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麻瘫小也喜欢“林黛玉”

　　　　
　　那一年的夏天，老天真是能热死个人，太阳每天像只红艳艳的大火球，早早的高挂在头顶上，对着大地，对着房子，对着村子里的一切肆无忌惮的烤晒着，地里的庄稼都被晒蔫了，秧田里的竟然干涸得裂开了一道道大口子，更别提其他的农作物了，叶子晒卷成了大麻花儿。树荫下的大黄狗颓废的耷拉着脑袋，伸长了鲜红的舌头，呼哧呼哧的喘息着，又陌生人从身边走过，眨巴一下干涩的眼皮子，也懒得“汪汪”叫两声儿来吓唬吓唬人了。潜伏在黄狗周边的一只大公鸡，却是精神饱满的带领着它的母鸡们，就着荫凉地儿刨开一只只大土坑，不停地用虚松的土粒梳洗着光鲜羽毛，咯咯的寻欢作乐。母鸡们被它折腾得拖拉着翅膀，松散开羽毛，好像正虚掩着胸脯给伢儿喂奶的蓬头散髻的女人。村里那些被晒得像泥鳅一般黑的调皮的伢儿们，无忧无虑的在上面跳来蹦去的显本事。大路表层的泥晒成了虚浮的尘灰，松软的覆盖在路上，从上面跑过，脚板下随即扬起一人多高的尘雾，呛人。
　　习惯了光脚赤肉膊的男人们，也不敢在太阳心下逞强了，被晒得乌焦巴黑的肩上搭着一条像破抹布一样的毛巾。女人们的日子就更加难捱了，大白天的热得吃不消也得遮遮羞，一件汗津津的花布褂裹在身上，两只奶子任意的垂挂在胸前，像两只鼓囊囊的茄子，随时要掉下来砸到脚趾头的样子。男人们蹲在背光的墙脚下，抠着臭脚丫子，翘着香烟屁股，眯着眼，死死盯着每个从眼前晃过的马马儿们的胸前，饶有兴趣的比划着谁的奶子最肉，最大，最圆，最耐看……比来比去，最终只有一个马马儿的奶子荣获“最”奖。
　　这个马马儿的两只奶子不像别的马马儿的奶子那样只图凉快，松垮垮的垂在咯吱窝的内侧，它们被聪明的主人用小布条儿托着，圆润、肉感、坚挺、那个惹人爱看啊！妈的个巴子，看得男人们眼珠子直勾勾的不会转了，口水在嘴里“咕咚，咕咚”转了几圈儿，硬生生的吞了回去……不用猜，此女当然是那“林黛玉”了。林黛玉爱美是出了名的，要不怎么配叫“林黛玉”？这么漂亮爱美的女人，总会有男人挖空心思的想得手的。
　　方才说那母鸡们如同村子里的给伢儿喂奶的马马儿（结婚生了伢儿的女人），心甘情愿的跟在它们的统帅周边，随时随地的服从于它。而村里也有这么个男人活脱脱的像那只骚劲儿十足的大公鸡。动物世界很奇妙，有些雄性动物一旦为首，那它的能力范围之类的雌性动物全属它的交配对象。大公鸡也不外乎于此，村子里几乎每家的鸡窝只养一只成年公鸡，要是有了两只，它们会争斗，会为了独占所有母鸡的性权利而奋战到底，不惜遍体鳞伤，哪怕丢掉小命儿，也在所不辞。
　　乐好生，村子里的第一把手，三十有余，中等身材，经过部队的锻炼，黑兹兹的肤色难掩浑身的结实肌肉。头发天生的自然微卷，一丝不苟的往脑袋后梳理地顺溜溜的。眼睛小而亮，看人时只要一抬眼皮子，天生具备一种无形的杀伤力，又称威力。上嘴唇如同女人的上翘的屁股，留着一排整齐的黑麻麻短须，动感十足，吸人眼球，十分性感。
　　乐好生，从部队退伍回来就干起了村委工作，既有军人的做派，却又十分圆滑，察言观色十分老道，村里的大小事情处理得面面俱到，游刃有余，老老少少还真信他的话，服他的管理。这样一个工作应变能力强，群众基础好，上级分派的村委工作能够积极完成的好同志，做了村民的领头羊，也是理所当然。是人总有长短之分，乐村长好抽烟，好喝点儿烧酒，还好点儿正常男人都好的那个色，十多年的村干部工作让他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工作潜能，更加施展了普通男人的好色本性。
