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张村驿的日子里

　　十六、灾情不上报
　　川口大棚被水毁后，我的表弟以没住处为由，一走再不来了。我的二弟看着这个烂摊子，也失去了信心，问我咋办？我还是那句话，你只管受苦就行了。从现在起，这个烂摊子就真正是我的了。你继续干下去，将来，赚了就是你的，赔了还是我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帮助二弟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恢复起了4座大棚，3间房，一口水井。使二弟的大棚能正常运作了。剩下的6座大棚，两间房，一口水井，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就一直盼着镇政府能早日争取回来救灾资金以解燃眉之急。可盼了快一年时间了，还没动静。我几次去找杨镇长，杨镇长不是这样推，就是那样拖。我说，你如果顾不上的话，你说要找谁，找什么部门，我现在没事，由我去跑。他说，你出面是个人，我出面是组织，现在，我一直给你问着里，事情嘛，那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一直等到2004年8月份，我实在等不及了，我问杨镇长：“这事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谁知道？”
　　
　　“我也不知道谁知道。”
　　
　　“你不知道谁知道那我该找谁？”
　　
　　“我也不知道该找谁。”
　　
　　“你羞你先人哩，你当镇长哩”！我终于按耐不住了。
　　
　　“你说什么？”杨镇长大概没想到我会骂他。
　　
　　“你羞你先人哩”！我再重复了一遍。
　　
　　“你敢骂我？”杨镇长指着我的鼻子，“你个刁民，你竟敢骂我？”
　　
　　“骂你怎么啦？你什么都不知道，不骂你骂谁？你不是羞你先人吗？”
　　
　　“好，叫派出所来人!”杨镇长气急败坏，打发人去叫派出所。
　　
　　派出所人一来，杨镇长指着我问：“你说，你刚才是不是骂我了？”
　　
　　“是啊，骂啦”！
　　
　　“骂了什么？”杨镇长不依不饶。
　　
　　“骂你羞你先人呀！你当镇长，一问三不知，你不是羞你先人吗？”
　　
　　“…………”
　　
　　派出所来人听我们这样一来一去的吵着，我继续追问：“我去年到今年，大棚毁了一年了，政府没给我争取一分钱的资金，我现在大棚恢复不起来，没一个人管，你去年到现在一直说管，到现在又什么都不知道了，你就这样当镇长啊？”
　　
　　“谁说没给你一分钱，我不是给你批了500元吗”？
　　
　　“我大棚投资了80000多，贷款利息一年就10000多，你500元够什么？再说了，如果是我管理不善，把大棚搞塌了，那是我本事不行，我无话可说。是我把大棚建起来，你带人把水放到我地里。我发展大棚是种菜的，不是叫你用来排水的，你现在倒好，管了一年，管的不知道了，你早干什么了？”
　　
　　派出所人悄悄走了。
　　
　　第二天，我直接到富县去找县长。办公室的人听了我的来意，指使我到县委找高（武斌）（副）书记，说此事由高书记分管。
　　
　　高书记听我说完，吃惊的说：“不知道啊，没见张村驿报过这个事情啊”！
　　
　　“那怎么办啊”？我茫然了。
　　
　　“那我也没办法”。高书记不屑再说了。
　　
　　我回来再找杨镇长，杨镇长一脸的无辜。“哎呀，人家要说没报，那我有什么办法”？
　　
　　“你打电话”！我已经怒不可遏了：“真没见过这号事，世上还有这号当官的”？
　　
　　杨镇长不打。我一把拉过电话，拨通了高书记的电话，却无人接听。
　　
　　我气急败坏的问：“这事咋办？再找谁”？
　　
　　“你爱咋办，就咋办。爱找谁，就找谁”，杨镇长一字一句地回答。
　　
　　我摔门而出——
　　
　　
　　
　　十七、工资被冻结
　　
　　
　　
　　高书记没办法。杨镇长撒手了。我再没招，就到延安，准备找市长。
　　
　　到市政府大门口，门卫人员说，市长走北京开会去了，不让进。
　　
　　回头看见延安日报社就矗立在眼前。这是我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熟悉的是，这里面的人我在报纸上常能看到，陌生的是，这里面的人我谁都没有见过。那些年，我也常常给报社写稿，有时也会有一二篇习作散见于报纸一角。我想到报社碰碰运气。
　　
　　我知道《延安日报》有个星期天版块，是专报道这一类事的，就慕名到18楼找到了星期天办公室，敲开门，只见原在延长县广播站当编辑的董新银老师也在这里，我说明来由，他听了说，这事先不急，他们正好到黄陵有采访任务，回来时，顺道过来到现场了解一下，看情况是否属实，真如我所说的一样，那他一定义不容辞。
