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朝花夕拾(散文)
(一)
打瓦儿、打巴豆、打宝、打陀螺、打弹弓、打窝窝……呵呵,样样都离不开一个“打”字,这都是童年时男孩子家常玩的游戏,手脚痒痒了,随便找个场地,就地取材,几个小伙伴就开始比能耐了,常常闹腾到大人紧一声厉一声喊回家吃饭了,才恋恋不舍地散了伙。
所有游戏的原材料基本都离不开大自然最原始的馈赠——土、石、木。
打窝窝听的就是最后一下的爆响,当然饶有兴趣的是制作窝窝的过程。到泥窝子去挖黄泥最好,这种泥巴细腻无杂质韧劲十足;有的孩子干脆在雨后的泥泞路面上抓一些稀泥,和点干土揉揉。把揉好的软泥捏成一个底部薄而均匀、四周稍厚、底和口一样大的碗状的东西,还要蘸点唾沫把底部抹得薄而亮。几个小朋友全都完成了前期工作以后,相约一起摔起自己的窝窝,发出响声最响亮的就是赢家。用一只手托起窝窝响,高举到空中,把口正对着地面,嘴里念叨着“窝窝响,上南岗!”猛然一使劲摔在平整的石面上,就会散发出清亮的一声巨响,窝窝响的底部瞬时崩得天女散花,飞溅的散泥常常就弄得满脸满身,都整一个泥人了,一张张怪模怪样的小脸就你瞧我我瞪你,有的还嫌不搞笑,猛地上前在伙伴的脸上再抹一把泥土,随后爆出欢笑一片。
村里砖头瓦块遍地都是,这也能成为孩子们游戏的好材料。找一块四方四正有棱有角较厚实的石块立在地上,再找一块较轻薄的石块隔着画好的距离,把立着的石块打倒,就赢了。不过设立了好几道由易到难的关口呢。第一关是看你手上功夫了,站在画好的线上,小眼睛瞄着,甩手,啪地一下,不偏不倚击中了石块,随着石块的倒地,投掷人的小脸就乐开了花儿。第二关是把薄石块放在脚背上,抬腿投掷,凭的是腿的感觉;第三关是两脚夹着石块双腿兔子蹦,快到立着的石块跟前了,夹着石块的双脚一跃,用腿的力气把石块掷出,考验的是腿脚的协调性;第四关是单腿蹦,蹦跳中得时时保持身体的平衡,还得用支撑身体的脚把薄石块一点点蹭着往前移,最后还得用这脚完成最后一击,力量小了,打不倒立着的石块,大了,往往身体失去平衡结结实实跌个屁股墩。现在想想这游戏还真科学,都锻炼了身体好多功能呢。
一根粗长,一根细短,两根木棍打巴豆就可开练了。利用村里坑坑洼洼不平的地势,或随地找一块石头瓦块垫起当支点,用长木棍一击,短木棍就蹦起来了,盯准了短木棍降落的位置,抡起长木棍狠歹歹地接打,短木棍就飞了出去,动作要准、狠,比的是飞出的距离,当然,这游戏村里的小胡同是玩不了的,要找一个开阔地。游戏有一点不安全性,那飞出的木棍可不长眼,打在头上,轻则肿起一个大包,重的就流血了,不过没有叫痛的,更没有哇哇哭着喊娘的,即使流血了,回家抹些草木灰,止住血,跑回来再练。父母也没有大惊小怪的,更不象现在的父母拿孩子金贵的跟宝似的,谁家的孩子不是在磕磕碰碰摔打中才长成人的呢。
家长们唯一不让玩的游戏是两帮小伙伴,模仿着电影里的镜头,一帮装成解放军,另一方冒充“鬼子”,两帮相隔远远的,趴在掩体下,为了不伤人,冬天投雪蛋,夏天掷泥块,可打持久了,哪来那么些东西呢?尤其红眼冲锋的时候,那是抓起什么扔什么,一场“战斗”常常有三、两个头破血流光荣负伤的“英雄”。
说起“战斗”,不得不提起战斗用的常规武器——弹弓。弹弓制作起来也容易,找一个有两个杈的树枝,削吧削吧,再绑上个橡皮筋就成了,只是用途就不好说了。排场大去了:打树上的鸟儿、马蜂窝;偷树上的枣儿、柿子;吓唬女孩;报复仇人都离不开它,当然更是两帮小伙伴打架开火难得的好利器。说来这弹弓就是个惹是生非的东西,孩子在外用它耍威风闯祸了,大人找上家门了,家长们忙陪笑脸,大人走后,家长立时拉下脸,把弹弓当烧火柴给烧了。不过,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次日又见他拿着一把新弹弓在玩了。那时,谁家的男孩没有一把威风凛凛的弹弓呢?
