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征文』紫色条纹披肩,爱情不老的传说(小说)
一
我回老家东山去。
我只挎了一个包包,奔向车站。车站很大,急匆匆的人挤来挤去,大包小包的东西拎着。售票处,人们排着长龙队伍等候买车票,常有人不愿意排队,加塞或直接到窗台前往里挤,被大厅里的工作人员用扩音器大声喊出来重新排队,我对这些不文明的人往往嗤之以鼻。终于轮到我,我买好车票,是最后一个位置。我很高兴,正合我意,坐车我从来就喜欢坐在后面,方便我安静看风景。
我的家族要赶在清明节给一位最古老的老祖培坟添土,其实就是祭祖活动。父亲电话通知我,说族长要求在外面工作的人尽量回来参加。正好我的一份可研报告经我苦战一月写好,处长准我休息一周,我就告诉父亲,我一定会去,其实我也想父母,已好久没有回去。
车站东头突然传来喧闹声,有人争吵。我自然不会去围观,特别讨厌这些人,总是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得脸红脖子粗,甚至大打出手。这时,好多人围了上去,其中不乏浑水摸鱼者,趁机偷一把。
突然,一个女人的话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我特别熟悉又感到亲切的家乡话:“老子咋个惹到你这个杂毛老?老子克那达管你球事!”我终究忍不住家乡话的诱惑,走了过去。一个年轻的少妇与一个中年男人正在纠缠,男人抓住少妇的头发用劲地拽,一条紫色披肩掉在地上。少妇双手抓住男的衣服,下面用脚去蹬那男人的下身。
我平生最恨男人打女人。很小的时候我爸就教我:“男不与女斗。”我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双手分开众人,很快挤到他们面前,一只手把那紫色披肩捡了起来,另一只手当胸就对那男人一拳。少妇见有人横刀相助,抬起脚来又踢了那男的一脚。那男的见我魁梧高大,并不敢回手,只说到:“哥们别管闲事!”我立马回击:“打女人的事我就要管!”那男人却没有回答我,绕开我就跑,原来是那少妇趁我与那男的说话这空挡,跑了。
我站在原地愣了一下,这女人真怪,不谢谢就算了,怎么跑了呢,怪事。我摇摇头,苦笑一声,原路折回去等车,这才发现手里还拿着那条披肩。这是一条非常漂亮的披肩,紫色,直直的条纹,做工精细,纯绵羊毛料子,只是很旧了,注意看会发现有好些被虫咬出的小洞。不行,必须追上她,还给她,更何况要是给那男的追上她,她岂不更挨打?我拔腿就追了上去。我中学时候是短跑运动员,省级冠军,这下我的优势就显现出来。很快,才出车站外100多米我就追上那男的。
“别打我,我与你无仇,你没完没了啊!”男的吓得站住不敢动,双手护住脸。
我哪有功夫理他,没有吱声,越过他。很快追上那女的,大声喊道:“喂!你的披肩。”那女的停住了奔跑的脚步。那男的见我横在中间,郁闷地掉转头离开。
眼前这位少妇,一身黑色衣裤,脚穿高帮皮鞋,丰韵高挑的身材,黑黑的头发长长地披在肩上,发梢微微卷起,瓜子脸红扑扑的,两只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会淹死人的那种水汪汪。见我看着她,微微一笑,露出两个酒窝,圆鼓隆冬的,深不见底,像湖里的漩涡。我说:“你的披肩。”她并未接过,只是微笑着,说:“你送我回车站坐车。那男的就不敢来拦我,好不好?”我说:“好的,走吧。那男的是谁呀?”她说:“房东。我租他的房子住,他却对我不怀好意。我就不租他的房子,准备回家。他竟然追了过来。”我一听,说:“真无耻!”她笑咪咪地说:“你还是那么好,那么英俊。”我听了一愣,她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往前跑去,我顾不得多想,也跑了起来,手里拿着她的那条紫色条纹披肩。
没有想到,她跑得比我快,瞬间不见了!
我到处看,四周绕了一圈,也不见她的人影。路边也没有厕所,她不可能上厕所啊!我突然惊得一身冷汗。难道大白天遇着鬼了?《聊斋》故事里的情节瞬间在我脑海里闪现。我又自我安慰,也许她走了。
我把披肩折好放入挎包,返回到车站。令我苦不堪言的是我要乘坐的那辆大客车已离开车站。去我老家东山的长途客车每天只有一趟,看来,我只有改乘明天的,一时自怪管闲事给自己惹麻烦。
晚上,我洗澡出来后,泡了一杯茶,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了起来。突然一条本市新闻引起我的注意。报道说今天在本市通往东山的公路上发生了重大车祸。一辆重型卡车刹车失灵与一辆大客车发生追尾,导致客车上人员19死13伤,大客车尾部严重变形,重型货车驾驶员当场身亡,车头破碎,是一场重大交通事故。现场记者报道说,客车上的死者基本上是坐在后面的乘客。
我惊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天啊!这辆大客车不正是我今天要乘坐的那一辆吗?我头上阵阵冒冷汗,背上阵阵发凉。要不是那少妇与那男人殴打,说了一句家乡话,我就不会管闲事,如果不管闲事就不会误车,不误车就坐上了,坐上就……天啊,我不敢再想下去了,那血淋林的悲惨场面!
