欢雨的，此刻却讨厌着。因为陌云的家在城市的边缘，又因为自己的心情，不想拦出租，只是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路已经走了很长，裙子上已经染上许多泥点，有她自己的缘故，也有过路汽车的杰作。再想拦车也晚了，索性漫不经心地走着，也不用再踮着脚尖。
　　 站在陌云家的别墅前，想到这走来的一路，仿佛从一个世界到了另一个世界。她在寻找院子里的那棵梨树，整个院子里没有灯，只有一种颜色，她无法看到她想看的，看得最清晰的只是眼前的栏杆，伸手就可触摸到。院墙不高，黑色的铁栏杆，它的装饰效果，比起守家护院的严肃性更突出。陌云曾告诉她，有一天要让她来这里吃梨的，她却说，满大街都是了，一年四季都有。陌云笑她没有情调，吃哪种梨，吃哪个地方的梨，感觉怎么可能一样呢？她笑笑，她知道不一样，在开满鲜花的院落里，没有乡村的尘土，却有乡村的风味，还可以让咖啡飘着香味伴着果香。只是她告诉陌云，她不喜欢吃梨的，但她喜欢看梨花。
　　 梨花，她喜欢梨花的白，特别是大片大片的梨花盛开时，没有别人的打扰，只有他和她两个人，那是天堂的感觉。风吹落梨花，飘在身，一切都感觉是轻的，不再沉重。或许再有老天跟人开着玩笑，来一幕雨打梨花，闭起眼睛，来一次彻底的心灵的洗涤。其实，只要有花，无论有风有雨有雪，在她的心里那都是最美的景，甚至风景中的那个他也可以不必出现。
　　 此时，是夏季，今年的梨花早已没有踪影。陌云家的梨树大概都已经结果子了，该不会晚上叫她来吃的吧？她越想把那棵梨树看得更清，却越是办不到。
　　 连按了两下门铃，却不见有人开门。
　　 她拿出手机，按了两三个数字之后又放回去了，继续按门铃，除非走错了门，陌云是应该在家的。
　　 她的猜测是不错的，有走路的声音越来越近。
　　 门开了，是他，陌云的丈夫，她是知道他的名字的，可是就不想认真地想他的名字，他就是他。
　　 他说：“怎么是你？你来有什么事？”
　　 她说：“你的话有些奇怪，好像我的到来很不应该啊！”她在夜色中微笑，不知他是否看得清，继续说：“是陌云约我来的，她没告诉你吗？”
　　 “没有，可是她出去了！”
　　 “她还回来吗？”
　　 她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可笑，又说：“我的意思是，她约我来的，不该出去的。”
　　 “你先进来吧！”
　　 他在前面，她在后面，她有了机会，仔细搜索一眼院子里的梨树。暗暗的，依然看不清什么。她记得这个院子是有灯的，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打开，好在从门到客厅的路是直的，而且客厅里的灯亮着，有了目标，脚下的路也就好走多了。
　　 走进陌云家的客厅，她坐下在沙发上。
　　 他没有端水倒茶之类的客气，她也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拿起沙发上的一本书随便翻着，头也不抬。
　　 在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里，她就那样低着头看书，他那边出奇的静。她忽然觉得不似印象中的他，那个他应该是话语不断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是无法让他安静的。
　　 有手机的铃声，是他的，她感觉他打开了手机又关了。
　　 又一次铃声，还是没有他接听的声音。
　　 她抬起头看他，却发现他正在专注地看着她。这个时候手机又响了，在她的目光下，他把手机放在耳边，静静地听着，却没说任何话，又挂了。
　　 他的手机又响了，她不再看他。
　　 “你不能安静一会儿吗？”他的一句话让她吓了一跳，自己难道没有安静吗？抬起头，看他正站在窗边，听着手机，才明白是为了电话里的人。只是这声音也有些过分，何况有外人在此。
　　 “跟你说过了，这里已经安静了，我马上回去！”
　　 “安静，你不明白吗？什么时候能安静些？”
　　 手机关闭应该不会有多大声音的，可是她却听到了很大的声音。
