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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怨雪


作者:浦素 举人,5101.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8700发表时间:2009-02-10 21:12:23

怨雪 一个很大的屋子。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鞭子、锁链、手铐、和叫不出名的刑具。地上有许多千姿百态的床、木架、冒火的铁炉、和残肢断臂。
   我被几个……大概是女鬼吧?不容易形容,她们长的实在是太丑了!一个个瘦小枯干,骨骼外包裹着肮脏而粗糙的皮,不见一点肌肉。有的袒露着松弛硕大的乳房,有的裸露着脏乱不堪如同杂草似的阴毛。她们尖叫着,狞笑着,连推带搡把我轰到一个大字型的铁架子上,捆的结结实实。
   “说!你和王雪是怎么发生的关系?”她们苍蝇似的围着我,叽叽喳喳地盘问。
   “放屁!王雪是我干妹妹!我怎么会和她发生关系?”
   “还敢狡辩?打!往死里打!”
   皮鞭棍棒劈头盖脸向我砸来,不疼,却让我怕的不行。我声嘶力竭地喊:“叫你们政府来!我要见有证件的执法人员!”
   “有证件的?有证件的不处理卖淫嫖娼,现在我们就是政府,我们就是执法人员!”一个高大的丑陋女鬼冷笑着撕扯着我的耳朵,揪的我低下头去,我看到两只像灌了水的安全套似的大奶子,带着烂疮的大奶子,在我眼前飘舞,我恶心的想吐。“你们是他妈什么东西?你们有什么权利审问我?”
   “好啊!你敢看不起我们?来呀!把他那干事儿的家伙骟掉!”
   我像要被宰的猪,拼命挣扎着,残叫着,但挣扎不动。有人把我的裤子撕开,让我全裸在这些又恐怖又恶心的人面前。一个小个子女鬼从炉子里抽出一把通红的,似乎要淌下铁水的烙铁,大笑着,扭着、跳着、在我面前轻轻蹲下,举起烙铁,瞄准苍蝇似的向我下体按去……
  
   我打了一个激灵,猛地从梦魇中惊醒了。心疯狂跳动着,跳的我想窒息。
   我手忙脚乱地摸索到床头灯的开关,把它旋转到刺眼的地步。然后盘腿坐在床头,愣愣地发呆,睡意全无。
   “白天不放过我,晚上睡觉了还不放过我!”我实在忍无可忍,抄过小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听着四分五裂的碎响,世界好像清晰了一些。
   我被裕西派出所关了三天了。天天让我交代嫖娼的次数,时间、地点、人物,如同小学生的记叙文要求。
   我他妈冤死了!这次扫黄行动,我是以嫖客身份被抓走的,我当时正和“保安”弟兄们打牌,无凭无据就被抓走了。让我交代嫖娼次数,我交代什么?我从来没嫖过!确实,我和酒店里不少小姐有过关系,可是,同事之间,不存在一分钱的交易,这算卖吗?算嫖吗?说好听了是一夜情,说难听也只能是非法同居!再说,和我发生关系的那些姐们儿,包括我,不是发骚发浪才干那事的,大部分姐妹是勾起伤心事或受了什么打击,对自己的身世极度自卑时渴望得到片刻真诚的关心呵护,而我恰好正在做听众,同时又真心实意的可怜她们心疼她们,她们才会脑瓜子一热,求我和她们合作,让我把她们当成深爱的妻子或女友,让她们有机会做一次心甘情愿的幸福女人。我是好人,她们才会让我沾便宜。我若拒绝,就是嫌她们脏,让她们伤上加伤!她们做起爱来如痴如醉,一边贪婪地享受,一边流眼泪,我看着她们都心如刀绞!这样的肉体关系,我能把她们供出来吗?那我还是人吗?
   我被抓时确实是清白的,我们打牌是为了让输的人中午请客吃饭,没有赌博。四个人打牌只抓了我一个,我长的很像嫖客吗?我冤枉,但是我很理解那些抓我们的二狗子临时工。他们只有错抓,没有错放。如果不问出点案子来就把我放了,他们就是工作失职,错抓了无辜,派出所一句话就能把他们开除!酒店里混日子的男人,有绝对清白的吗?