直到深夜我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这时门轻轻开了,一身黑衣的少妇悄然进入我的房间,幽幽地说:“我在双络羊塘湾时许下诺言,我欠你的这一滴血泪一定要还。”
我猛地惊醒。慌忙拧开房内电灯,坐了起来,房间并没有其他人,也没有那少妇。只看见那条紫色条纹披肩静静地在床头柜上摆着。霍地,我紧张起来,这条披肩不是在我挎包里吗?怎么会在床头柜上呢?我突然感觉到心在紧缩,浑身发毛,止不住颤抖起来。
我再无睡意。
二
我如期赶上了家族里的祭祖仪式。
家族里的坟塘在离村子十里路的公路旁边的山上。这儿山形灵秀,植被茂密,草绿花香,各色花朵竞相争艳,尤其是串串白,也叫小米花,满山的白,远远望去,像白云朵朵,飘落山上歇气。从这儿看远处,一片片地里青苗翻滚。田野、牛羊、农舍、树木、小河以及忙忙碌碌的农民组成了一幅幅秀丽的田园风光。
家族中上百人汇聚到这里,给祖坟添土,行跪拜礼。请来的那位阴阳先生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在敲打着什么。我跪在人群的后面。我后面有一条深沟,沟那边是另一个家族的坟山。
这先生念得起劲,可我一句也听不懂,念的是什么呀?我一句也听不懂就会分神,分神就发觉我跪得双腿发麻,就想换一个姿势跪。身子一动,挎包就滑落下来,里边的东西也滑落出来了,那条紫色条纹披肩也掉了出来。正在这时,忽地刮起一阵大风,披肩被吹跑了。我忙伸手去抓,没有抓到。再一看,披肩已经被吹得很高,落在深沟的那边去了。
我只好从深沟里下去,又往上爬,绕到沟的另外一边,寻找那条紫色条纹披肩。我怎么找也没有见着,正犯急躁,忽见前面一蓬刺刮子树下有一只大松鼠,毛茸茸的,眼睛珠子咕溜溜转动,一跳一动,姿势优美,像城里舞蹈队演员。大松鼠嘴里叼着披肩,挑衅似的望着我。我倒吸了一口气,这家伙也叼得动?它似乎瞧出我的意图,或故意挑战我,叼着披肩跑了。这一举动,激发了我的豪气。我曾经是短跑运动员,还跑不过你?除非你上树。也怪,这家伙不上树,偏在地上跑。我就在后面看着那抹紫色追。转过一个山梁子,来到一片土洼里。我一看,大松鼠不见了,紫色条纹披肩也不见了。只见前方二十米处,一位老奶奶在一座坟前念叨着什么。
老奶奶看见我,就问:“年轻人,你干嘛呀?”
我说明了我的来意。老奶奶半信半疑地问我:“你是说大松鼠叼着一条紫色条纹披肩跑到这里来了?我没有见着啊!”是啊,连我亲眼见着都不敢相信,何况老奶奶。我也不再解释了,就走上前去问道:“老人家,这里葬的是您的什么人呀?”
老奶奶听了我的问话,眼角突然滚出独溜溜的一大颗泪珠,说:“这里躺的人是我奶奶的小妹小红。唉,可怜的女人,尾随着她爱的人死了。死得早,入不了祖坟,就葬到这里。”
“难怪这儿只有这一座坟。”我左右瞧瞧,说道,接着我又问:“她为什么尾随她爱的人去死呢?年纪轻轻的两人都死了,太悲惨了啊!”