　　 她开始觉得这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他一反常态的静，还有约她来的陌云竟然不在家，还有那莫明其妙的电话，他对着电话里的人每句话都有安静两个字，甚至她觉得自己都是奇怪的，在他那样的表情下竟然跟着他进来了。她又看他，他也在看她，他的表情异常难看，皱着眉，还有一股愤怒在内，她浑身不自在，手开始抚摸着沙发，想要寻找合适的时机站起来。
　　 “既然陌云不在，我还有事，不等她了！”说着朝门口走去。
　　 “站住！”
　　 她站住了，是不由自主地。
　　 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的脚却无力迈出去，感觉他的手要触到她身体的瞬间，她大喊着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啊――”
　　 这时，陌云开门进来，手里的东西散了一地。
　　 他没再做什么也没说什么，出了这个房子，走进院子，走出院门。
　　 “他欺负你了？”
　　 “啊，没有！”
　　 “那，怎么回事？
　　 “我害怕，你是怎么回事？你约我来自己又不在家，他又阴着脸，一句话不说！一开口又吓人一跳！”
　　 “没事就好，我想他也不至于坏到那个地步，你跟我来！”
　　 随着陌云来到窗前，窗外，依然是黑的，看不清什么。陌云推开窗子，一股湿湿的夹着一种道不明的味道扑过来。不知陌云让她看什么，只是她挺喜欢这味道，刚才的惊吓也远去了些。
　　 “梨花开了！”这声音似乎来自天外，她听不出这是什么感觉。
　　 陌云打开了窗边的开关，院子里顿时亮起来，那种亮是不刺眼的，却足可以把人全部的目光吸引，足可以看清那棵梨树，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没有灯的时候，会看不出什么，原本那梨树上的叶子就少得可怜，花，是的，有花开着，与叶的比例均等。
　　 她静静地望着梨花梨叶没出声，这是几月了，她在想。
　　 “已经八月了，你信吗？梨花开在八月，你信吗？”终于感觉出来陌云的声音是兴奋的。
　　 “有什么不信的？我什么都信！眼前的，我若不信，我还可以信什么？”她的声音也是轻松的欢快的。
　　 “你说的对，眼前的再不信，还有什么可信的！可是你信吗？我跟他离婚了！”
　　 “我信……”她的声音低下来，没有前一刻的轻松了。
　　 “是吗？我知道，你是唯一信我的，因为没有人相信我会离开他，他更是不相信，所以他刚才的样子，就是我跟他签了协议书的表现，他不信我会离开他的，他不信，以前的我也不信，是这花给了我勇气，本来我以为今年它不会活了。哈哈，可是见到的就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签了协议书之后，我就出去买吃的了，为了等你来一起庆祝！”
　　 听着陌云的笑声，她的反应却是眼泪落地。
　　 梨花开了，无论开在何时，都是美丽的花，都是使人兴奋的。陌云几乎每天打电话过来，告诉她梨花开成了怎样的景，她在想，今年只怕只能看到花，却是不会有梨子来的。天气已开始凉爽，秋天已近，是果子成熟的季节，只是还没有听陌云说，有什么梨子的影子。
　　 大街上，他，陌云的丈夫，应该是说前夫，悄无声息地挡在了她的前面。他的表情如那一晚是静的，只是她不怕，这是白天，是在大街上。
　　 “那晚，真是对不起！”
　　 她没有接话，等他的继续。
　　 “我大声喊站住，是想陪你一起出去，院子里太暗，另外，还有，我想问你，为什么你在我的家里会那么安静，为什么她签过字以后也是那么安静，而……”
　　 “而，为什么你电话里的人总是安静不下来？”
　　 “是的，你能告诉我吗？”
　　 “你知道你们家院里的梨树开花了吗？”她答非所问。
　　 “是吗？我以为死了，好长时间没回去，只在那一晚回去了，我没想到她会那么顺利地同意，我哪里顾得上其它！”
　　 “是，你没有把梨花放在心上，它活了，又开花了，无论是否结果，它一次占据了人的心。你还会想起陌云吗？”
　　 “……”
　　 看着他沉默不语，她又说：“我想你会想的，人的魅力总是胜过花的，只是你再想她时，也会是安静的。再见，我要走了！”
　　 放慢了脚步，她想回头看看那个男人是否还站在原地，然而只是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蝴蝶花开】