　　绝大多数从事领导管理工作的人，凭的就是智谋，通俗点儿说就是脑袋瓜子灵活和嘴皮子来得，乐村长就是脑瓜子灵活，口才极好。村民基本都是老实本分、勤劳善良的，但好吃懒做、无事生非，有意刁难的大有人在，单凭乐村长一张嘴，平定村中事，更是能赢得女人心。刚开始村里的钱寡妇，后来张家的小媳妇，再接着王家的大姑娘，李家的小八妹……乐村长个个单挑，得心应手，乐不可支，采花成瘾。可自打这林黛玉嫁进老木匠家做了儿媳妇后，乐村长的生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就连村里的麻瘫小都知道，林黛玉才是他们村子里最有姿色的女人。麻瘫小，姓李，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所以走路时比正常人慢，两腿无力，拖拖拉拉的，瘦得像只脱毛的细麻雀儿，很小就死了爸妈，是由亲哥哥一手带大的。从有记忆起，“麻瘫小”就是他的名字，村里人就这么叫惯了，估计连他本人也搞不清自己还有没有什么大名了。麻瘫小刚学会烧锅煮饭的那刻儿，哥哥喝农药自杀死了。一个清瘦白净，平日里安分守己，对瘫小弟弟尽心抚养的好青年突然喝农药死了。人们奔走相告，本村的，外村的人一拨儿接着一拨儿的赶去围观，谁也没有能猜透他自杀的原因，问麻瘫小，麻瘫小也是摇头抹泪的说：“不晓得，不晓得……”人们纷纷猜测，一定是日子过得太穷，快三十岁的人了，也没钱娶个马马儿，还有这么个瘫子弟弟要自己养活着，觉得日子没活头，就发神经，想不开了，年纪轻轻的活做梦，不作兴啊。也有人直接猜疑，老木匠家的矮脚儿子都娶上了林黛玉那样的漂亮媳妇，他受刺激了，才作死的。那时候人们对“忧郁症”一词太陌生，照他们的推论麻瘫小的哥哥该是忧郁自杀吧。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对于这种家庭状况，村里当然要尽责把事情处理了，乐好生村长义不容辞，果断安排人手，帮麻瘫小把哥哥安葬了，并申报乡里，麻瘫小成为了孤儿，还是个细瘫子，理所当然的成了村里的照顾对象。
　　成了孤儿后的麻瘫小，生活状况发生很大的变化。村里哪家来了亲戚，有点好吃的就喊一声“麻瘫小，来我家吃饭。”他就挪着小步，挨着人家的灶沿边，帮着往灶膛里添些柴火，人家全吃饱了，收拾了桌子，在锅里盛一碗热饭，泡上饭桌上剩下的肥肉汤，递给麻瘫小，麻瘫小就乖乖的坐在灶门口的烧火凳上，呼哧呼哧的扒上一大口肉汤泡饭，鼓着腮帮子大嚼起来。临了，拽拽乌黑发亮的衣袖口，满意的抹抹油汪汪的嘴巴，讨好的傻笑两声算是谢过、告别，一拐拐的走回自己的茅草屋去。
　　隔些日子，同样的待遇又降临一次。这个吃百家饭长大的麻瘫小，虽然个头不见长，只与七八岁的孩子一般高，但是嘴边的毛毛胡子却逐渐发黑，平时没有正事，东家走走，西家跑跑，拖拖踏踏的没有人有闲空搭理他，他也不做声，就缩着脖颈，拱着手倚在人家的门墩儿边晒晒太阳，最多跟着村里一帮细伢儿的屁股后面凑凑热闹，被当做猴子耍也开心。这样的一个细瘫子，也能评断出林黛玉是村里最好看的女人，确实令人刮目相看了。