　　
　　2004年8月29日，《延安日报》在四版头条以《排洪渠道堵塞十座大棚遭毁至今无人承担损失》为题，真实地报道了这一事件。报道一出，杨镇长和靳书记把我叫到办公室，大发雷霆：“谁说让你找报社的？”
　　
　　“你说的呀，你不是说爱咋办就咋办，爱找谁就找谁吗”？
　　
　　杨镇长没话说了，靳书记说：
　　
　　“报社发稿，也不给政府打个招呼”？
　　
　　“报纸都是胡吹冒撂哩，还要给政府打招呼？”我反唇相讥。
　　
　　2004年9月14日。杨镇长把我叫到办公室，拿出一份救灾补助款发放名单，说县民政局下拨来20000元救灾款，你签字认领一下。我看了一下，那是一份给川口村民的救灾款发放名单，是大水从稻田经过了一下，给村民的灾情补助，共计10000元。我的是20000元。我说杨镇长，这两万元连钢架款，雇人工资，贷款利息都不够，就这样解决怕不行吧？杨镇长说：“事情那能一次就好的呢，这回是第一次，下一回不就解决了”？
　　
　　我没想到，杨镇长又骗了我一次。
　　
　　我签字后，杨镇长只给我10000元，把另10000元扣住不给了。说是扣了大棚物资款。我说不是还有下次吗？能的话，先把欠人家贺万荣的10000元钢架款给清了，下次再清政府的。杨镇长眼一瞪：“人家的一万元是钱，政府的10000元就不是钱”？我真想再骂他羞先人，想想还有下一次，也就忍了。
　　
　　我去领10000元，信用社扣了7000多元贷款利息，剩下的不到3000多元。我从身上凑够3000元，把欠外村人的3000元工资给付了。剩下的贺万荣10000元钢架款，老俞的2500元工资没办法给了。
　　
　　我和贺万荣，老俞一直等着杨镇长的下一次。直等到2005年5月，贺万荣等不上了，一纸诉状，把我告到了张村驿法庭。
　　
　　张村驿法庭不护短，不畏干，不在我手下吃饭，很快就判决，要求我在2005年9月30日前支付贺万荣钢架款10000元，同期贷款利息3400元，诉讼费1000元。共计支付金额14400元。我当时的月工资是700元。老婆没工资，儿女都上学，我不吃不喝，也得二年才能还上，何况家里还有三口人要吃要喝，少一顿都不行的。
　　
　　法庭不管我的无能为力。也不管我的生活如何着落。到2005年10月26日，又发来一纸裁定书，冻结了我从2005年10月到2006年3月的工资3600元。
　　
　　到2006年3月25日。又发来一纸裁定书，冻结了我从2005年4月到9月的工资4800元。
　　
　　最后，还有1000元的执行费也被冻走了。
　　
　　至此，我欠贺万荣的10000元，以15400元的代价还清了。我欠老俞的2500元，由我二弟还清了。至今，我还没有给我二弟还呢。
　　
　　
　　
　　十八、上访无人管
　　
　　
　　
　　接到张村驿法庭的工资冻结裁定书，我彻夜难眠。在张村驿的几年里，往事如同电影一样，一幕幕地呈现在眼前。为了张村驿的大棚业发展，我竭尽了全力。到最后是书记有功，当了县长，镇长有功，当了书记。我却倒霉的是，差费不给报，奖励不给兑，大棚倒塌了，工资冻结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共产党的天下就是这样的吗？我不相信，连夜写了3000多字的上访信，开始了上访。
　　
　　我先到富县信访办，先是登记上访事项，再是交代上访材料。他们说，在三个月之内答复。三个月后，我到信访办，信访办的人说，你的问题早就结案了，你还来干啥？我真是奇了怪了，我谁都没见，谁也没给我说，怎么就结案了？我问：“结案了，应该给我个交代啊，是什么结果，我总得知道吧”？他们说：“你回去找政府，材料都给了政府，你一看就知道了”。
　　
　　我真的回来找政府，要看材料，杨镇长说：“政府的材料，谁想看就看？你找的是信访办，信访办都没材料，政府哪里有”？一句话，就是看不成。
　　
　　我把镇政府没办法，也把县信访办没办法。我就到延安市信访办上访。一个女的一只手不灵便，对人很和气。登记了我的上访事项，收下了我的上访材料，也告知我，三个月以内答复。
　　
　　三个月后，我如期而至。一个男的告知我，问题还没结案。还需三个月。
　　
　　又过了三个月，我又如期而至。那男的告知我，问题结案了，也叫我回镇政府看材料。我不依了，我说我就是政府不给我看材料，我才找你们的，县上不给我材料，你们也不给材料，这叫什么事啊？有这么结案的？
　　
　　他碍不过去了，就拿出一叠材料指给我看。那上面有个《关于赵建民同志上访一事的调查报告》，全文是这样的：
　　
　　
　　
