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微笑(散文)
“你好!”声音忽然从背后很突兀的响起,我受了惊吓,下意识的一步跳开,藏到弟弟身后,抓住他的肩膀,然后慢慢回转头。
那个男孩定定的望着我,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微笑,然后向我鞠了一躬。
午休时间短,我和弟弟都喜欢安静,所以选择开场前几分钟匆匆踏进会议大厅。一边走,一边轻声交谈,一边冲两旁不断鞠躬欢迎入场的义工们点头致意,鞠躬还礼,肯本没注意到这个男孩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笔直的站在欢迎的义工人群里,一眼就能发现他的与众不同,二十来岁的年纪,面容是典型的唐氏综合症患者(特殊面容,智力低下),可他望向你的眼神,却是如此的清澈,丝毫不掺杂成年人或者同龄孩子的复杂,世故或者狡黠,微笑也如此的纯美,干净。
我因心脏不太好,所以平时很怕突然爆响的声音。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还有一点恍惚,冲他点点头,说了声“你好”,匆匆拉着弟弟准备离开。弟弟松开我牵住他的手,双手合十,向他行了礼,低头躬下身去,然后抬头,对他说:“你好!”。
孩子已经感受到了弟弟的善意,面上的笑容更加灿烂。——那是前年,弟弟因为我老是情绪不对头,从认识的一位“爱心之家”发起公益人之一杨姐的手里,讨到了两张“传统文化论坛”的入场券(因为这些是不外卖的),带我去秦市参加这场“灵魂的洗礼”,想让我从中悟出生命的至真。
那真的是一场心灵的“温泉浴”,听着大孝之子王大哥倾情的讲述,还有著名影视明星傅冲,音乐教师靳雅佳等人精彩的演讲,泪水一次又一次汹涌,冲出眼眶,感觉阴霾在眼前薄雾一般渐渐散去,明媚的花香在心底慢慢滋长,整个人变的神清气爽。
中途去洗手间,几百个义工正在忙碌着。偌大的会议大厅,他们各司其职,有的负责打扫,有的负责饮水,有的负责清洗,有的负责导引,就连洗手间的洗手盆,厕所的台阶,都被擦洗的干干净净,身影遍布各个角落。
从洗手间出来,迎面又撞上了那个男孩。他非常认真的清扫着地面,发现有一块口香糖粘在了上面,立马蹲下身,用手抠起,放在旁边的簸箕里。然后用脏脏的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笑了。
说实话,我真的很感动。感动这个孩子的笑容,感动这个孩子的认真。也感动他的父母亲人,不知道到底是谁带他出来参加这样的活动,把他教育的这么好,让他像普通的孩子一样去努力融入社会。他做的,我认为比我们这些自认为“正常”的人,要做的更好,更自然,更努力。
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对着他竖起了大拇哥,对他说:“你真棒!”男孩咧开嘴,无比开心的对我呵呵笑着。
那笑容,直到今天,偶然想起来,仍然让人觉得温暖、舒心。
会议开了三天,每天中午午休一个半小时,时间很是匆忙,因为大家要寻找饭店以解决就餐问题。
开会的第二天中午,我和弟弟就近选了一家小饭店,里面人很多,大半是来参加会议的人员。弟弟不愿争抢,我们只好耐心的等在一边。弟弟看见终于有个空位,招呼我坐下,自己去排饭。
这时走过来一对年约七十多岁的老夫妇,虽然衣着很普通,但观察其仪表,我敢断定一定是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知识分子。
老人走到我面前,四下张望,这时空位早已被占满。我赶忙起身,将座位让给老妇人。老人忙点头致谢,麻烦老伴去订餐,自己则坐下来,打开随身携带的皮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显然是吃剩下的还带着包装的面包。
人很多,随意走动不方便,我靠在桌角,静静等着弟弟买饭回来,并观察着满屋子就餐的人。老妇人的老伴端了一碗面条挤过人群蹒跚地走过来,放在老妇人面前。老人又推回去,让他先吃。自己则拿起面包,用手一点点撕着,放进嘴里。
见我疑惑的目光,老人解释说,早晨吃剩下的,丢掉很可惜。一碗面条,加上面包,足够两个人吃了。
我微笑颔首,很佩服老人惜食如金。
这时老人对面的一个女子站起身,手捂着肚子准备离开。老妇人开口轻声问:“你是不是胃疼?我这里有白开水,你要不要喝一点儿?”老人从包中拿出一个保温杯递过去。
女子一愣,赶忙说:“是,胃有点着凉,不太舒服。不过我吃过药了,过会也许就好了,谢谢您!不用了。”女子起身准备离开,她的面前,一大盘炒饼只吃了有一小半。
老人指了指她面前的盘子,说:“你不吃了?”女子回答道:“不吃了”。老人将盘子拽到自己面前,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我和那个女人都很吃惊的望向老人。
老人微微笑着,解释说:“还好多呢,扔掉怪可惜的。”
女子有点不好意思的对老人说:“您不嫌我脏吗?不过我只有胃病,今天真的是不好受吃不下,他们又不肯卖小盘的,平时不会这么浪费。”
老人继续微笑着,说:“没事,我眼看着你吃的,不脏!在家我也经常吃孩子们剩下的饭菜。”
女人微微红了眼眶,小声说,谢谢您!冲老人点点头,起身走了。
弟弟买回来一大盘素炒饼,问我够吃吗,我说够了。我知道弟弟也是不肯浪费食物的人,要太多,吃不了,他会全包,怕他撑坏。老人安静的吃着,并将面包重新裹好放回包里。
我和弟弟将一盘炒饼吃得干干净净,老人望着我们的空盘子,再次的冲我们微笑着点点头。
吃完饭,老人起身,用手帕递给老伴擦擦嘴,自己也擦一擦,然后装回兜里,走出了饭店的门口。
身后的议论声顿时唧唧喳喳的响起来,其中一个女人用尖刻的声音说——“这个老人是不是有病啊?看那样子也不像是穷人啊,干嘛捡别人的剩饭吃,也不嫌脏?更不怕得肝炎什么的。”
这是一个中年女子接过话茬,她说:“你错了!她没病,你知道她是谁吗?他们老两口都是X大的教授,现在退休了。他们经常这样做,从没感到有什么磕碜的。”
“他们和我住在一个小区,我们都认识他们夫妇,都很钦佩呢。”
我顿感震惊。弟弟信佛,所以很爱惜粮食,也这样捡过别人的剩饭吃,我习以为常,所以不以为怪。但他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而这对老夫妇,在著名的x大任教,想来应该是这座城市比较知名的人士,老人这么做,真让我感动,也让我为平时随意糟蹋食物而汗颜。
三天的会议结束,在义工和组织者某公司老板的一片鞠躬再见声里,一片微笑的目光中,我和弟弟踏上了回家的长途高客。
想到孩子的微笑,老人的微笑,还有那些无怨无悔,没有分文报酬的演讲者的微笑,任劳任怨义工们的微笑,我的心灵真的再一次被震撼,被洗礼,并一直让我感慨,感动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