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 ——短篇小说
大地还在微微的颤抖,余震还在不停的持续着。
在帐棚外面离这不远地方断壁残墙的废墟里,留下了老人恶梦般的回忆。
总理已经是第三次来看望她了,激动与痛苦的泪水交织在一起,不停的从眼角滚滚的流了出来。
老人叫郑阿毛,今年八十三岁了。在这八十三年里老人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可真正让老人感受到温暧还是这一次,也是老人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阿毛一直想着温总理那刚刚熟悉而又和谒可亲的面孔,于是她开始了一生的回忆。
阿毛是一九二五年在川西南康定县一个叫塔子坝上出生的。那个年代出生的人大多数都命苦,可阿毛算是苦到家了。就在阿毛十岁的时候,也就是三五年,红军北上抗日要从她们这个地区经过。国民党四川军阀刘相辉探听到了消息,他指使着他的川军来到了阿毛住的寨子里抓走了阿毛的爸爸,又放火烧了她家的房子。那天阿毛正与同伴们到坝子下面来挖野菜,挖着挖着就听坝上的寨子里人喊马叫的,接着又传来了几声枪响,阿毛不知寨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扔了装野菜的竹缕,撒腿就往坝上的寨子里跑,到了寨子边上就见一伙川军拥着爸爸从自家走了出来,两间用茅竹搭就的草屋冒起了滚滚的浓烟,火舌从敞开的门窗里窜了出来。
这个自幼就带有野性的四川伢子从着了火的屋边上摸出了一把砍茅竹用的柴刀就要找这伙川军拼命去!
妈妈把阿毛抱住;“伢子,你不能去拼命,咱打不过人家,人家手里有枪!救你爹咱在想别的办法!”
可是一年多过去了,办法也没想出来,阿毛爹也没救出来。
阿毛家仅有的两间茅屋被川军给烧了,阿毛和妈妈母女俩过着吃没吃住没住的生活。到了一九三八年春,阿毛和妈妈只好离开四川去逃荒。一路上靠讨要越过了陕西,这年初夏她们来到了河南的豫东地区。
一天晚上,在中牟的一座破庙里住了下来,可是发生的事情叫阿毛永生难忘。
如果按着公元纪年,这时正是一九三八年六月八日夜里,母女俩一路上走得很累很累,到了庙里就倒在了神像前的香案下睡了起来。身旁的破筐篮里有一个带有豁口的碗,里面还装着半碗在路上讨来的野菜粥,母女两你推我让,谁也没舍得喝。
到了第二天,天还没大亮,就听从北面传来滚滚的波涛声,母女俩在昏睡中都被这种声音惊醒,爬起来一看,一股大水涌进庙门,霎时就已齐腰多深。母女俩顾不得再去拾起讨饭用的筐篮,慌忙推开庙门准备逃生,这时,遮天盖地的洪峰卷着杂物扑面而来。四面八方全是洪水,洪水连着天地,整个宇宙乾坤变成了水的世界!
正在母女俩绝望之时,在不远之处漂浮过来一块棺材盖模样的木板,母女俩爬了上去,她们回头一望,那座破庙已在洪水中垮塌,庙内的神像也是在这场天灾人祸当中自身难保。
这块棺材板,必竟不是船,它没有帮,在这汪洋之中时浮时沉。
阿毛的妈妈在想;如果这样下去我们母女俩都得葬身在这汪洋之中,谁也逃不出这场灾难,还不如自己跳下去,把生的希望留给女儿,让女儿凭天由命她还兴许……
母亲的无私,母亲的胸怀,母亲的伟大就像今天的共和国一样。
妈妈嘱咐着阿毛:“孩子,要能在这场灾难中活着出去,一定要回咱老家四川,那里有山,饿了上山挖野菜,吃野果。发大水你就上山顶。妈妈不能和你一块回去了。”说完阿毛的妈妈滚下了棺材板。
十三岁的阿毛,哭着喊着真就像塌了天……
可阿毛怎么也不会知道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那是蒋介石为了阻止日军西进。故意炸开花园口黄河大堤,淹死人口八十九万,有几百万人失去了田园啊!
阿毛一个人坐在木板上,自己也不记得漂游了多长的时间才来到了没有水的地方。她单身孤影在外漂零。有的时候竟以野兽为伴。
那是阿毛十六岁那年,她靠讨要来到了湖北的地界,一个夜晚她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座山上的小山洞里栖身,她进去刚躺下,就有一只大母狼跟了进去卧在了她的身旁,母狼瞪着两只像鬼火一样幽蓝的眼睛看了阿毛一夜,可能是因为母狼嫌阿毛瘦骨磷峋,吃她也没有多少肉,没有多大意思,在第二天天还没亮,母狼就走了出去。这一夜把阿毛吓得哭不敢哭,喊不敢喊。阿毛从山洞里出来之后就目光呆滞,她被吓傻了。一直到四九年冬,中国人民解放军入川,解放了川西,阿毛才回到了家。那年阿毛已经二十四岁了。
又到了第二年,阿毛二十五岁了,她同一个三十五岁的土改干部结了婚。以后她给这个大男人一胎就生了两个男娃崽,家乡解放以后她们真的过上了好日子。
可是到了一九六六年好日子就不正常了,川西也搞起了文化大革命。到了一九六八年,两个在城里上中学的儿子,一个为了保卫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一个为了捍卫红色政权,亲兄弟俩成了两大派的对立组织,在一次大的武斗中,兄弟俩兵戎相见,也就在这次武斗中,兄弟俩互相残杀,双双丧生。
然而祸不单行,阿毛的老伴也就在这年被造反派的乱棒打死。
阿毛的老伴在土改时当了干部,在那时又入了党,以后就一直在生产大队当支书。在一九六四年为了让大伙填饱肚子他又推行了刘少奇的“三自一包”。在一九六七年就被戴上了走资派的帽子,到了一九六八年,在领导塔子坝土改的工作队长现在的川西县委书记也被造反派抓了起来,他是当时两派斗争的焦点,两派都扬言要打死他,一个看押他的好心人偷偷把他放了出来,给他拿了钱和粮票让他去逃生,他就跑到了塔子坝躲到了郑阿毛的家里。阿毛的老伴是走资派,不断的受大队的革命群众和革命造反派的监视,一个大走资派躲到小走资派的家里,时间久了没有不透风的墙,川西县造反派组织派来了大队人马来抓大走资派。正直善良的人探听到了消息后,也给阿毛家送了信,阿毛的老伴把县委书记送到了后山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