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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江南小说】刹那天堂


作者:伊维特 秀才,2468.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739发表时间:2013-02-02 19:40:06

(一)
   坐在五十八层高的建筑顶楼的边缘会是怎样一种感觉?扬帆坐在护栏上,双脚悬空。向下看,霓虹闪烁,晃得人眼花。向上看,乌云遮盖,好一个无星月的夜晚。
   手边,手机不停地震动、闪烁。按下通话键,再按下扬声器,安凯的声音仍旧飘渺。扬帆好像听见他在问:“你在哪?”
   她说:“安凯,高处的风景,不过如此。”
   曾经,她稳稳地站在地面,看绝大多数人看过的风景,不算美,却很清楚,有种踏实的感觉。现在,她站在很多人仰望的高处,环顾四周,却发现一切处于朦胧中,令人恨不得走进而一窥究竟。
   “哈哈……”扬帆笑了,嘶哑压抑,像是被困的野兽,无路可逃。
  
   安凯找到扬帆时,她仍旧坐着。长发在风中舞出凌乱的姿态,长裙飞扬,似乎眨眼间,那瘦弱的双臂会幻化成羽翼,飞翔,然后消失。
   “你来了。”扬帆转过头,嫣然一笑。她伸出右手,“过来。”
   安凯慢慢地走近扬帆,站在她的身边,双手扶着护栏,十指用力到近乎痉挛。
   “对不起,我忘记你有很严重的畏高症。坐下吧。”
   如蒙大赦,安凯顺着护栏滑下,坐在地上,心跳慢慢平复。他伸出手,拉住扬帆的右手,劝道:“下来吧,风很大,小心感冒。”
   扬帆一动不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真正关心我。”
   “既然如此,就不要让我担心了,下来陪我坐会儿吧。”
   “我看见她了。”
   “谁?”
   “我的母亲。她牵着一个小女孩,笑得很幸福。看到我却像看见鬼一样,脸色都变了,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安凯沉默了,拉着扬帆的手微微用力,传递无言的安慰和支持。
   “说出来吧,心里会好过些。”安凯有半年没有见到扬帆了,即使不问,他也知道她这半年过得不如意。
  
   (二)
   我叫扬帆,有一副美丽的皮囊,内心早已千疮百孔。
   坐在我身边的男人叫陆铭,是我的老板和情人。我不知道他还有多少个情人,但我肯定,现阶段,他最喜欢的是我。不然,他怎会大方提供一张无上限的金卡任我挥霍。
   “好看吗?”价值百万的手表,怎会平凡。循例,我还是会问问他,以满足他的虚荣心。
   “不够你好看。”他的甜言蜜语信手拈来,抬抬手,示意包起来。
   看着柜台小姐艳羡的眼光,我冲她扬起嘴角,带着几分讥讽。当然,从他的角度,看不见我眼底的恶毒。
   我握着他的左手,在他的手心画圈,似撒娇似哀求:“我不想参加周曜的秀,他总是动手动脚的,我讨厌他。”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我跟他的合作关系到期了。”
   “别。”我劝阻道:“周曜很有才华,别因为我令公司损失了人才,不值得。不过,只要是与他有关的活动,我就不参与了。”
   “好,就依你。”
   陆铭笑了,看得出来他很满意。懂事,向来是我的优点,也是他欣赏的特质之一。
   “后天,我要去法国。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我摇头,“我就不去了。我最近在研究新菜色,等你从法国回来,正好可以尝尝。”我的手艺,还是很值得期待的。
   “好。”
  