宝是用纸叠成的,只是在那个年代,纸是稀罕物,打宝属高消费,有点象现在的普通人打垒球。有的小伙伴因玩宝,输掉了底裤,没废纸了,把家长给买的新崭崭的作业本拿来叠宝,家长知道了,免不了受一顿皮肉之苦。我那时还偷偷地把爷爷家里的一箱子藏书给叠成宝了。记得书很古旧,线装的,都繁体字。该不会是流芳百世的稀世之宝吧,现在想起来挺悔的。
水泥袋的牛皮纸叠成的宝,厚实,稳重,那是宝里的战斗机,有点像现在某些国家梦寐以求的核武器,真正的宝贝呀。有了这样的宝,对手的宝如囊中取物,转眼就成了自己的战利品。但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那牛皮纸叠成的宝只能是江湖传说中的宝剑了。曾记得一次爸爸从外地带回一些水泥袋,给奶奶用它泡成纸浆,制作盛面的纸缸,我偷偷把它叠成宝,刚往家门外走,就被奶奶发现了,我撒腿就跑,奶奶则颠着三寸金莲,在后头追我,嘴里还骂着我,“你这败家的小兔羔子吆……”
唉——一切记忆犹新,就是这骂声呀我早已听不到了。
前几年到外地玩,见有卖陀螺的,一时勾起童年好多欢快的记忆,当下便买了个,回家也老小孩般玩过几次,只是这东西欺生吧,在地上转了两下便倒地了。给女儿玩,女儿看都不看一眼,现在这陀螺不知在哪个旮旯里了。可想当年拥有一个陀螺是多么自豪的事啊。
陀螺是一个标准的圆锥体,用材质细密的木头旋成的,椎体尖上镶嵌一个钢珠。不说难得见的钢珠,不说用来抽陀螺的绳子是用来捆绑东西的东西,就是做成一个陀螺费的功夫,对于整天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的庄稼人,谁有闲心给孩子做这个?老爸工人,自然有得天独厚的条件,给我做了个让伙伴们艳羡不已举村无双鹤立鸡群的陀螺,因它体型规则,容易掌控,陀螺就跟不倒翁似的,随着转速的越来越快,好家伙那陀螺竟想起了嗡嗡的风哨声。
夜晚也有玩的游戏,趴拉模儿(所有游戏的名称都方言,找不到确切的书面语言,只好用发音了),类似捉迷藏吧。规则是事先共同商定一个区域,不准超出这个范围。在规定的范围内,一方原地等候,一方想办法把自己藏起来。农村的街巷,麦秸垛、草摞、土堆、粪堆、断墙、水沟、树丛、猪圈、鸡窝等等都有,躲藏起几个人来毫不费劲。原地等候方分别叫喊对方的名字,问一句“藏好了吗?”如果对方回答“没有”,就得再继续等候;如果对方没有人吱声,就表示藏好了,游戏就可以开始了。找人的一方如果把藏起来的人找到了,就赢了;找不到,就输了。时间太长了,找人方服输,喊对方“快出来吧!”交换一下角色,重新开始。这个游戏闹出过很多笑话,有的孩子藏在麦秸垛里,没有人找得到他,时间长了,各自回家睡觉去了,那孩子也在麦秸垛里睡着了。第二天早晨醒来自己回家,爹妈没曾发觉家里少了孩子,更无从知道孩子又从哪钻出来。
细说起来,那时好玩的游戏远不止这些。下雨了,在小溪上筑拦河坝;在水边打水漂儿。下雪了,在冰面上打滑溜哧;有时我手里拖着铁锨,妹妹蹲在上面,我飞奔着,耳边犹响起妹妹咯咯的笑声。无风无雨,上山捉吗咋,下河逮鱼虾,白天疯晚上闹,一天没有个消停的时间。
