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水
自从1998年松花江经历了一场特大洪水后,历史最高水位120.89米就被载入了史册,这是怎样的高水位啊,我们走在江畔,要抬头看水,一片汪洋,浩瀚无边,本来需要绕着江心岛行驶的船舶,那时沿着直线就可到达对岸,江心岛早已没有了踪影。由于水位的高涨,很多船舶不能从桥下通过,只能远远地蹲在桥墩处等待。
当时哈尔滨的江畔全部戒严,到处可见官兵的身影,到处可见用沙袋垒起的防洪墙,那时,普通的市民是不能越过防洪通道来江边的,因为我们工作在松花江上,所以特意发了通行证,每天与它零距离接触着,所以我对这次洪水记忆颇深。松花江给我留下了惶恐无情的印象。
可谁知,1998年一过,8年来,我们听到最多的词汇,是年复一年的特大枯水,枯水时,松花江瘦弱得可怜,只剩下窄窄的一条,江心岛每天都在扩大自己的身躯,膨胀着,贪婪地吞噬着江水,最严重的几次,全部船舶被迫停航半月之久,我们单位的通勤船由于吃水较大,最长时间曾停过2个多月。
这是谁都不愿意听到的词汇,每到这时,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1998年,那满江的水多得溢满了江堤,虽然造成了许多灾难,给人不安,但是却不及枯水时人们心中的颤栗和寒冷。我就常想,会不会有朝一日,这江水就全部没有了,我们上班下班就不用坐船了,可以沿江步行过去了,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江水都没有了,对于我们这些工作在松花江上的人来说,存在还有意义吗?最好的结果就是桥归桥,路归路,松花江要尽量维持它的面貌吧。
曾经听人讲起过,多少多少年前,道外区是不存在的,如今的道外区就是松花江水冲刷的结果,可以想象很多年前江水的模样。
相对于大水来讲,松花江瘦水的日子太多了,并且是一年比一年瘦,我不喜欢他们用历史来形容,年年都是历史最低,低来低去的结果,谁都明白。
我们是负责松花江上航道测量的单位,所以水是我们赖以生存的重要因素,年复一年的枯水,使我们感觉我们的路越走越窄。心情也越来越郁闷。
在这个大部分是男性公民存在的单位里,我每天穿行在有着浓郁男人气息的世界里,因为与他们从事同样的工作,渐渐地习惯了他们的生活与工作方式,对原本一窍不通的测量工作也作得得心应手了。但最初我是不喜欢这份工作的,我不愿意每天背着仪器迎接风吹日晒;不愿意每天对着那些数也数不尽的坐标数据反复核对,展点,作图;更不愿意在松花江瘦水时,望着它无可奈何的容颜。
所以,广州的姨妈多次打来电话,说给我联系好了某家公司,待遇是相当优厚,让我辞掉这份收入微薄又十分辛苦且不适合女子做的工作。有几天,我都处于兴奋状态,可是当我信步江畔,看着这一江瘦水时,我的心却怅然若失。我走了,远离它,我将要迎接新的生活,我将再也看不到它充盈和瘦弱的时候,将再也感受不到它默默的流淌时所显示出的沉静与从容,将再也不能与它肌肤相亲,闻着它的气息,更不能每日记着它的水位,和每一处的水深……
我犹豫了,最初,对它的印象是大水时,给人造成的惶惶不安的灾难,再就是枯竭时瘦弱的身形,可是现在,让我离开它,我还真有些不舍,却说不清原因。
姨妈的催促让我不知所措,她是从松花江畔走出去的,所以对松花江还是很了解的,她知道水位一年比一年低,她说了和我想的同样的话,江水越来越少,我们生存的道路就越来越窄。
可是我发现,我不但离不开松花江,我也爱上了我们的测量工作,虽然辛苦,虽然经常被数字弄得头昏脑胀的,虽然生活在一大群男人之间有诸多不便,但是我却不折不扣地爱上了它,我发现,我喜欢看船长开船时的洒脱自如,我喜欢看测量仪器被架起,接收着卫星信号时的闪烁,我喜欢看穿着桔黄色救生衣的水手灵巧的系缆的姿势,我喜欢看大地坐标数据被落实在图纸上,喜欢看一条一条等深线被漂亮地勾绘,喜欢看船舶行驶过的江水泛起的波涛,喜欢看立于岸边的各种测量标志……
我不得不承认,我们赚得很少,不过,我要求不高,够生活就可以了。我们再贫瘠,还会有松花瘦水时贫瘠吗?我们生活的路,再窄,还会有松花江瘦水时无奈吗?
不管怎样,松花江存在着,我不想高唱,我爱母亲河,我甚至还会主观去扼抑从心底涌出的激动。我更不能摇着旗,喊着口号,我甚至要努力克制我内心迸发的冲动。
瘦弱的松花江啊,两岸被沙石占据,这些从来没有见过天日的尤物赤裸裸地呈现了,它们惊喜的同时,也感受到了生存的危机,因为他们不习惯太阳照耀下的生活,它们扭捏着身体,无处躲藏,它们比人类更盼望江水充盈的岁月。
每年开江、封江,无论江水有多瘦弱,那浩瀚的冰排都势不可挡,它们或大或小,或薄或厚,从上游顺江直下,成为壮观的一景。
每年冬天,无论江水多瘦弱,那冰封的江面都晶莹剔透,光滑照人,透过或深或浅的冰层,可见流水,时而有树叶一闪而过。江畔的杨柳,有时会挂上许多融雪,形成那罕见却迷人的雾凇,美丽异常。
很多时候是出于对脚下土地的眷恋
哪怕他贫瘠而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