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4章

　　第33章
　　当着知心朋友的面，关望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也就把他设想的扳倒汪思饮的计划一股脑儿说给了兰青青和冷艳，还把孙家选的绝笔信以及孟十月的遗书全拿出来给她们看过。
　　“汪思饮可真是坏透顶了，不光好色，竟然手中还欠着人命！”看过两封信后，冷艳先开口说。
　　“伪君子，十足的伪君子！王八蛋，我还真没有想到汪……汪思饮这么坏！”兰青青接着冷艳的话碴说。说话中她打了个结巴，本来是要称呼汪思饮为汪书记的，但是一封绝笔信和一封遗书刺激了她，她立即就改口直呼汪思饮的名字了。
　　“你们两个看来对汪思饮都不陌生啊！”关望隐隐一笑，看过兰青青一眼，再望着冷艳声气沉沉地接腔道。
　　“那还用说。汪思饮跟我爸在官场上来往，我见过他，也听我爸说起过他。”兰青青快人快语，回应关望说。
　　“哦！”兰青青的话激起了关望的兴趣，他转而望着她，问：“你爸跟汪思饮交情如何？”
　　“不是多深。我爸对汪思饮似乎很有看法。我记得很清楚，好多次都是汪思饮打电话约我爸出去游玩，都被我爸拒绝了。”
　　“哦！”关望一笑，故意对兰青青说：“看来你爸还是个正经人。”
　　兰青青听出了关望话里有话，就佯装生气地白了他一眼，侧头跟坐在身旁的冷艳对视了一下，这才又扭头冲关望说：“你说什么哩？把我爸当谁了？当汪思饮了？瞎胡说，真是瞎胡说。汪思饮是什么货色，今天说到这了，我也就顾忌不了那么多了，让我说，汪思饮迟早都得被法办。”
　　“哦！”关望刹那间瞪大了眼睛，盯着兰青青，笑眯眯地问她，“汪思饮迟早要被法办！？你怎么这么说呢？难道你已经掌握了他的犯罪证据？”
　　“嗨！说你聪明吧你眼下犯糊涂了不是！”兰青青说，“他是什么东西外人可能不太清楚，但是你要搞清楚，我兰青青可是警察，经常参与办案，期间难免碰到过多次汪思饮嫖娼纳妓的丑事。在公安局，我的同事常常私下开玩笑说他可真是个一晚上没有女人就睡不好觉的主，像这样的货色，你刚才说什么两河村的村妇被他作践死了，这我完全相信。不过……”
　　“不过什么？”关望急切地想从兰青青那里知道下文，在她猛然犹豫之际，他迫不及待地撵着她的话头问。
　　“我是说之前我总认为汪思饮不过是个好色之徒而已，看过这个叫孟十月的遗书，我真是想不到他竟然色胆包天，竟敢杀人！？”兰青青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像汪思饮那样的流氓，迟早还不得栽在女人身上。”冷艳接话道。
　　“哦！……”关望陷入了沉思。如果汪思饮不是县政法委书记的话，扳倒他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流氓何苦用得着他如此劳力伤神呢？但是问题是他在清凉县权倾朝野，再说他虽然好色，但是玩弄的一般都是些娼妓，即便有良家妇女投怀送抱，那也不过是有所图而心甘情愿罢了，民不告官不究。再说了官官相护，只要汪思饮不侵害到同僚的利益，是不会有同僚主动跟他过不去的。对于汪思饮，关望起初不过是厌恶，但是厌恶不等于非要把他扳倒，但是汪思饮堕落得太出格了，在杨柳跟他的交往上大做文章。究其居心，也不过是想占杨柳的便宜而已，但是这样一来就会陷关望于不仁不义之地，很有可能也给关望的名誉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这是仕途前景一片大好的关望不能容忍的。更要命的是孙家选的绝笔信还有孟十月的遗书，无疑挑战着关望的道德底线。孙家选虽然死了，但是他托付给关望祈求关望代他给外甥女田皓月复仇的事，一直折磨着关望的良心。孙家选的恩德关望不能忘记——他也忘记不了。是的，受人冷落，被人呼来唤去的记忆是深刻的，孙家选却能亲近他、开导他、激励他奋发而为，这对他来说岂能随便就能忘却？一路走来，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关望想他迫于无奈之中也做了不少昧心的事，但是一个人总不能干任何事都不要良心啊！虽然他已经意识到他已不是刚参加工作时的那个正气十足的关望了，但是做点善事以此来弥补一下心灵缺憾，也未尝不可，抛妻弃子的痛苦还在继续折磨着他，使他一直以来呼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