上面讲的大都男孩子玩的游戏,女孩子的游戏也不少。如:踢毽子、拾宝骨、扔沙袋、跳绳、跳房子等。有一种女孩子喜欢玩的游戏很有趣,叫“编筐编篓”,多半是学生课间玩。选四个身高矮胖瘦差不多的女孩,还需要几个在一边帮忙。四个女孩分别单腿站立,另一条腿按一条压一条的顺序交叉成井字型编织结构,编好以后相扶着站稳,等待口令。一旦喊了“开始!”四个人齐步单腿有节奏的蹦跳,边跳边随步点鼓掌、边诵唱:“蛤蟆蛤蟆狗,编筐编篓!”循环往复,直到有人支持不住了,大笑着倒地,大家也随之倒成一团。
这些游戏一直伴随着我到了初二,初三到了镇里的重点班,就开始了人生的另番模样。而就是这些乡土把戏的游戏给我的童年带来了无尽的欢乐和充实。如今这些游戏都消亡了,孩子们有更好的游戏和玩具,即使没新的,他们还有那个自由,那个时间玩吗?
童年有两个要好的玩伴。一个从不惹事生非让家长省心,村里人人都夸的老实孩子,我们都叫他“羊”,另一个胆大的敢上房揭瓦,我们称他为“狗”。“羊”前几年也住到了我现在的城市,只是在老家里杀了人,被关进监狱。闻听这件事后,我当时就蒙了,老实如羊的家伙,怎么可能杀人呢?世事沧桑呀。狗儿长大了就到大连接父亲的班了,当时我们这些小伙伴都眼热得不行。十多年前我回老家,恰逢他也回老家见过一面,当时差点没认出,就三十出头,人和个小老头似的,据说是因媳妇闹的。人家城里的姑娘根本看不上他这个半截腿还在土里的乡下人,他也低不就,结果一直就这么当当着。不知狗儿现在有没有狗夫人和小狗?挺想念狗儿的。
(二)
童年还有件更快乐的事是——劳动。一般人都把劳动看成苦役,可劳动在我童年的时候,只感觉到了快乐。爹在外地工作,家里家外的一切都靠娘一个人支撑着。我只有一个妹妹,我懵懂懂事的那天起,就开始帮娘做力所能及的事了。
干的最多的是上山拾草。开门七件事,柴当首。可当时烧柴的材料只有草木。庄稼的秸秆不是被用作生产队的大牲口的饲料了,就是另作它用了。比如玉米皮月白的里层用来编织手工品出口赚外汇;高粱秸秆编织炕席;麦秸造纸;地瓜梗不仅家畜吃,那些家口大的,粮食不够吃了,把它粉碎了和在玉米面里吃。能分到家里的只剩下可怜的一点点,余下的只能靠山吃山了。而大山都封了,待到秋收完后,定时定点统一开山。娘就一个妇道人家,你说她能抢收多少?几乎每天我都上小山包拾草。很小的时候,就背个篓子,大一点拿个网包。拾得最多的是松树毛,就是落在树下枯黄的松树叶子。松树毛真是个好东西,它有油性,耐烧,烧的时候还会散发出浓浓的香味。依稀还记得奶奶在打纸缸的时候还往配料里加些松树毛,许是它散发的奇异香味起防虫蛀的作用吧。松树干更是好柴火,只是那都集体的,动不得的。记得小学的时候,教室取暖,炉子里烧的全是松树干,那火苗旺势的,不仅烧红了炉子,也映红了一张张小脸蛋儿。说来松树就是个人间的宝呀,树上结的蛹儿,树下长出的蘑菇都真真正正的山珍,几年前到老家县城宾馆吃到这些,每盘都一百元开外了。这松树与我来说,那感情老去了。如今城市搞绿化,因这松树天生就长相拙朴顽健,都移到城市每个边边角角了,望见它们,我都会满怀深情地多看几眼。
松树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好多都扎根在陡峭的山崖石缝里。都上山拾草,哪来的那么多草可拾?我就往险地上爬,有一次踩空了石头,一下滚落了山坡下,当中被石头、灌木挂的、刮得遍体鳞伤,娘含着泪搂着我抚摸着我的伤口。我说,“娘,我不痛,我心痛的是笆篱被我弄断了三个齿。”
