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宝马”像脱缰的野马，在城市的环型公路上一路奔驰。车里坐着三个人。两大，一小，一眼能看出他们是一家人。开车的男人把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前方，目不斜视。旁边那个小男孩不停地问这问那，后面的女人耐心地回答。
　　 云在天空不停积聚。太阳在云层中探出半个脑袋，很执着地把光明送往大地。车厢里，斜斜的阳光搭建成一个舞台，无数极细极细的尘粒，在舞台中翩翩起舞。女人皱了皱眉头，用手帕半捂着口鼻。孩子笑，捧着双手，说，这些好象精灵啊！精灵，精灵，让我来做你们的码头，你们飞累了，就在我手心里休息吧。
　　 在一个十字路口，绿灯熄，红灯亮，男人把车停了下来。
　　 小男孩说，爸爸，警察叔叔不在，还要遵守交通规则吗？
　　 男人的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摸着男孩的头。
　　 女人看了一眼男人，说，警察叔叔在不在，都要遵守交通规则。
　　 红灯熄，绿灯亮。
　　 孩子指着窗外，说，不遵守交通规则就要像他一样，是不是？
　　 窗外，几名交警围着一辆小车。司机的脸通红，走路摇，站着晃，一副醉态。交警请他下车，验酒精，扣驾照。司机脸由红变白。
　　 女人说，你看，这不守规矩，总要出事，今天不被交警逮到，明天就被撞个头破血流。
　　 男人瞪了女人一眼。
　　 车启动，继续前行。这时候，天下起了雨，滴滴地打在车顶，车身，车窗。挡风玻璃上，雨滴凝结成水，向下流出几股水路来。男人把空调打开，一股热风吹进车里。
　　 女人说，你不打开刮雨刷，能看见前面？小心。
　　 男人说，哦，哦，打开刮雨刷。男人按了个按纽，音乐响起，崔键的那首《一无所有》瞬间就挤满了车的空间。
　　 男孩说，爸爸，打开刮雨刷，快看不见了。
　　 男人说，哦，哦，按错了，打开刮雨刷。
　　 男孩说，爸爸，红灯亮——
　　 男人一个紧急刹车。男人叫，红灯亮了！
　　 男孩看看男人的脸，说，这没有红灯啊，爸爸，如果，如果红灯亮了，但我已经开出去了，来不及停车，我能不能一直开走呢？
　　 男人说，开出去了啊……就停不下来了……
　　 女人说，孩子，你应该退回去啊！来得及。
　　 男人不说话。继续前行。雨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前面的路朦胧起来。雨打在车上的声音，像一个疯狂的鼓手拼命地击打着鼓。
　　 孩子从前排爬到后排，把头埋进女人的怀里说，妈妈，我怕。女人拍着他的背说，不怕，不怕，有妈妈。
　　 空气有些沉闷。男人的额头开始冒汗，手握住方向盘，有点儿机械地摇摆。
　　 红灯——
　　 女人喊。
　　 男人一轰油门，车从红灯下，一掠而过。
　　 女人说，你不停车，你以为交警找不到我们？
　　 男人说，下雨，没交警。他抬手看了看表，说，时间来不及了！
　　 男人喘着粗气，骂，该死的红灯，一路上要不是等红灯耽搁久了，我们现在早就到了。
　　 女人不说话。男孩说，该死的红绿灯。女人摸着男孩的头，说，红灯停，绿灯行，开车上路最放心。男孩笑着拍着手说，红灯停，绿灯行，开车上路最放心。
　　 男人说，红灯很讨厌吧，圣马力诺共和国没有红绿灯。
　　 女人说，是啊，那个国家小得在地图上都找不到。
　　 男人瞪了女人一眼。女人白了男人一眼。
　　 突然，男人紧张起来，他对女人说，你听，听见什么没有？
　　 女人屏住呼吸，仔细听，说，听见了，是警笛声！你闯了红灯。
　　 男人大声说，我没有，我没有！
　　 女人平静地说，你没闯，就不要怕警笛。
　　 男人的眼，有泪流出来。他握住方向盘的手，开始抖。
　　 闪着耀眼光芒的警灯，在昏暗的天空，划出一片鲜红。警车不断接近白色的“宝马”，近了，更近了……
　　 男人喃喃地说，我明明知道那是红灯，可为什么还要去闯？为什么闯出去后，就刹不住车了。哎！以为谁都不知道，其实谁都知道。
　　 警车从“宝马”旁边开过，车上的警察看了男人一眼。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
　　 男人的表情，是哭，还是笑？
　　 “奔驰”开进飞机场，男人左手拉女人，右手牵着男孩，向售票大厅一阵小跑，边跑边说，先去纽约，从那里可以转飞机到圣马力诺共和国，快，快。
　　 像遇到了红灯，男人的脚步骤然停住。
　　 他看见几个人正向他走来。男人眼里充满恐惧，手又开始抖。
　　 其中一个人对男人说，王局长，你想到哪里去？你贪污的那500万，只有请你去检察院说明情况。
　　 男人一下瘫了下去。
　　 女人抱着孩子叹了口气，说，遇到红灯要停，你不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