　　人，许多时候还得努力把自己塑造成人，而不能一味地只随波逐流或是去干利欲熏心的事，那样的话宁愿不为人也行。
　　说白了，扳倒汪思饮，替孙家选实现心愿，也是对自己的一种解脱，无论是为他人还是为自己，还是为党和清凉县的官场清明都是一件大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汪思饮之所以敢为所欲为，是因为有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卫荣耀做他的后台，关望想过了这用不着太担心。对卫荣耀来说，汪思饮无疑是喂不饱的饿狗。这样一来当卫荣耀得知汪思饮因为草菅人命而被法办的消息后，出于明哲保身的本能考虑，他肯定会借机一脚踢开汪思饮，断绝跟汪思饮的关系。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卫荣耀以忍痛割爱的姿态反倒可以向组织表明自己曾经虽然跟汪思饮有些私人交情，但是他却是近墨者不黑反倒还白得多了。再说了，像卫荣耀那样的德行，他心里也清楚，汪思饮倒了，他迟早还不是过江的泥菩萨，自身难保？所以丢卒保帅，卫荣耀不是傻子，涉及到切身利害他不会想不到这一招。如今，愤恨汪思饮的人又不止关望一个人，连冷艳都想惩治他。听冷艳说这几年汪思饮来仙聚来酒家，吃了喝了嫖了拿了，还时不时依仗手中权力，故意给她找碴，说什么她的酒家有不法经营，她才不吃他那一套呢，该怎么经营还是怎么经营，当然汪思饮的霸道逼得她不得不适当采取些措施以防范他的图谋不轨。冷艳在揭汪思饮伤疤的时候她还给关望和兰青青拿出了两盘碟片，当场利用电脑就放映了起来。碟片的画面全都是汪思饮在酒家花天酒地嫖娼纳妓的场面，看着碟片冷艳还不时向关望和兰青青解说着，她倒是不在乎，但是把关望和兰青青看得脸红耳赤，心跳加快了。看过一段之后，关望让冷艳把电脑关了，他说他已经猜出了八九不离十。原来冷艳暗地里把汪思饮寻欢作乐的场面全都用微型监控设备录制了下来，意思很明朗，一旦汪思饮得寸进尺威胁到酒家的正当利益，她就有可能反手一击，把掌握的汪思饮的罪证作为要挟他的砝码，从而使汪思饮不敢胡乱造次。这倒不失为一种对付汪思饮那种流氓官吏的好办法。
　　眼下，群起而攻击汪思饮，汪思饮还被蒙在鼓里呢。关望即刻让冷艳把两盘碟片给他刻录了两盘复制品。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面发展着，聊到最后关望根据完善后的计划，再次提醒冷艳和兰青青，务必见机行事，不达目的不罢休。冷艳和兰青青立即斩钉截铁地向他保证，一切听从他的安排，她们也豁出去了。看着两位红颜知己饱满的热情，真让关望感动不已。
　　现实就是这样。百姓或许总认为在反腐败中落马的官员，都是罪有应得，是法制得以践行的结果，这样的认识未必错，但是要知道，腐败官员的落马在当今这个时代，未必就只因为官员触犯了国法党纪，有不少官员的落马很有可能只是官场斗争的牺牲品。例如关望要对付汪思饮，借助汪思饮胡作非为、草菅人命而打击他，其内在的主要因素则是汪思饮已经侵害到了他的切身利益，所以他才痛下决心，必欲除汪思饮而后快。这一举动一旦只从表象上看，似乎关望就成了正义的化身，法治精神的传播者，这种肤浅的认识真让知道内幕的人哭笑不得。然而，哭笑不得就苦笑不得吧，社会原本就是在真真假假，你哄我、我哄你的欺骗中前进的。谙于世事者对此早就见惯不怪了。
　　
　　第34章
　　
　　行动开始。关望动用了所有可以动用的关系。
　　兰青青的舅舅党仁政半年前已经由原来的省公安厅副厅长擢升为省委组织部部长，如此一来通过兰青青跟党仁政的甥舅关系，关望让兰青青把一封署名为“清江省清凉县清河镇两河村老村支书张显望”的检举信，亲身去省城呈交给了省委组织部的党部长。常言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半年来一直瞅着上台之后还没有大作为的党仁政，看过外甥女给他的检举信，气愤之余，立即背着副手卫荣耀秘密指派办公室主任孙启着手配合省纪委一起侦办汪思饮腐败窝案。
　　“汪思饮！卫荣耀！……”从舅舅那里回到县城见到关望的兰青青，向关望学着看完检举信后她舅舅气愤的样子，逗得关望差点笑出声来。原本不想把卫荣耀怎么样的关望，听兰青青这么一说，知道卫荣耀可能也脱不了干系。检举信除检举清凉县政法委书记兼职县委副书记的汪思饮，同时还一并附带透露了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卫荣耀上次来清凉县视察组织工作过程中跟汪思饮大吃大喝嫖俄国娼妓的内容。当然，张显望不知道其中细节，这些都要归功于关望，连检举信也是关望执笔的，只不过写成后让张显望对着原稿誊了一遍，落款署名“张显望”，自然检举信就是张显望写的了。