“说来话长啊!”老奶奶把双腿盘着坐了下来,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三
老奶奶的奶奶有五姊妹,老奶奶的奶奶是老大,她最小的妹妹叫焦晓红,姐姐们喊她小红。小红的母亲常年生病,全靠父亲辛劳养活全家。后来父亲在一次劳作中跌了一跤,重伤了左腿,从此太重的体力活就不能再做。由于给母亲医病要钱,父亲拿不出来,没办法,只有向当地的大财主舒贵仁家借债。俗话说越穷越背债,越冷越刮风。后来债台高筑,无法偿还,在小红16岁那年,小红的父亲在舒贵仁的逼迫下,违心地把小红抵债给舒贵仁做小老婆。这时舒贵仁已经娶有六房,所以当地人称小红为七姨太。此时,舒贵仁已经六十九岁。
然而,小红来到舒家后,没有人把她当成姨太太,一是因为那六房太太是明媒正娶花轿抬过来的,小红却是抵债过来的;二是舒贵仁年龄大了,耳朵背,基本上是由大太太做主。结果小红白天被几个姨太太当做苦力丫鬟指使,晚上受到舒贵仁的百般折磨。
还在没进舒家之前,小红就得知要被抵债到舒家做小,就哭着偷偷跑出去,找到她喜欢的田南。田南是与小红从小一起长大,情窦初开,两人互相喜欢,你哥我妹的。田南方十八,血气方刚,英俊高大,对小红百般呵护,两人你情我意,眉来眼去,心心相印,爱情一天比一天浓。
在晚上,田南常常偷偷跑到小红家土基茅屋后面,靠东边的一片小树林里躲起来。小红家屋后有三个窗户,靠东边的是小红闺房的窗口。有一次,小红终于发现田南每晚都来后边偷看她,起先心慌意乱,随后甜蜜无比,可她没有说破。每晚到那个时候,小红都要在油灯下做女红,她坐在窗子的正中间,以便让外面的心上人看得更清楚些。有时候,她还哼起了家乡小调,甜甜的歌声从窗内传了出来,传到那片小树林里。树林里的那个痴情的小伙子,每晚只要看到小红就心满意足了,常常是看得呆了,要等小红那个窗子里的灯熄灭了后才离开。
此时,田南见小红眼泪汪汪地跑来找自己,预感到出事了。小红扑在田南的怀里痛哭了起来,从小红断断续续地哭诉中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气得脸红脖子粗,拳头捏得紧紧的。他抱着小红,给她抹着眼泪,轻轻地咬着她的耳朵,舔了舔她的眼睛,最后舔着她的嘴唇。小红不哭了,张开嘴巴,伸出肉红的舌头,两人亲吻了好久。
田南说:“我带你跑吧,离开这儿,到一个找不着我们的地方,我会照顾你的,然后永远生活在一起。”小红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说:“我不能丢下我的妈妈,我走了,她就活不成,我是她活下去的最后希望。”
四
一晃小红抵押到舒贵仁家半年多,她度日如年,身上伤痕累累。这期间,小红偷偷跑出来与田南约会过两次,他们一见面就紧紧拥抱着,以泪洗面,直到小红不得不回去才哭着分开。田南看到小红的伤,他只能暗自伤心流泪,恨得咬牙切齿。
这天晚上,恶毒出名的二姨太,叫小红给她捶背。头天晚上小红被舒贵仁变态地折磨了一夜,白天又做了一天的活,此时的小红疲乏得不得了,早就想睡了。可是此时这恶毒的妇人偏要叫她去给她捶背。捶着捶着小红就睡着了。二姨太一怒之下,把小红拖到到冰凉的地板上,用脚使劲地踩她肚子,痛得小红惨叫不止。就在这时,一个蒙面人闯了进来,吹灭了屋内的灯,一把抓住二姨太,用毛巾塞进她的嘴巴,左右开弓,狠抽了十几耳光,又对其用脚猛踢了数次,在高夜黑里消失了。后来不管哪个姨太太只要打了小红,就有蒙面人闯进来报复。几个姨太太以为小红有神人相助,倒也有一段时间不敢欺负她。
此事只有两人不相信,一个是小红,另一个是舒贵仁。
舒贵仁在等候机会。一天晚上,他把六姨太叫到他那儿,嘀嘀咕咕说了一通。
六姨太出来后找到小红,喊她给她烧壶水泡泡脚。当小红把水端来时,六姨太脚才伸进去就大声嚷了起来:“你这个贱人,你要烫死我呀!”就把鞋子朝小红丢了过来,正好打在小红的胸脯上,小红痛得惨叫了起来。六姨太故意大声叫唤:“打死你这个贱人!打死你这个贱人!打死你这个贱人!”边喊边撵着小红打。
一个蒙面人闯了进来,并立马吹灭了屋里的灯。当他去抓六姨太时,早有准备的六姨太一溜烟跑进卧室,反手把卧室门关了躲了起来。几乎就在同时闯进手握棍棒的六名大汉,对准蒙面人一阵猛打。可怜的蒙面人双拳难敌四掌,几下就被打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舒贵仁进来了,喊人点起灯来,把蒙面人脸上的布条扯了下来,向小红招了招手,叫她过来:“你认不认得这个进来偷东西的强盗?”小红的心绷得紧紧的,她不敢看,她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她的心在流血,她只会哭,眼泪在灯光下红通通的,像鲜血淌了出来。可舒贵仁偏叫她来认。小红睁开眼睛一看,果不其然,这人正是她的心上人田南。他已被打得血肉模糊,没有一丝气息。当小红过来看时,好像有感应似的,田南的嘴唇蠕动了一下,眼角滚出独溜溜的一大滴血红的泪珠。小红“啊”地一声昏了过去。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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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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