   派出所那些二狗子的工资并不高,他们不指望用工资过日子,但他们喜欢那职业,没有持枪证,没有完备的警械,但照样可以披着国家执法部门的警服耀武扬威。遇到我们这种没社会地位的人比狼还狠,接到有生命危险的报警电话逃的却比狼快。倒霉的是,我和那些夏威夷酒店的小姐们都是社会里最下等的人,卖身子的,拉皮条的,又没本事又从事非法勾当,被他们抓了只能活该倒霉。
   这三天,我被他们折腾惨了。我被打了不知多少次,电了不知多少次,他们把我拷在暖气管的下水管上站不能站,坐不能坐,敲电脑键盘似的用电警棍捅我,因为我拒不交代嫖娼事实。他们熬着我不让我休息,连熬我的人都困了……后来,我挺刑不过,交代了一宗并不存在的嫖娼经历:招待处舞厅的舞女小曼,两月前死于仇杀,死无对证。我不能连累那些因为可怜的寻死觅活才找我充当临时替代品的酒店姐妹。我承认自己是打手,但不能供认出拉皮条的身份,那样,他们照样会逼问我拉过谁!万幸的是,他们没想到我是拉皮条的。我就拿那个死人做了个幌子,他们就把我放了。交了两千罚款,白挨三天的折磨。
   我有些纳闷,如果是错抓了我,为什么他们有段时间不停地拷问我,逼我承认和王雪有卖淫嫖娼关系的事实?有人给我和王雪造谣吗?我被蒙在鼓里。我只知道,打死我,我也不能糟践人家王雪!王雪和其他姐妹更不一样,那个丫头太可怜了,我下意识有些逃避她。因为,如果她抓到我做替代品,我怕我碰她一次,就会彻底爱上她,再也见不得她出台伺候男人……
  
   王雪出生在四川省一个贫困的山村,属于贫村中的贫户。她在读中学时就找到一个男朋友,岁数小,爱的却很深。她从小没母亲,父亲靠推小车卖小百货维持她和弟弟的生活。山村里有性别歧视,认为女孩子早晚是别人家的,花钱上学不合算,她父亲就让她辍学挣钱供弟弟读书。她不肯,自己挣钱出走,从四川来到河北,和男朋友一起读高中。为了能脱离贫穷的山村,和心爱的男朋友在一起生活,她拼命学习。三年高中结束了,她寄希望于自己优异的学习成绩,和男朋友一起报考了清华大学。结果,男孩子以超出录取分数线六分的分数被录取,她却以二分之差惨遭淘汰。为了和男朋友在一起,她根本没有报第二志愿。接踵而来的打击就是男朋友爱上了一个北京姑娘,和她正式宣布分手。她不敢回家,流浪到我们“夏威夷酒店”打工,蔡老板二话没说就把她收留了。蔡老板不是心地善良,而是看出王雪贫穷的外表后面,是一张美艳绝伦的脸蛋、雪白粉嫩的肌肤、无从挑剔的身段。老板多次派人做王雪的工作,但做不通。后来有一个王雪的老乡到夏威夷酒店吃饭,认出了正在端盘子的王雪。偏偏有位浓妆艳抹的小姐不合时宜的发神经,也在端盘子!
   王雪还不知是哪的事,臭名声就传回了老家。她挣了点小钱第一次回家探望,一进家门就遭到她父亲劈头盖脸的毒打。她连声爸都没来得及叫出口,她父亲就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不要脸的贱货!滚!滚回窑子里去卖逼!”那,是亲生父亲对亲生女儿说的话。他的弟弟只是坐在椅子里抽着烟,一声不吭地冷笑。王雪回到了夏威夷酒店,没等蔡老板做工作,她就主动提出了转行的要求。她向蔡老板借钱买衣服,蔡老板无偿捐助五千块钱,因为王雪的身价不止五千,送她五千块钱不过是在摇钱树上浇点水,让它长出更多的钱。从那一天起,王雪不在是纯情、正直、好学的姑娘。她开始定鲜牛奶沐浴、穿性感前卫的时装、涂五光十色的唇膏、买高档女子专卖店的内衣。
   她的第一个客人是一个六十多岁的退休银行干部,长着半身子的牛皮癣。老家伙送了王雪三千多元的小费,也给蔡老板办了一笔一千多万的贷款。老家伙被我接待过,他告诉我,小雪是个“雏儿”。那一年,王雪只有十九岁……
   寂静的夜晚传来沉闷的雷声。声音很远,但很有力量,估计要有一场大雨吧!
