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会上，老赵在拥挤的人群里穿梭着。老赵本不打算来凑这喇叭会的热闹，只是听说会上有半天的戏，老赵才舍下家里没有眉目的活早早地赶了来。
　　 看完了戏，老赵就打算回家，因为家里没有什么要买的。街道上琳琅满目，各色的商品占据了街道的两边。雪白细腻的糕点，油锅里滋滋作响的麻花，冒着热气的羊肉泡馍，看得人的肚子都感觉到了饿；冬季时新的衣裳，小孩子灵巧有趣的玩具，大小各异的农具，看得人眼花缭乱；戴着石头镜的老半仙，小帐篷里精彩的杂技表演，农牧市场里出出进进的牛羊马骡，看得人满心的留恋。熙熙攘攘的人群被这些大小摊位吸引着，而老赵却是一点也顾不上，仿佛这一切对于他没有任何的吸引力。此时的老赵，心里不光牵心着家门口还未劈完的一堆木柴，让他更着急又欢喜的是昨天儿子打电话说今年过年要回家来，还带着已经谈了好几年的女朋友。
　　 老赵就这么一个儿子，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家过年了，每次都说工作忙，今年终于要回来了，顺便好好的商量一下儿子结婚的事，老赵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抱孙子。老赵心里高兴是高兴，但家门口前几天刚挖倒的那棵梧桐树还剩下许多树枝没有劈完。老赵和老伴把家里的活安顿完了，屋子里扫了一遍又一遍，里里外外所有的地方都满意，就是门口那一堆乱糟糟的树枝让老赵皱了眉头。老赵下决心在儿子回家前要把这一堆树枝劈完。
　　 老赵刚一挤出人群，就看到一个地摊的主人手里拿着一把手锯，一边吆喝着一边锯着一截木头做着演示。老赵就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看着眼前这把电动锯，老赵动了心。
　　 “这个好使么？”老赵随手从地摊上拿起了一把，向摊主询问。
　　 “当然好使，特殊材料打出来的锯齿，只要一插电，啥都能锯下来。”
　　 “不锯别的，就用来锯木头。”
　　 “这个锯木头最得劲了，你看。”摊主拿起电锯放在木头上，只一会，就锯下一截木头来，像削泥一样。
　　 老赵心想，用这个电锯的话，那一堆树枝半天就锯完了，比用斧头劈起来省事多了。所以硬着心就买了下来。
　　 “你买这能行么？”老赵刚一回到家，老伴看见这个有着长长的锯齿，带着一疙瘩很大的马达的电锯问老赵。
　　 “咋能不行？这锯起来省事多了。”
　　 吃过午饭，老赵就拉了电线，给电锯插上了电，按下开关，电锯就嗡嗡地转了起来。老赵把电锯拿在手里，使起来很顺手。看着锯末飞溅，看着一截一截锯下来的木头，老赵心里一阵阵的高兴。
　　 “赵叔，你咋把电豹子拿在手里使唤？”
　　 “你又在笑话叔，你哥说他过年要回家，要是他一个人回家，我倒也轻松，关键是要带着对象回来，人家是城市娃娃，这家门口的树枝不得不提早拾掇一下，不然让人家笑话咱。”赵叔说着手里的活并没有停，脸上闪着红光，嘴角的笑慢慢地浮了上来。
　　 “怪不得赵叔也性急起来了，是心里急着抱孙子啊。”
　　 “不急不行啊，眼看你哥都快三十的人了，叔半截身子都埋到土里了，想趁着还能动弹，帮你哥带一下孩子。”
　　 “老赵叔啊，这电锯快是快，但你可得多操点心啊，咱们村被电豹子吃了手指的人可不少啊。”
　　 “你赶紧走你的，叔虽然这么大岁数了，可眼不花手不颤，脑筋还清醒着哩！”老赵说着，手里的电锯使得更快了，仿佛是在证明他刚才说的话。
　　 一个下午，老赵终于将没有眉目的活做的只剩下最后一点了——一条很长的粗枝。老赵歇了一阵子，就把树枝抱起来，一头放在条凳上，左脚踩在树枝上，右脚立在地上，将电锯放在上面慢慢地往下锯。眼看就要锯断了，老赵的右脚却滑了一下，身子打了一个趔趄就倒在了地上。老赵想爬起来但是这一下子摔得他头晕眼花，只觉得左脚的脚跟一阵阵的疼。老赵睁着眼睛，看着没有一丝云的天空，渐渐地什么也不知道了……
　　 老赵不知道他为啥来到了动物园里，动物园的人很多，笼子里关着些他不认识的动物，有的五条腿，有的两条尾巴，有的三个头……太阳很刺眼，老赵觉得他的头还很晕，几乎站不起来，他是爬在地上。忽然他看见了自己的儿子，被关在一个笼子里，来回地踱着步。儿子仿佛也看见了他，双眼里满是泪。老赵往那个笼子前爬去，笼子周围都是人，老赵爬近了才看见，笼子里还站着一个小孩，老赵肯定那就是他的孙子，老赵两只手握着笼子的铁条，使劲地摇着……
　　 突然一阵疼痛从他的脚上传来，老赵睁开了眼，他躺在床上，天花板白的耀眼。床的周围站满了人，医生、护士、老伴……老赵明白了自己是在医院里躺着，刚才的一切是他做的一场奇怪的梦。老赵是被电锯削去了左脚跟，切断了动脉血管，因大量失血而昏迷。现在刚做了手术，接了脚筋，续上了血管。
　　 这个年是要躺在床上过了，老赵躺在病床上这样想着，不由得流出了眼泪。他的心里还操心着儿子回家的事，想着他昏迷时做的那个梦，病房里很安静，这样的安静倒使得老赵的心更加烦乱。
　　 “这事不要给儿子说。”老赵躺在床上说，他听见老伴轻轻地“嗯”了一声，便又接着睡着了。
　　 经过几天的治疗，老赵终于可以出院回家了。病好的差不多，心情也就好了，当老赵嘴里轻轻地哼着一句戏文的时候，老伴手里拿着手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望了望他说：“儿子的电话。”
　　 “是不是要回来了？”老赵烦躁的心瞬间静了下来，带着些许兴奋，“喂——”
　　 “爸，家里还好么？”电话那头传来儿子的声音。
　　 “还好，都好着哩。”
　　 “都好着哩那我过年就不回去了。”
　　 老赵听了儿子的话，许久没有说话，只是一只手不停地摸着他受伤的脚跟。老伴赶紧摇了摇老赵的肩膀，老赵才像回过神似的说：“哦，不回来就不回来了，我和你妈都好着，你就不操心了。是工作忙吗？”
　　 “工作不太忙，前几天就放假了，林子要我今年去她家过年。”老赵知道林子是儿子女朋友的名字。
　　 “那你就去吧，去了把你那坏毛病注意一下，别丢了咱赵家的脸。”
　　 “爸，我知道了，我一会去给家里再打些钱，你和我妈要注意身体，我要去忙了。”
　　 搭在耳朵上的电话，老赵迟迟地不肯放下来，站在一旁的老伴也一把一把地抹着眼泪。
　　 “这儿子，以前过年尽缠着我，我老骂他没出息。现在长大了，出息了！”等了好一会，老赵才扬起脸，从脸上硬挤出了一丝笑容。“走，咱回家，割肉过年！做的梦真是准，不信不行啊！”老赵挣扎着站了起来，由老伴搀着，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