　　 雪花飘飘，落而不见，已然可见，路已模糊。
　　 多年不见的大雪，洒洒扬扬的一夜，早晨起来，天地间只有一种色彩，白色，没有路的世界一尘不染。
　　 今天刚好是冬至，大学城的男孩子女孩子对学校要求各班各自包饺子的活动，理都不理，什么年月，吃饺子还要我们亲自下手，大材小用。至于饺子半年也许会想吃一次，怎么比得上牛排汉堡的情趣。下午不上课，出去逛逛倒是真的。
　　 丽丽，娟儿，梅子从校门一出来，就嘻嘻哈哈，笑声不断。
　　 “我带你们去看蝴蝶花吧！”娟儿笑着说。
　　 “不可能，蝴蝶花冬天哪里会开？”
　　 “丽丽，你真笨，温室里的花不分季节的。我说的对吗，娟儿？”
　　 “你们俩要说对，都对，说不对，都不对！”
　　 “这是什么话，这个时代还有你这样的老好人！”
　　 “多了，你没读过描写官场的小说吗，这种人好多呢，不过咱们娟儿不是，对吧！”
　　 大街上，没有路，只是短暂的，城市的车轮，会让你马上看见路其实就在你的脚下。
　　 这是一条与主干道相接的路，现代化的城市，没有很窄的路，这样的路正是人们心情不好或好的时候想去的地方，整齐的门面，豪华的装饰使你想进去而又忘而止步。三个大学女孩笑着跑着，没有太多的钱，不进也罢，这场几年不见的大雪不是比豪华世界的东西更稀有。
　　 路已深。
　　 “蝴蝶花！”梅子喊。
　　 “好漂亮！”丽丽惊呼。
　　 只有娟儿，微笑着不语，看着她俩向前奔跑着。
　　 原来如此，这里没有蝴蝶花，丽丽和梅子终于看清了，也明白了娟儿为什么会说两个人要对都对，要错都错。
　　 十几棵小树，随意地放在门口，不像别的门面前什么时候都是那么整齐，更特别的是，小树上那一只只蝴蝶，不，准确地说是一条条丝巾结成的蝴蝶。抬头，“蝴蝶花开”四字好像是在飘，那不是名家的笔迹，丽丽和梅子同时在心里想，但却叫人无法把目光移开。
　　 这是一个卖头花和丝巾的小店，男士是不会轻易进来的，进来的男士肯定是正在爱着一个最值得他爱的女人。
　　 “你们好！外面好冷，快点进来！”
　　 除了娟儿，丽丽和梅子听到这温柔平静而又稳重的声音，才收回初来时的惊喜，随之而来的是两人不约而同的“好漂亮！”
　　 娟儿没理会她们，这是她第二次来，她初来时也像她们一样，甚至比她们更惊讶眼前的美丽，是那些头花，丝巾，更是这里的女主人，她的漂亮，不，应该是美丽，娟儿好羡慕。
　　 这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多平方的房子，同样，屋里一切装饰几乎全是丝巾，好像她的丝巾不是卖的，头花发卡的放置也是那么用心别致。娟儿看着丽丽和梅子的神态，心想她们肯定会空手而归，就像当初她第一次来这里一样。
　　 上个月，娟儿的心像秋天的落叶，无法找到方向，她好累，曾经爱她的男友又爱上了别人，这事连她的朋友丽丽和梅子也不知道。就因为来到这里，让她又回到从前，这里的一切，花而不乱，静而不郁，特别是女主人，也不知道怎么，娟儿总觉得自己的事在这里是那么微不足道。
　　 手机响起来，娟儿看过之后，“丽丽，梅子，我们回去吧，班里有事。”
　　 “没办法，只好走了，还没有看呢，什么都没买。”
　　 回到学校，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班主任要娟儿告诉大家，玩也要交作业，什么话，叫回来就这么一句话，这一天，再想出去，已不大可能。
　　 学校里的生活就是这样，学习要求不是很严，但是重要的是自觉，不过，社会上竟争激烈，同学们自然知道光有文凭是不够的。
　　 自习课上，梅子写了一张纸条给丽丽，“你看我的发型好看吗，是不是需要蝴蝶花开？”纸条是通过一个男生传递的，蝴蝶花开，是什么，爱做梦的女孩，好心的男生倒是很乐意做这种事。
　　 “三个人一起去。”纸条又通过那个男生传到了梅子的手上。
　　 下课了，娟儿有事，丽丽和梅子只好两人结伴了。
　　 到了，丽丽，和梅子第二次来到这里，不再像上一次那样大惊小怪，非常认真地挑起发卡来，这里每一个头饰都是用心挑选过的，两人怎么都拿不定主意，最后女主人走出来，“选这一个吧，这个跟你的长发很配，又适合你活泼的个性，色彩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