　　目前，看似政治清明的社会，官场上有几个官员能洁身自好呢？不查则已，一查，不少官员怕都不会干净，更何况卫荣耀这样一向生活作风一点都不检点的官员，查他，那可是一查一个准。党仁政看过张显望的检举信，经过认真思考，当天晚上就给清水市市委书记马向前打了电话，在电话里党部长把检举信的事对马书记说了，之前也同样收到了原秘书关望递来的署名为张显望检举信的马书记，早就有思想准备，就跟党部长在电话里把清水市和清凉县纪检监察部门如何查办汪思饮的思路对党部长说了，党部长很满意。挂断电话，马向前陷入了沉思，潜意识告诉他这封检举信可能跟准女婿关望有关，至于准女婿跟孙家选，还有张显望之间的关系，他可是一点都不晓得。冥冥之中，马向前只感觉欲扳倒汪思饮的未必就是检举信的作者张显望，老支书张显望对他来说算不上陌生，因关望创作的六篇长篇通讯而扬名的清河镇在被省委省政府列为全省从财政上重点扶持的乡镇以后，他没有少去清河镇视察过工作，期间他去两河村见过几次老支书张显望，这个人满脸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虽然说话很有一套，但是他看过检举信，怎么也不相信老支书会写出这么有分量的举报内容来。特别是对于汪思饮的所作所为，除了其在清河镇做的孽之外，信中还大量检举了汪思饮在县里任职之后，凭借手中掌握的权力，为所欲为，顶风违纪玩弄娼妓不说，还列举了他胁迫原天外楼饭店老总董相卿，将天外楼饭店易名为快活林休闲会馆，把会馆占为己有，变成了他花天酒地的人间天堂，期间腐蚀拉拢了不少领导干部跟他一起腐败；还有省委组织部的卫荣耀副部长来清凉县视察工作伙同汪思饮嫖俄罗斯娼妓的秘密；以及汪思饮亵渎县中学年轻女教师杨柳的花花事竟然也会写到检举信中。作为一个乡村的老支书，马向前怎么想也不会想到张显望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能耐，这使他免不了想到了准女婿，检举信是他来市里专门呈给他的，如果其中跟他没有瓜葛，精明过人的准女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亲手把这封检举信交给他的。不难看得出，想扳倒汪思饮的人还真是不少，其中就有孙家选、张显望，还有清凉县中学的女教师杨柳，以及清凉县仙聚来酒家的总经理冷艳，虽然检举信自始至终没有提到关望，马向前一推敲，就猜到了其实最想扳倒汪思饮的是他的准女婿。让他吃惊的是准女婿竟然把这事反映到了省委组织部，连党部长都重视起来了，看来准女婿的能耐真不可小觑。想到关望对女儿的热情，马向前倒也并不嫌准女婿狡猾——官场上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狡猾甚至狡诈的习性——这也算正常，试想如果不狡猾不狡诈，谁还能在官场上混呢？这样的念想使马向前反倒觉得女儿有关望这么个依靠，也算是她的福气——小伙子总的来说为人还不错——不是没心没肺的那种东西。
　　往事难以忘怀，说起汪思饮，马向前对于这个下属也并不怎么看好。汪思饮贪色、揽权，整个一官场流氓，之所以能当上清凉县政法委书记，卫荣耀可谓功不可没。那次卫荣耀来清凉县借视察工作名义，私下向他荐举汪思饮出任县政法委书记，当时马向前心里虽然十分反感，但是在上级领导面前他还是隐忍着没有把哪怕一丁点厌恶的情绪表露出来。卫荣耀贵为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即便他俩的势力不相上下，但是作为县委书记，他认为与其得罪卫荣耀，倒还不如顺水推舟卖个人情给卫副部长，时下官场上的风气糟糕透顶，谁能保证卫荣耀以后不会飞黄腾达？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多树一个冤家还不如多交一个朋友，再说了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他马向前在清凉县又不能待一辈子，清凉县又不是他的私人物件。从为给自己以后图个方便考虑，他当场也就拍了板爽快地应允了下来。