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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潼关的桐花


作者:第广龙 布衣,480.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681发表时间:2013-02-05 11:14:40

潼关的桐花
   春天加深一些,关中平原上耐看的花,就属桐花了。农家院子里,村庄的远近,都生长着桐树,高大,树冠也大,满树冠都是花,散发出来的香味,也是朴实的,和这方土地,和这方土地的人,都和谐。我以前生活的地界,缺少这种树木,自从见识了,一年一年的,愈发喜欢上了。桐树的花,繁茂,花期长,形状如喇叭,吹奏着时令的热烈,调子却不张扬,舒缓,恬静,是过日子过高兴了的样子。我就更加认为,在这片土地上,桐树和家园的关系,是紧密的,也是分不开的。
   谷雨的第二天,和朋友王琪去潼关。进入渭南界,一路都是浮动的桐花,越往前越多,满眼都是桐花,让我心情舒展,心里踏实。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到港口拐下去,就到了潼关的秦东镇。格局不大,街道窄细,头顶石头的渡槽,身边大块青砖的墙体,分明蕴含了气象。正在修路,坑多,土大。镇政府是个普通院子,几乎可以用寒酸形容。几棵桐树,腰身粗,树下看桐花,又是一种滋味。西边一棵桐树上,一个人在砍枝干,我就有些心疼。说要展开房子,只是损失一边。镇长叫陈永笛,胖子,和王琪熟悉。胖子说他打小就胖,我开玩笑说,在这院子里,得有个胖子,让镇上的人有富余起来的信心。在房子里坐下,还没有端起水杯,门帘掀开,进来一个人,低个子,一身老旧衣裳,进门就抖抖索索掏烟,就发烟。我们都说不会。我抽烟呢,也说不会。说是西北村的,老宅门前一棵大树,儿子要卖,劝不住,能不能给说说,老先人留下的,不能卖。陈永笛说,回头给说,一定说。老汉出门前回一下头,说那一定记得呀。
   我是头一次来潼关。以前,坐火车,坐汽车,进潼关,出潼关,有许多次了,都是路过。每一次进出,心情不一样,是快到家的心情,是走向远方的心情。这次专门到潼关来,是来看三河口的。以前只是留下单纯地名的印象,来到实地了,精神上松弛,也愿意多看看。
   这里,黄河、渭河、洛河三河交汇,场面一定壮观。从潼关老城出来,一路还是桐花,虽然不惊艳,不晃眼,看着依然是舒服的,直路上走,弯路上走,一团一团的桐花,总是装满眼睛,可以不在意,却觉得应该有。路边,也看到鱼档的招牌,而且都注明是黄河鲶鱼,黄河鲤鱼。在几户人家的门外,也看到堆成一堆的圆石,表面光滑,色泽浅淡,估计在积存建筑材料。自然的,这圆石也来自黄河。
   三河口在城西边,一个高台上望过去,河滩阔大,空旷,似乎在无限扩张,又有所节制地控制着范围和程度。于是,就觉得只有千万年的生息,才造就了河流在大地上收放的尺度,也留下深浅不一的印痕。渭河清澈黄河浑浊,交汇融合的水面,粗看没有分别,再看,能看到水色的不同。渭河是黄河最大支流,洛河是渭河最大支流,在加入的过程中,都成为黄河的浩荡。这是河流的必然,这不是消失。流向也许相同,也许各有曲折,每一条河,都有自己的切口,都是为了接纳和汇合,而大地的高低,才使所有的河流,不论叫什么,都能开辟出属于自己,属于河流这个共有名字的河床。而不断壮大起来的河,也以水量、挟沙量、流速和长度,和流域的面积,发展着,前进着,成全的是每一个水分子汇聚和挥发的愿望。
