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处境十分不妙：山崖边，两个老人命悬一线。老人右手拉住崖边护栏铁索，左手握住拐杖着地的一段，而把另一端的扶手伸给了失足滑落的老伴儿。他们的身体贴着冷硬的山坡，老人像个躺倒的“多”字，老伴躬着脊背、单膝着地，像个拉长了的“久”字。他们脚下是深渊！
　　 就这样，他们已经坚持一节课的时间了。
　　 老伴喘息着，大声对老人说：“莫明啊 ，不要管我了，你尽心了，松手吧！”
　　 “怎么可能？”老人说：“攥住拐杖，等人来救！”
　　 “是我不好，我怎么就想到要来爬山呢？”
　　 “莫明”是老人的名字。老人在工厂干了一辈子，徒弟们喊他从不喊名字，只叫师傅。时间一长，他这名字便很少有人提及了，只有老伴偶尔想起来，就笑，就问他：“你说，人间真有缘分这一说吗？不是你叫这名字，怎么会引起我注意你？”原来老伴的名字叫“祁妙“。
　　 “莫明“与”祁妙“，真是莫名其妙啊！
　　 现在莫明回答祁妙的问题，他说：“今天不是重阳节吗？重阳节，要登高，”祁妙说：“我是好意，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一整天也听不到你说一句话，我知道你想孩子，唉，我们自不量力了！”
　　 “别说话，等人来救，”老人对老伴说。
　　 “再不说就来不及说了，我拉不住了。”
　　 “拉住，一定要拉住！”
　　 “我走后，你要注意身体，等孩子回来，用心爱他们。如果他们在跟前，我们会这样吗？”
　　 老伴无声地哭了。
　　 莫名知道她要干什么了，多年来他们相敬如宾，相知如己。
　　 老人对老伴说：“我念你的好，念一辈子，如果你撒手、我也撒手！我们一起走。”
　　 祁妙动了动，企图爬上来。可是山太陡太滑没有接脚的地方。
　　 老人突然有了办法，有了可以拯救生命的办法，他说：“你得看眼你儿媳妇，长的啥样？她能照顾好你儿子吗？你不看一眼，死不瞑目！”
　　 老伴安静了，她说：“儿子大了，不用我操心了！”
　　 老人说：“除了你，谁也没你疼儿子，你还得给他们看孩子那！”
　　 “是的。儿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尽管当年判给他父亲，可我一天也没撒过手啊！”
　　 “我知道。”老人说。
　　
　　 “老莫，当初在一起、你看上我什么了？”祁妙问。
　　 莫明不回答。此时他正向远方眺望，远方有一片云、厚重且低垂。“不好，要下雨了！”莫明心里暗暗叫苦：“难道今天真是我们的忌日？不行，我得想办法让她活下去！”
　　 可是，活下去的可能性不大：两位老人手与铁链，手与拐杖，拐杖与相扶半生的老妻连成了一条线，任何一个环节松了、一切将归于毁灭。
　　 “你是几时留下的？还记得吗？”莫明问祁妙。
　　 “在你摔伤的第二天。”
　　 “对。你心眼好，这是我看重你的地方，而不是图你漂亮，有文化！”
　　 “我漂亮吗？”
　　 “那是的！”
　　 “老了，不漂亮了，”
　　 “不，你的漂亮入到我心里了，谁也抢不走，挖不掉了！”莫明如是说。
　　 “谢谢你，在乎我。”
　　 老伴十分感动，她想如果此次还有救，还有来生她还愿意和这个男人生活在一起。对他好。可是不可能了，她手脚发软实在抓不住了。
　　
　　 云压了过来。过了好大一会儿，祁妙动了一下，极其轻微的一下，莫明身子一震，他喊道：“老伴儿，妙儿！你要坚持住，我们不能死在这儿，死在这儿孩子找都找不到，你愿意让他们恨我们一辈子吗？”
　　 “不愿意。”
　　 这时，祁妙云里雾里听到了人声，莫明也听到了！过了不多会儿，山下果然上来了人。祁妙听到儿子在叫她妈妈，叫她妈妈的这一天终于让她等来了！
　　 她喊道：“儿啊，快把你莫伯拉住！”
　　 祁妙喊着话同时向“儿子”招手。 祁妙朝人们招手的那只手，正是握拐杖的那只手！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