　　“行啊，麻瘫小，你这小子长大了，也懂人事了。麻瘫小，来，来，来说说，你怎么断定林黛玉是我们村里最好看的女人的？想抽一口不，想抽，我的给你。”村里的好事者之一王锁对麻瘫小的话突然来了兴趣，晃晃手中的烟屁股当诱饵，想听听麻瘫小的“高论”。
　　麻瘫小长这么大还没有谁对他这么看重过，这要招待他香烟呢，虽然只是半寸长的烟屁股，但是不能不识抬举。麻瘫小抓抓脑门子上稀疏的黄毛，扭扭捏捏的，一副受宠若惊的架势，说道：“我，是听村里人都这么说的。”
　　“啊！真有本事啊，麻瘫小，来，抽口烟吧。”王锁焦黄的指头夹着烟屁股伸到麻瘫小的嘴边。
　　麻瘫小果真不客气的衔着烟屁股猛吸一大口，“咳咳咳……”呛得差点儿没把眼珠子咳出来，而裤裆里却是一阵热乎乎的，竟然把尿咳出来了。
　　身旁立即爆发出一阵哄笑，麻瘫小痛苦的捶着胸口，难为情的眨巴眨巴充满眼泪水的小眼睛看看周围，努力的吞了几口唾沫，总算缓过劲儿来，没被呛死，命大。看着一张张拿自己开涮取乐的嘴脸，麻瘫小涨红了脸，喘喘气儿，擤了一大把鼻涕，狠狠的甩在脚下，使劲的跺上两脚，拍拍屁股，拎了拎的裤腰，夹着湿裤裆，抬腿一拐一拐的往村子西头走去。
　　身后的哄笑声依旧如潮，还是王锁的声音最高：“哈哈哈……他妈的麻瘫小，他也能晓得林黛玉最好看，这不是癞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毛还没长齐全，也晓得想女人了，哈哈哈……”
　　笑骂声一直追在麻瘫小的屁股后，麻瘫小气咻咻的暗骂道：“笑死你们这群王八蛋，被人取了蛋，老婆还能给你养儿子！王锁你有种，呸！王八羔子！”
　　麻瘫小真的没有吹大牛。这个从小死了爸妈，没了哥哥，吃着百家饭长大的麻瘫小，尽管一年四季，浑身上下都是村民接济的破烂旧衣，说话哼哼唧唧、怕怕怯怯的，从来没人听信，但是他可以向毛主席保证，真的没有撒谎吹牛。村里很多不为人知的事，也只有他心里明镜儿似的清楚。
　　都说没娘的孩子像根草，麻瘫小每天吃饱了饭没事做，就在村子里东家瞅瞅，西家看看的失魂，么得人在意他，也么得人惯着他。上年子，老木匠家娶了这个漂亮的新媳妇——林黛玉，他也没少吃木匠奶奶给的肥肉汤泡饭，外加两块喜糖。那个乐啊！喜啊！他就把喜糖藏在夹裤袋里，先拿一块出来，剥开糖纸，用舌头尖儿舔舔，再包裹好了，放在袋旮旯里，好长时间都舍得吃，数不清过了多少天，最后那两块喜糖化成了一滩糖水黏糊糊的涂在裤兜里，心疼得麻瘫小用手指去抠黏糊糊的那一块，再放在嘴巴里涮，涮一遍时甜，第二遍有点儿甜，第三遍就没滋味了，接着再抠，最终裤兜旮旯被抠破了，甜味彻底没了。
　　说来也怪，麻瘫小自从没了哥哥后，天天溜达到老木匠家的屋檐下站站，依着门框坐在门槛上，一坐就是小半天，也不说话，就看看林黛玉，看她走进走出的忙活儿，小腰扭来扭去特别的好看，他觉得林黛玉就像电影里的下凡的织女，他就像那头不会说话的老牛，守在一边默默看着林黛玉，心里就觉得高兴。
　　林黛玉早就听说过麻瘫小的事情，么事时也会招呼麻瘫小两句，问他在哪家吃的？问他冷不冷？麻瘫小总会不好意思的扭扭脖颈，红着脸，低声应着。傻人有傻福，老话儿还真说得不假，麻瘫小就好这样随意的跟林黛玉搭上话，要换了别的男人可真不行，是要遭人挤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