不久，汪思饮便如愿以偿，再后来在卫荣耀的再次干政下，他再次隐忍妥协，任由卫荣耀从中作梗将他特别欣赏的副手岳培新调离县委副书记的位子，由汪思饮兼职替补。到现在，官至清水市市委书记的马向前还一直为岳培新的死耿耿于怀，他心里清楚岳培新自杀的缘由，这让他感觉自己有间接杀人的嫌疑，想起来内心总是忐忑难安。尔后，每每从亲信下属那里听到汪思饮胡作非为乃至霸道的行径，他总少不了会在心里自我责备一番，无数次地责怪自己提拔了汪思饮，但是无数次又随即否定了提拔汪思饮对自己来说是一种过错。面对官场潜规则，他马向前也只能在无奈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悔归后悔，前途不能不考虑，自古以来官场上那一套弱肉强食的潜规则左右着他的思想，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不少人羡慕官场，更是艳羡官员的威风八面，但是风风雨雨里一路拼打到市委书记位置的马向前却有着一肚子的苦水，他已经清醒地认识到了官场带给一个人的结局未必就是荣耀，过多的是心酸乃至于噩梦。风光过后的肖去病身陷囹圄，老老实实为官的岳培新落得个自杀的下场……耳闻目睹的残酷事实，使马向前的心里只感到堵得慌。官场，乃是不少为官者的死地，步入仕途，一旦被权力俘虏，其前景将是可悲的。
　　回到现实，再次瞄过一眼办公桌上署名张显望的检举信，马向前心情丝毫无法轻松起来，多年混迹官场的经验使他意识到这不是一封普通的检举信，其中夹杂着不可调和的私人恩怨和权力较量。既然事情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马向前想那就顺应百姓的呼声，借机整治一下吏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随之市委书记步履缓慢地走近一扇窗户前，背着双手目光透过玻璃跃过车水马龙的市区，眺望起了秋天远方起伏连绵的群山。天气很好，远处的景物一点都不模糊，这是一个既有收获又得播种的季节，四季更迭，劳动人民不厌其烦地播种、收获；再播种再收获……本来生存在天地间的人，完全可以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因为权力的出现，彻底打破了人类幻想的自由幸福的生活秩序，使得几千年来一代又一代的人，放弃了安分守己的理念，不遗余力地追逐着权力，越是如此，人就越远离安居乐业的生活。尽想权力带来的实惠，到头来不过都是空。没有权力的时候，追逐权力；有了权力的时候，就耀武扬威；失去权力的时候，又伤心欲绝。记忆里眺望的山地上曾有着郁郁葱葱的树林，现如今山野却是光秃秃的，林木已经被人砍伐光了。人是这样的可笑总爱自作聪明，往往做些自欺欺人之举，这些年爱护自然、保护环境的口号喊得多么响亮啊！然而却于事无补。
　　权为民所用。面对检举信，马向前心潮涌动思绪万千，他自信他为官多年来是清清白白的，不贪不占，洁身自好，在其位谋其政，不排除有私心杂念作祟，这在他看来已经够可以了，在被百姓戏谑为无官不贪的社会里他能做到这一步，可以说是问心无愧了。卫荣耀！汪思饮！这次看来是凶多吉少。像汪思饮那样的货色，被查办无疑是大快人心的好事，但是卫荣耀因为汪思饮而受到牵连遭到查办，实在是不划算得很。跟汪思饮比起来，卫荣耀不过就是生活作风过于淫靡了些，还有那么点滥施权力的劣迹，至于还有没有别的问题，得等到调查结果出来才能知晓，不过即使再怎么着卫荣耀是不会像汪思饮那样草菅人命的——孟十月哪怕再不是个东西——为讨好上司胁迫妻子出卖肉体，汪思饮也不能随便就雇凶将其杀害啊！
　　马向前和卫荣耀早年是中学同学，后来他弃教从政初期在省党校学习期间，和卫荣耀又住在同一宿舍，那时卫荣耀上铺，他下铺，然而源于两个人的性格和修养差异太大，当时他跟卫荣耀的交往算不上深，在他看来无论是人品还是才学他都比卫荣耀强。但是缘于父亲是警察、十年前在南疆反击“东突”民族分裂分子而殉职的烈士的儿子，卫荣耀因祖上功德在大学一毕业就被组织上分配到了清江省省委组织部工作，其从业的基础是普通干部家庭出身的大学毕业生马向前难以企及的。毕竟是中学同学又曾在省党校一起学习过，交情再浅，也有那么点同学情谊，当下眼看着好不容易混到厅局级领导位置的卫荣耀就要半途夭折，马向前只能为同学扼腕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