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尾巴草枯了
　　
　　 桐雨怀柔
　　
　　 离我不远的公园里，有几株
　　 枯了的狗尾巴草
　　
　　 它们曾在某个瞬间
　　 用仅有的绿
　　 拨了一下我眼中的灰烬
　　
　　 它们枯了
　　 我用缠着秋风的疼痛
　　 埋葬它们。好像
　　 重新掩埋了一次作古的亲人
　　
　　 喜欢有理由吗？没有吗？当然有。当我们觉得没有理由的时候是正沉浸于因喜欢而产生的强烈快感之中，没有空闲和精力思索其中的缘由，思索显得多余和碍事。一旦这种快感降低了强度，你就有功夫反刍，并自然找寻喜欢产生的源头了。
　　 在好心情网碰到了这首小诗。诗题并不起眼，读后却眼前一亮。这株“狗尾巴草”着实“拨了一下我眼中的灰烬”。人总是渴望亲近自然的。从某种意义上讲，亲近自然是人的一种本能。世间万物皆属于自然，而人类不过是生物的一种，大自然才是我们真正的母亲。17世纪中叶，美国想要购买印第安部落的土地，以供美国的新移民移居之用，当美国政府去函询问西雅图酋长时，酋长给美国总统写了一封回信，后来被史称为最著名的西雅图宣言。信中有这样一段话：“地球和我们都是对方身体中的一部分。每一朵充满香味的鲜花都是我们的姐妹。熊、鹿、鹰都是我们的兄弟，岩石的尖峰、青草的汁液、小马的体温，都和人类属于同一个家庭……”自然万物都与人类同根同体，人类的生存离不开自然，我们既要从自然中获得生存的物质元素，更要在自然中获得精神依赖。这大概就是人为什么本能地对自然产生亲近和向往的缘由吧。
　　 那么喜欢这首小诗仅仅是作者用抒情的笔调抒发了人与自然之间的同根同源，物我相惜的情感吗？不尽然。诗歌的主体意象狗尾巴草是抓人眼球的一个亮点，一滴水微不足道，但水滴石穿令我们汗颜；一只蛾卑微琐陋但“破茧而出”让我们震惊；蚂蚁小如尘埃却能聚微力毁长堤于千里，使人敬畏……大千世界无所谓伟大与卑微，其平凡常常以强大的精神力量如一根针尖锐地刺痛我们孱弱的外壳。敬畏卑微我们才能找到生命初始的伟大真谛。
　　 这不过是几株即将枯败的狗尾巴草，在公园的一角，在那些争奇斗艳的名花异卉中间，它们可能从未引人注目，甚至不曾孤芳自赏，但是，“它们曾在某个瞬间／用仅有的绿／拨了一下我眼中的灰烬”这几株草不曾拥有过生之华贵，它们有的只是这仅有的“绿”。然而，那是一抹不染尘滓的绿，是最孤单又最纯粹的生命的颜色。正是这样一抹绿，“剥去了我眼中的灰烬。”曾在那一个瞬间，让生命回归了最最小我的本真。
　　 因而“它们枯了／我用缠着秋风的疼痛／埋葬它们。好像／重新掩埋了一次作古的亲人”像诀别亲人一样去埋葬几株草，听起来似乎矫情。可是，当一个人心怀大的悲悯，同时能从其他生物的生命本质中窥视到自身命运的殊途同归法则，任何举动都不再显得突兀，风起时，一切都将渐渐飘零。黛玉葬花体现的正是人性最唯美的悲悯情怀和对自然及人类自身运命的终极观照。
　　 我常常想，成诗的过程到底是意在前还是象在前，是因意生象还是因象而得意抑或是意与象同期抵达，难分本末。这大概要因人而异，因诗而异。就这首小诗，灵感产生的源头大概是公园里的一株草带给诗人的某些心灵的触动，那么是否真的是一株狗尾巴草还是诗人有意选此物象来定意不得而知，不过我们却从中感受到了诗人对卑微的敬畏，和对弱小生灵的悲悯情怀。诗虽小，蕴意却长。真正好的诗歌就是这样自然朴素，简单凝练，而于简单之中蕴含大的人文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