   我推开旅馆宿舍的后门走到室外,手扶着阳台的栏杆,闭目享受着很冷的风,听着沉闷的雷声。有郁闷的老天爷和我做伴,我感觉舒服了一些。
   这是一家二层楼的小旅馆。卫生很差,但景色还可以。它的阳台只有一米多宽,连接所有二楼的客房。站在这里,头顶是天,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在这里可以看到黑暗中的大自然,并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林放。”我听到不远处有人喊我名字。回头,看到一个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的黑影,和一道突然从黑影面部落下的红光。坐在这破旅馆的阳台上吸着烟吹冷风,感觉那个黑影也很落魄。
   声音虽然有些沙哑,看还是非常熟悉。我辨认了一下那个声音,是王雪。
   我走过去和她并排坐在一起。冷冷的水泥地、冷冷的墙、冷冷的风、漆黑的夜、天边若隐若现的闪电,和我的心情一样阴冷。
   “你怎么也在这?”片刻后,我打破沉静。
   “刚放出来。酒店封了。懒得再去找别的旅馆。”她似乎连话也懒得说了。
   “哦。”我能听懂。她的处境和我一样,一起被抓,前后脚被放出来,都回过酒店却进不得门,都懒的再去找别的旅馆过夜,都躲到邻居家的破旅馆过夜,都睡不着觉跑阳台来看黑夜听雷声,然后相遇。
   “还有烟吗?”王雪问。我摇摇头。
   “给。”她把仅剩的半个烟头递给我,“就这么多了。”
   我狠狠吸了一口,久违的烟直冲肺脏,迅速扩散到全身,很过瘾的感觉。
   “他们问你什么了?”
   “估计和问你的一样。”王雪冷笑,抱着胳膊仰头看天。
   我不说话了。狠狠吸着那所剩无多的半支烟。王雪和我的问话一样,同样没招认出对方,肯定,她也少不了受折磨。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逼咱们互相招供了。”
   我看着王雪,等她说出来。借着昏暗的街灯,能看到她脸色蜡黄,眼窝深陷,但依然美艳。她漂亮,性感,一万个人看到就有一万个人这样说,除非是瞎子。她呈现在我眼前的除了沧桑的脸,还有浑圆坚挺的乳房、纤细的腰肢、修长粉嫩的双腿……我知道她带给男人的第一印象是什么,但我和别人不一样,我从她身上看到的是饱经沧桑的经历逼使她过早的成熟,举手投足完全不像一个二十一岁的孩子。
   “还记得前两天打我的那个客人吗?也骂过你。肯定是他咽不下气,故意找咱们麻烦。”
   我想起来了。
   那是王雪的一个客人,一个二十出头的小毛孩子。他在和王雪作爱时,逼王雪给他口交,王雪不肯。他以为对一个婊子就算来点硬的也不会有什么事,就按住王雪的头强迫她去做那恶心的勾当,被王雪狠狠抽了一记耳光。他恼羞成怒把王雪打的口鼻淌血。酒店的小姐们和我闻声赶来劝解,他闹了好久才离开。离开夏威夷酒店不到一百米,就被我叫去的几个弟兄揪到胡同里一顿暴打,听说头顶被砖头砸开了。是他!绝对是他!虽然表面上他挨打和夏威夷酒店没关系,但人明显是我叫去的,他把一肚子的气撒到我和王雪身上了,其他被抓的小姐不过是跟着吃了我俩的亏。
   “自己玩小姐不予追究,反过来让公安找小姐的麻烦,咱们就得挨打,罚钱。”王雪闭上眼,泪,流出。
   “你以为他有多大的本事?”我咬牙切齿的说。“就那小毛孩子,他有多大面子请正式干警出面干这事?不过是和哪个二狗子有点儿关系罢了。咱们去的是临时工的办公室,整咱们的全是小毛孩儿,真正的公安一个也没来,抓咱们时来的也全是二狗子。”
   “二狗子欺负你你也没辙。”
   “二狗子是人吗?要是公安审我,我不会生这么大气!我承认我是违法的,我顶风作案拉皮条,法律管的就是咱们这样的,可问题是……”
   “你那么多废话干嘛?”王雪扭头看我,“不是人的欺负咱们,咱们也没法子!”她咬咬嘴唇,声音有些哽咽,“咱们连不是人的都不如!”