   后天,陆铭起得很早。我赖在床上,迷糊中亲了亲他的脸颊。门被打开,然后关上。过了十五分钟,我慢慢地坐起身,接着,走进浴室,洗去昨晚留下的痕迹。换上一件普通的牛仔裤和T恤,我准备出去走走,以一个较为真实的面目。
   偌大的城市,繁忙的街道,走走停停,发现无目的走动也是一件挺累的运动。
   “扬帆!”
   我回过头,发现一个二十出头的男生向我跑来。从他兴奋地挥手的姿势来看,他应该是认识我的。视线后移,我看见一个本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再相见的人。她牵着一个七岁左右大的女孩,俯下身替女孩擦汗。从脸上的笑容可以看出,她过得不错。我攥紧了手,指甲陷进掌心,痛觉令我清醒。
   “扬帆师姐!”那个兴奋的男生停在我面前,带着刺目的灿烂笑容。
   男生的大嗓门惊动了她。她看向我,怔愣了几秒,脸色由红转青,再转白。她拉着女孩走进一条小巷,以落跑的姿态。观赏完她的表演,我扯起嘴角,嗤笑一声。
   “师姐!”
   又传来那个男生的声音,我收回远眺的视线,定定地看着男生,确定我不认识他。
   “师姐,真的是你。”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只笔,兴奋地说:“师姐,帮我签个名吧。我很喜欢你,很崇拜你。我跟你同一个高中念书。”
   崇拜?喜欢?还同一个高中?呵,这是我听过最讽刺的一个笑话了。学历只有高中退学的坏女生,一夜之间成为国际名模,多大的反差呀。身上的标签不同,身价相差百倍不止。签了名,在男生热情的道别声中,我坐进出租车离去。
   拿出手机,找出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按下通话键。
   “洛,帮我查些事情。”
   洛的办事效率一向无可挑剔。不过一日时间,他已把结果传到了我的邮箱。不过两千字不到的讯息,却给了我莫大的惊喜。我心情愉悦地拨通洛的号码,“谢了,钱打到账上了。”
   “很满意?”
   “简直就是天公作美。”挂掉电话,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愉快。
  
   陆铭回来了,必不可少地带来很多昂贵的礼物。我换上他新买的小礼服,建议到一间好的餐厅里过一个浪漫的夜晚。如此美妙的安排,他怎会拒绝。
   坐在不起眼的角落,我假装不经意地看向侧面,一抹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映入眼帘。嘴角扬起弧度,我轻笑出声。
   “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拉住陆铭放在桌面的手,笑道:“当然是因为你呀,我们都一个星期没见面了。”
   模式化却也算轻松的约会在陆铭接到一通电话后结束。对于他的解释,我笑着接受。目送他离开,我坐着静静等待甜点。见唯一认识的观众准备买单,我端着刚上来的甜点,慢慢地走到她的面前,微笑着坐下。
   “陆太太,好久不见。”
   脸色苍白的女人如坐针毡,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好像她是一只可怜的小绵羊,而我则是那只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的豹子。
   “扬……扬帆,你……”
   发抖的音调,在我听来,却似天籁。残缺的语句,更是完美的乐章。我把一杯饮料放到她的手中,“来,喝口水,别紧张。我们这么久没见面,肯定有很多话要说。这里的甜点很有名,你要不要来一份?”
   “不,不用了。”喝了口水,她镇定了些。
   我边品尝甜点边问:“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你爸爸呢,他还好吧?”这个问题,她竟然犹豫了一分钟才问出。
   “他应该很好吧,不知道地狱有没有人陪他赌博呢?”看到她震惊的眼神,我接着说:“他死大概有七年了。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我高二的时候,他又赌输了,跟我要钱,我说没有,他就用鞭子拼命地打我。打到没有力气后,我爬到公共电话亭里,打了个电话给警局。警察把他带走了。最后,他死在了里面。”
   “那你是……”
   “你是要问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吧。说来也巧,我在酒吧驻唱时被模特公司的人看上了,被带去了巴黎。七年的时间,足够令一个人脱胎换骨。大概在半年前,我认识了陆铭。他很喜欢我,所以我就和他在一起了。我知道他有太太,可没想到他的太太会是你。这个世界真是小啊!你说是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终于进入状况了。
   “我跟陆铭算是好聚好散。如果他的太太是别人,或许我会结束这段关系。但是,他的太太偏偏是你,那我就没有退却的理由了。当年你把我抛弃在那个恐怖的家里,独自面对那该死的父亲,说实话,在见到你之前,我没有恨过你。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你的选择,我理解。那天你见到我,如果你跟我打招呼,无论用什么表情都好,我都不会恨你。可你却像看见鬼一样地躲开我。你说,我能不恨你吗,我的母亲?”
   “扬帆,我……”她欲言又止,最后只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多么苍白无力的三个字。我不稀罕。把最后一口甜点送进胃里,我看着她,宣布道:“我怀孕了。三个月,男孩。”
   晴天霹雳大概就是如此吧。她的脸上血色褪尽,一如死灰。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踉跄地走出餐厅。我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一直往前走,左脚绊右脚,倒在了一条小巷里。我站在不远处,漠然地看着她。她艰难地坐起来,背靠在墙上,右手抓紧衣服。那个位置,靠近心脏。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体慢慢地滑下,躺在脏乱的地面上,手还是抓着衣襟,双眼圆瞪,嘴大张着。我看着仿似睡着了的她,终于耐不住越来越快的心跳,慢慢地走近她。
   她的头歪着,似乎没有了呼吸。我惊慌地蹲下去,手指按在她的颈侧。感受到那跳动的节奏,虽不强,但足够令我松一口气。我摇了摇她,轻轻地唤道:“妈,妈……”
   她没有回答我。我站起身来,看着她,疾步走向出口。站在巷口,我喘息着,颤抖地拿出手机,拨下急救号码。
  
