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阁楼的斜窗，一缕阳光蹩进来，晃开了她假寐的眼。身畔的女儿，还沉沉的睡着，小脸溢着笑。
　　 借着朗亮的光，瞄一眼闹钟，我的妈啊！已八点半了。
　　 今儿初五，妈妈的生日，而她的祝福还没有启程。她顾不得穿衣，伸出光膀子，操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一封新短信。“大女，我在东操场溜笨笨（小狗）。你萍妹在家给你妈洗头……你妈娘家来了客人，今儿又遇上好天气，很开心！”
　　 爸妈养育了一儿两女，而最为知冷知热的却是唯一的儿媳，而不是一双女儿。瞅着爸爸的短信，莲儿的眼不由得润了，欣慰的同时更添了愧疚。
　　 身在异乡，总是聚少离多。即使过大年，爸妈一致认为不必赶春运的趟儿，劳神儿女们来回奔波。其实，一向省俭的双亲最优考量的却是花费。
　　 潼城的年节，当时身在其中并未留意，如今却成为莲儿心目中最为珍贵的回忆场景之一。
　　 一到寒冬，直到九、十点钟，涨涌的雾气才淡散开，灰蒙蒙的小城也才真正活过来。穿大街过小巷的人们，远远看去，仿佛披着一身轻纱，轻悠悠的飘来。
　　 潼城的东操场，开始了新一天的闹热了。操场北面的高楼是潼城的高中部，东面是孩子的乐园，书店、网吧、旱冰场、休闲舞台。南面一溜，小茶室、小吃店、图书馆、少年宫。操场的中环，遍是各类杂玩……遛鸟的、晨炼的、扭秧歌的，老头子、耍儿哥、老娘们、小娃儿，真是一片老少皆宜的休闲宝地。
　　 想象中，日日早课的老爸和笨笨出场了。
　　 迎着冷湿的冬风，一位着军大衣的老爷子，弓着背休闲踱步，一只纯白的京巴气吁吁地跟前跑后，摇着秃尾……只要是晴天，每个晨昏，这样的场景就会再现。老头身畔，有时多了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妈妈，有时又环绕着几个小财迷。明明得了压岁钱，却仍是伸手向老人讨。一得了币，就一窝蜂去小摊点了。一个烤串串烧、一个要棉花糖、另一个却奔向了米粉店……而一对老人就原处站着，抿着嘴儿笑，乐见孙辈们贪这一嘴。
　　 红灯笼、七色灯、游艺苑、彩柱花廊、粉饰一新的健身器械、还有各式摊点，占据了宽阔的中环。东操场，人头攒动，喜气洋洋，一家又一家子相欢逐乐的身影，叠影在故乡的年景里。
　　 褪尽雾霭的小城，空气里浮漾着一缕缕麻辣的烟、孜然的味、卤水的润……敏觉的川鼻子，一嗅就辨出香氛的来路——酸甜的是酸辣粉、焦烟的是麻辣串、脆香的是爆米花、香辣的自然是特色火锅了。整个小县城浸在这种香辣的芬芳里。
　　 潼城的房子居市中心，与东操场仅200米步程。弟媳主动将二老迎来同住，小妹一家也顺理成章跟了进去。因了老妈的勤快操持，加上弟媳的宽宏大方，三家倒也处的其乐融融。
　　 长女不回家，而唯一的儿子远在西藏。好在，他们的身边，有一个比两个亲女儿还亲的儿媳。有了儿媳的照应，这对老人组织身边的亲人，照样把年经营的红红火火。
　　 遇上斋戒，两份素菜外带几个荤，蒸几节香肠，煮一份酱肉，烧一盘油豆腐，或者煲一顿火锅，客人和主人皆大欢喜。
　　 能说会道的老妈会不失时机的讲些经书，开导亲人；一向严肃的老爸也会一本正经的翻开测命簿子，算上几卦。
　　 三十守岁、初一放生、初五庆寿、初八登长卿山、十五赏烟火……
　　 年在小县城，年在父母家。一年的新梦就此拉开了帷幕……而满头灰丝的妈妈、苍白消瘦的爸爸，他们的梦呢？小城的年节，可以一成不变，但二老却偷偷的老了。看书要靠老花镜，举手投足间多了迟缓，吃半斤炒花生的牙口松动了，锐利如锥子的双眼少了神采，坚挺如松柏的脊背弯成了一把弓。
　　 “你们三姊妹都有了一碗饭吃，放心了啊！”电话那端的妈妈总这么乐呵呵的。“视频里看一看，电话里聊一聊，就知足了。”
　　 东海这端，却是凉津津的的年节。老宝趴论坛，云儿迷穿越，莲儿独守春晚……虽也不乏友朋聚会，但食不甘味，总觉得少了点东西。但凉薄的年里，这份有滋有味的念想，成了游子记忆里最绵长又温情的注脚……
　　 手机蜂鸣。“我的老姐，你就甭操心了。18枝粉色康乃馨配了满天星，嫂子抢定的，已插进花瓶里。新羽绒服也都合身……”这个小妹和妹夫，倒也孝顺，总会为老爸老妈备些贴心的衣物。
　　 纷乱的思绪，载着莲儿又一次飘回了小县城，父母的家。
　　 客来人往，一副春联把着门。
　　 宽敞的四室一厅，温馨怡人，热热闹闹。棕色茶几上的康乃馨，越发粉的娇艳了。
　　 挠头、洗头的美差，早由首当其冲的弟媳完了工。
　　 顶着一头湿发的老妈，与她的儿媳，仍忙的团团转。拖地、烧开水、清洗蔬菜、准备午餐，这个寿星越是忙乎就越是开心……老妈的唠叨和着腊香，时不时从厨房飘散出来。
　　 懒散的小妹，照例蜷在沙发里，陪着客人们闲聊，磕瓜子；一帮毛孩子，哄抢着频道，谈话声、叫闹声、高声贝的音乐声，一首现实交响曲，在整个大厅暖烘烘的回旋。小妹夫照旧沉醉在通宵麻将后的酣眠里，鼾声如雷……
　　 “妈妈，生日快乐！”
　　 “谢谢你，弟妹！二老，有了你这个女儿，真是他们的福气。”
　　 “小妹，你也分担些家务，既尽孝又健身……”
　　 迟到了的短信依次出发。
　　 莲儿知道，此刻，一家人已然团团围坐在了餐桌前，举杯共祝，为了阳光、勤劳而慈祥的妈妈，生日快乐，平安幸福！
　　 生日蛋糕上摇曳着烛光，粉色康乃馨静立在玻璃花瓶里，一层层花瓣晶莹剔透，俏皮的滴着水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