其实,这些我都忘记了,是娘常常对我讲的,每每说到这些的时候娘都是泪眼婆娑,当然娘也跟我说些我小时闹的笑话。我每天还有个营生,到野地里挖野菜、青草喂家里养的猪。有天我挖了一篓子野菜,路过奶奶的屋前,奶奶见了,说“小东子(我的乳名),把野菜给奶奶回家包野菜包子吃吧。”我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吭哧半天,我对奶奶说,“我家的猪还等着吃呢。”哎——你说我那时是懂事还是不懂事呀,一想起这些,就想起了在天国那边的奶奶。奶奶,孙儿现在早已懂事了,可就是再不能尽孝了。
最累的苦活儿是挑水浇园。那时每家每户唯一的自留地便是一小块菜园。我还是个小人儿,挑不上一担水,就挑半桶;扁担挂钩长了,挽上一道,吱吱扭扭歪歪斜斜中肩负着担担河水就走过了我的童年。
挖过草药,抓过蝎子,割过毛毛草。卖俩小钱买个学习的本本。
娘做饭,我烧火。娘常常忙得都黑天了,才回家。娘顾不得一天的劳累还得为我和妹妹做饭。我就有了帮娘的想法。娘做的炒土豆丝儿清爽脆嫩,我第一次也是做的炒土豆丝儿,可土豆含淀粉太多了缘故,粗粗拉拉的土豆丝儿下锅了,一会儿就糊了,我连忙加了水,煮成糊糊了,可那天,娘回家说是她这辈子吃的最香的饭。
当然最少不了的是做农活。
白天,刨花生,跟在后面拍打粘在花生壳里的土;打地瓜干儿,把一片一片切好的地瓜干摆好。晚上,到生产队场屋上帮着娘扒玉米皮、玉米粒;在家里暖烘烘的炕上扒花生壳儿。
扒花生的情景还记忆犹新。扒花生是一个需要完全靠手工一个一个完成的活计。一到冬天,生长队把干花生按人口分到各家各户,规定的时间内各家再把扒好的花生米如数上交。深冬腊月,晚上吃完了饭,娘就点燃一盏煤油灯,拿出一个大笸箩花生开始扒花生。可扒花生是一个极度枯燥乏味的手工劳动,扒得多了手指生痛,况且小孩都好动,谁都不愿意老老实实呆坐在那里干,但是不干又不行。困了就闹着娘讲故事;再坚持不住,娘就挑选一些长得特别饱满的花生壳,把花生捏开口,夹在我和妹妹的耳朵上,眼皮上,嘴唇上,立刻谁也不敢再犯困了。夹在耳朵上很好玩,妹妹喜欢夹,说那是戴着两个大耳坠呢。到最后娘就起身去厢房里取苹果来吃。那时候苹果可是奢侈品,每晚我们全家只能分吃一个小国光苹果,但是,在我的记忆中,最正宗的烟台苹果味儿就是那时候吃的脆爽酸甜的小国光苹果。
那个渐行渐远的小二郎今又重温旧梦——字是最具淋漓情感的,况味的我至今也摸不着头脑的东西。而懂,就是这世上最粘稠沉甸甸的质朴情感了。
感谢同仁对我这个笔名的理解。其实网络里我用的笔名就两个,QQ空间一直用的西林,那是产我小山村的名字,据此也可理解我对拙文中的厚重感情了。裸女收小麦,是上咱文学社刚起的名,没啥太多意义,只觉得字面上有些诗意,当时不知有没有像做父母的都想给自己新生子女取个响亮啼哭名字的想法,不敢哗众取宠,许,就是装门面唬人的东西。
至于老师们对小文的美誉,确实有点惶惑,毕竟自己多大斤两还是有数的。要说的,只不过自己较敏感,能言谈微中,激起共鸣,于字于心,算是真诚的吧。
最后借此地,向一直厚爱我的各位朋友老师拜个早年,新年再一起对酒当歌。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