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是一条川流不息的长河
　　
　　 祸国殃民的“文化大革命”已经过去了30多年，但对这场“革命”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似乎还远不曾料理清楚。前不久，我在一所大学举行题为《文化的前后左右》的讲座，期间有学生问到：该怎样给“文革”定义？我回答说：“文革”首先是高层领导人政见尖锐对立引发的权力之争；与政治斗争相配合，“文革”的发动者在文化领域里提出了“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兴无灭资”、“反修防修”等口号，其实质就是与人类文明（包括中国传统文化和外来文化中的优秀成分）为敌。回想一下“四人帮”在“文革”期间种种集秦始皇、斯大林、希特勒之大成的独裁专制罪行，想来你应该不会认为我的上述认定是在危言耸听。
　　 正是针对“文化大革命”与人类文明为敌的倒行逆施，我一直在利用各种场合，反复强调如下观点——
　　 任何一个民族的文化，都是一条川流不息的长河。从过去流到今天，从今天流向未来，于是，文化就有了“前”和“后”。对文化的“前”不分青红皂白地滥施挞伐，那叫做数典忘祖，不足为训；文化的“后”，也会缘此受到戕害。至于文化的“左”和“右”嘛，台湾学者许倬云在论及大唐文化（也就是长安文化）时，曾用如下话语概括其特点：“包容之量，消化之功。”这是在告诉我们，长安文化的发展和兴盛，也离不了对外来文化的宽容心态和汲取能力。既然前人有如此成功的经验，那我们今天在建设和发展社会主义新文化的时候，又怎么可以不“前”思“后”想、“左”顾“右”盼呢？
　　 欧洲的一位科学家在获得巨大成功以后曾坦言：“我是站在巨人的肩上。”
　　 欧洲还有一条广为流传的民谚：“一颗石子在磨光另一颗石子的同时也磨光了自己。”
　　 以上两句箴言，其实也可以用来表述发展文化的不二法门，这就是既要继承传统文化，也要吸纳外来文化。当然，不管是继承还是吸纳，都必须是取其精华而弃其糟粕。
　　 在这篇序言里，只准备对传统文化的继承问题，发表一点儿浅见。
　　 中国在自己几千年的历史进程中积淀下来的传统文化，真可谓丰厚而多彩；但我们对这一份宝贵的遗产，梳理研究的怎样、继承弘扬的如何呢？针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研究和继承，坊间流传着如下民谚：唐朝在日本，明朝在韩国，民国在台湾。这虽然是带有情绪化的调侃，但也委婉表达了国人对中国大陆传统文化研究和继承现状的不满和痛惜。具体说到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梳理、研究，我想强调指出的是，着眼点不可以仅仅集中在已经成书的各类古籍上，更应该关注的，也许是那种尚不曾形诸文字的“文本”，亦即正在消失的民间记忆。
　　 这是因为，所谓文化，是包含着生活理念、生活方式、生活形态这样一些内容，而在历史大步前行的过程中，生活理念、生活方式、生活形态不断发生变化，是一种十分正常的现象，也正是由于有了这种变化，文化才能够逐渐丰富内容、持续提升水准，从最初的涓涓细流发展成浩淼水面。不过，旧的生活理念、生活方式、生活形态从现实生活中或快、或慢、或部分、或整体地隐退固然是一种历史必然，但却会较长久地留在人们的记忆中，对现实生活产生影响。官方修史，往往会大处着眼，相对琐碎的民间记忆，则需要有见识、有责任感的草根文人来关注，进行梳理和记录，使之能够通过“纸寿千年”这么一种途径，长久地为社会进步提供正能量。正是基于这种认知，2012年，我和著名画家、西北大学教授岳钰合作，采取一幅国画配一篇文章的形式，在《西安日报》开辟了一个每周一期、名曰“西安民俗记忆”的专栏，刊出了30期，产生了较好的社会效果。
　　 也正是由于有着这种认知，面对姚志儒先生的大著《古今丧葬礼仪民俗大观》，我才不胜欣喜。丧葬文化，是与死亡相关的人类创造的社群活动中多种特质文化的复合体，其涵盖内容涉及实物、信仰、心理、伦理、道德、艺术，由此而延伸展开形成了诸如临终关怀、遗嘱文化、死亡教育、死亡观念、殡仪习俗、丧仪文化、葬文化、祭祀文化、葬仪经济、殡葬科技以及其它有关活动等。而中国的丧葬文化，则更是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尽管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旧时中国丧葬文化中的不少内容，已经理所当然地从现实生活中消失，但这些已经消失的内容，却同样理所当然地应该形诸文字、成为典藏。翻阅姚志儒先生的书稿，他矢志记录民间记忆的决心和倾力梳理丧葬文化的实践让我肃然起敬。人类历史是一条川流不息的长河，人类文化也是一条川流不息的长河。在这样的长河里，作为个体的生命，我们不但卑微弱小，而且都是匆匆过客。尽管如此，在自己短暂的几十年生命中，我们仍必须在承前启后使命感的烛照下，把自己的微薄之力汇入到人类文化滚滚向前的洪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