　　“按照县政府安排，我局组织人员对张村驿原干部赵建民反映大棚补助，差旅费和川口水库排水泄洪损毁大棚等要求张村驿镇及有关部门解决一事进行了调查，现将调查情况报告如下：
　　
　　赵建民，男，现年51岁，原藉延长。原张村驿镇干部。2004年离岗退养。该同志在2002年10月在张村驿镇川口村建大棚10座。2002年8月遭受持续大暴雨，川口水库水位超过警戒，为了确保水库安全，县防汛指挥部实施超大量排洪造成赵建民10座大棚及辅助设施不同程度受损，2003年至2004年张村驿镇就赵建民同志的有关问题予以多次解决处理。
　　
　　一、关于赵建民要求按每棚300元奖励外来人员所建110棚的3.3万元奖励一事。
　　
　　1、2002年张村驿镇政府为加快大棚产业发展步伐，鼓励大户建棚，以户为单位，按照一次性建棚在5棚以上每棚100元，20棚以上每棚300元的标准于2002年3月8日在三级干部会上予以表彰奖励兑现（见附件：张党发【2003】1号文件及奖励人员领款名单）其中赵建民建10棚，奖励2000元。
　　
　　2、赵建民上访材料中所述招收菜农一次性建棚110棚，奖励3.3万元一事，属概念错误。因当时建成110棚的是所有招收的延长外来人员所建的棚，不是赵建民本人雇用这些户为他所建的大棚，（注：我弟弟也不是我雇来给我建棚的）并且在2003年3月8日三级干部会上对延长外来户符合奖励标准的同时给予了表彰奖励，如外来人员白志江，白延发，白延军，古永强，白天星，杨延峰，古延朝，赵建平等户（见附件）。
　　
　　二、关于赵建民要求报销招收外来人员差旅费一事。
　　
　　1、上访材料中所述2001——2003年赵建民受张村驿镇遣回原籍招收人员一事年度不符，该同志实为2002年度回延长招收外来人员而不是2001年，2002年，2003年三年。
　　
　　2、上访材料中所述的7000余元与事实不符，据赵建民本人给会计处列举的差费清单上共计6次，差费6940元，并且属个人举证，无任何票据，且未按照工作人员出差补助标准执行。
　　
　　3、材料所述的张村驿镇领导以没钱为由一直不报账一事。因在2002年12月领导调整，手续交接中，对赵建民外出招收人员差费一事并未做挂账处理，也未做为遗留问题移交，更没有出差安排，时间，次数及补助标准说明。因赵建民手中也没有前任领导签字的票据，故按照财务管理有关规定，无法报账处理。
　　
　　三、关于赵建民同志要求由县水利局等有关部门赔偿水毁大棚损失一事。
　　
　　1、2003年8月份张村驿镇遭受持续特大暴雨，使川口水库出现严重险情，水位超过警戒线3米，坝体出现裂缝和淤水情况，险情十分严峻，为了确保水库安全，经县上主要领导和县防汛指挥部同意实施了超大量排洪，造成了下游20户共19亩农作物及21座蔬菜大棚不同程度受损，其中包括赵建民10座大棚及辅助设施。灾情发生后，张村驿镇政府于2003年9月10日从民政救济款中补助赵建民500元（见附件，救济费发放三联单）。从大棚救灾款中予以补助200元（见附件，救灾款发放表）并于2004年9月，经民政局，张村驿镇政府给赵建民补助20570元。赵建民本人在补助意见签名同意补助方案（见附件，张政发【2004】44号文件及川可水库排洪补助款领取表）。
　　
　　四、赵建民在2002年建棚中从张村驿镇政府赊欠物资至今仍欠政府物资款24209.87元和2002年从政府借现金5500元尚无偿还。
　　
　　
　　
　　富县蔬菜产业管理局
　　
　　
　　
　　二00五年五月二十六日”
　　
　　
　　
　　这可真成了“给你个筛筛尿不满了”，我红口白牙说什么都不对，镇政府白纸黑字写什么都对。我上访的是富县县政府，延安市政府，给我结案的却是富县蔬菜产业管理局，而且是在2005年5月就写出了“调查报告”，我在2006年3月这才看到了。就这，我要拿出去复印一份还不行，在他们的监督之下，我才快速地抄录了下来。
　　
　　我深信共产党里有好人。不相信这事再没人管。我在2006年4月，又写了一份题为《个人投资八万建大棚，政府开闸泄洪全毁光；要求赔付四年无人睬，建棚欠债法院冻工资；无奈上访富县踢皮球，生活无靠谁人主公道》的上访材料，分别寄给陕西省信访办和当时主政的陕西省省长陈德铭，在一直得不到回复的情况下，我从5月份起，坚持每月用挂号邮寄，直到陈德明11月份离开陕西仍然无人回复才作罢。
　　
　　从这以后，我不论到那个部门上访，都是一登记，就没下文了。再去找，就是已经结案了，再也不给立案了。一直到现在，除了建棚时的债主不时就追到门上以外，再也没有一个人，一个单位，来过问过我的死生了。如今，我已至老暮之年，还是“上无片瓦存身，下无锥地立足”。租住在每月房费为400元的房子里，想起在张村驿的日子里，就只有悲伤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