   (三)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回过神来,扬帆发觉自己浑身发抖,眼泪早已风干。安凯虽然害怕这不见底的高度,却还是站起来从身后紧紧地抱着扬帆。
   “你的母亲还好吗?”
   “她死了。”静默数秒,扬帆说:“心脏病发,死在了救护车里。”眼泪再次滑落,扬帆抓着安凯的手说:“我不知道她有心脏病,真的不知道。”
   “那孩子呢?”
   “孩子?”扬帆自嘲地笑了笑,“哪来的孩子,我不过说来吓吓她罢了。我跟自己说,吓吓她就够了,我会原谅她,离开陆铭。只是没想到……”
   安凯没有说话,收紧手臂,让扬帆可以放松地靠着他。在他看来,此刻的扬帆,不过是个闹脾气的无助孩子。最后的亲人也失去了,她怎能不惶恐?
   把扬帆送回公寓时已将近天明,好不容易哄着睡着了,安凯在床边坐了许久才离去。
   只是没想到这竟会是最后一面。
   沉寂的墓园里,安凯静静地站在扬帆的墓前,看着相片里面笑靥如花的女孩。
   “她还是走上了这条路。”不知何时,安凯身后站着一个外国男子。
   “你是?”
   “我叫丹尼,扬帆的经纪人。她是怎么结束的?”
   “割脉。”安凯很后悔,那天上午,他不应该离开的。
   丹尼拍拍他的肩膀,淡淡地说:“年轻人,不用自责。她有自己的路要走,你左右不了。”
   丹尼俯下身把一束百合放在墓前,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似自言自语:“这个孩子很聪明,却不幸福。这便是她的不幸。我早跟她说过,站在阳光下,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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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的构思非常的独特,故事也很曲折,悬念迭起,不时的给人以惊喜,或者说是紧张。刚开始,杨帆坐在五十八层的楼顶上,等来了关心她的安凯。接下来,作者竟是笔锋一转,讲起了关于杨帆的另一个故事,身为名模,又是老板陆铭情人的杨帆,而陆铭的太太,竟然是杨帆的母亲。杨帆的父亲,却是嗜赌如命。这样复杂的情节,在作者的笔下款款流出,荡气回肠。而杨帆最后的割腕自杀,也正好照应了文题,就像那个丹尼所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欣赏,倾情推荐。——编辑:哪里天涯【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02030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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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哪里天涯        2013-02-02 19:42:27
  情节设置巧妙,故事感人,寓意深刻。欣赏,学习了。
哪里天涯
2 楼        文友:哪里天涯        2013-02-02 19:43:31
  问好作者,感谢投稿江南社团,祝创作愉快!
哪里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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