   我把最后一口烟吸进肺里,恋恋不舍地呼出来,看着黑暗的天空一动不动。王雪说的没错,我没什么好埋怨的,谁让我没本事呢?我若是良民,公安也没理由抓我。我更没权利看不起二狗子,二狗子的社会地位比我们高多了,王雪她们是给钱就脱衣服的泄欲物品,我是领着顾客挑选物品的店小二。人家花钱使唤我们把我们当奴才,我们低三下四求人家的钱活着。长久的无言。
   “打你了吗?”我打破沉静。
   “你说呢?”
   “谢谢你,没有屈打成招。”
   “你不是也没招吗?”
   我笑笑。这倒是很光彩的事情!至少我还有点人性,重刑之下没有诬陷自己的可怜姐妹。“电的我都成了泥了,什么知觉都没了!”我又笑笑。
   “就你自己挨电了吗?”声音有些不对。
   她生我气了?我好奇地扭头看她,猛地惊呆了!
   电光闪过,王雪大瞪着双眼,那是一种想吃人的目光!眼泪连成串往下滚,她的身子在狂怒中簌簌颤抖。
   “我不说了不说了!”我惊慌的用手抹她脸上的泪,忽然觉得手心发粘,凑近眼前一看,那是血!嘴里流出的血!
   “王雪!”我大叫。
   一声悠长凄厉的呜咽,王雪哇的哭了出来。
   “王雪你冷静点!都过去了!你别想它了,把它忘了!”
   “不!”王雪倔强地抹去脸上的泪水,说:“我要说!我反正是不要脸的女人,猪狗不如,我没皮没脸,我怕什么?你不是说他们不是人吗?他们确实不是人!”
   一道耀眼的闪电,照亮了王雪狰狞恐怖的脸。
   “我一进屋就被戴上眼罩了,他们在我鞋子里放了好几颗跳棋,让我蹲在地上反思,和谁发生过关系。疼的我死去活来,可总也说不完!到后来才知道,他们是让我供出你。蹲的实在撑不住就让我跪着,跪着再不行就让我俯在桌子上,手拷在暖气片上,撅着身子让他们电。你知道那都是什么姿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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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通过一对生活在社会最低层的草根男女的曲折动荡的生活为脉络,构架一些血肉丰满的故事,以辛辣犀利的笔墨解剖着社会的一些阴暗面,直面人性中的善良与丑恶。这是一篇可以提上争鸣主题的作品,或者你欣赏或者反感,但作者是以对社会对人生负责的态度来完成文字工作者的责任的。这点应该给于作者以肯定。【责任编辑:寒鸦】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902104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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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猪不戒        2009-02-11 13:53:06
  生活在社会最低层的两个青年男女的经历是辛酸悲哀的,是值得人们同情的;但他们对爱情和光明的美好追求,向善的强烈渴望,又是值得人们称道的。小说情节曲折,人物个性鲜明,血肉丰满。
2 楼        文友:郴人在天涯        2009-02-19 02:08:06
  惨.不是我支持妓女.其实在现在这个社会,做妓女也是无法,她们也是人,也许在做生意时,没了所谓的尊严.可是在生活中,我觉得还是得给尊严呀.
3 楼        文友:独舞        2009-03-06 16:3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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