   河面宽展,却又低伏着,潜行一般。河水的颜色,和河滩的颜色相近,只有借助翻转在水流表面的阳光的光斑,才能清楚辨识。我感到的是静谧,巨大的静谧,由此,河流上空的空间,能够感知,也可以感应。听不见水声,水流似乎移动着,又如同停在原地。偶尔传来鸟鸣的声音,却那么响亮。水鸟有飞的,有在滩涂上啄食的。都是成群的,数量却不多,四五只一群,十多只一群。有的水鸟群,水鸟小巧,精致,腿细长,在一起也显得分散;有的步调一致,翅膀展开,贴着水面飞,颜色洁白,醒目。黄河在这里,有90度的急拐,可是,我同样没有看到剧烈的水流,依然是平坦的河面。陈永笛说,越是如此,越能制造大动静。见我疑惑,就说,黄河春涨,可是潼关八景之一啊。说每年开春,黄河冰层化开,由于前后河段化冻时间不一,上游的冰块下来,下游的冰面还在,就产生挤压,碰撞,河面抬高,大的冰块屋檐一般,那声音钻心呢,我就有些遗憾;又说夏天涨水,河床涌满,都能扑到咱们站着的脚下,水长了嘴,长了牙,咬人呢,我一下子感到了紧张。
   这才知道,现在的秦东镇,就是以前的潼关老城。新城搬到十公里外的原上去了。我看到了老城的西门,残留的土墙,已破败,还能看出半截弧度,估计是门洞的一部分。街上走,仔细看,才发现桐花有粉红的,紫的,白的,以粉红的居多。在高处看,一城桐树,一城的桐花,总体却是浅淡的红色。我走在东山上,一座青砖的院子,在半坡上,荒草杂生,窗户也不全。旁边,是原来的陇海线,已经废弃了。陈永笛说,这院子还是铁路上的资产,有人定期来看呢。往南边看,新的铁路线,通往郑州的高速,错落着伸展。我想看火车经过,看了一阵,没有,就不看了。
   再往高处走,地势平坦,风也大。一边起来了高楼,说是当地发了大财的一个人的工程,一边是成片的景观树,多数我不认识,种类繁多,一类跟一类分开栽种,能看出是移栽来的,都成活了。就在平坦的山顶,还有更高的土山,环状分布在南边,看上去像是城墙。陈永笛说,这才是更老的潼关城。有多老?汉朝的时候就有了。而且,这个老城能守能攻,守住了,攻不下来。主要是有耕地,产粮。可为什么把这个老城也放弃了呢,我没有问明白。几千年前的人们怎么生活,我不知道,联系山上的新奇树种,就猜测那时候的老城里,是否也长满了桐树,是否也遍开桐花。
   潼关虽小,却是要道,和三个省发生关系,向北是山西,向东是河南。到一个渡口,就看见了风陵渡。如果说潼关的许多故事,都有记载,有来由,即使虚幻的部分,也有真实的材料垫底,是可考可查的,那么,关于风陵渡,我了解的,却多来自于想象和虚构。可正是那种书卷里的仗义远行,侠客孤舟,使我十分迷醉,愿意相信的确存在,甚至遗憾自己不能在场旁观。船能过去,就坐上,到风陵渡跟前看看。我坐的是快艇,船家技术高超,讲究耍花子,船疾驶着,却让倾斜,一边都挨着水面了,要倾覆了,又转起身来,让另一边也往下靠。也许过了大呼小叫的年纪,我倒不在意,也没有恐慌。我知道船家见天水上走,控制快艇,已得心应手。船上看到的风陵渡,也就是一段河岸的弧度,没有靠岸系舟的码头,只转了一圈,还靠到近前,停了一会儿。岸边还矗立着一个烟囱,非常突出,说是山西那边的火电厂。就是当年的武林高手再次出山,来到风陵渡,能施展轻功,站在火电厂的烟囱上去吗?古人的内力修炼,又如何抵挡现代工业的烟尘,而且依然衣袂飘飘?我知道,这样的设问,没有多大的意义。
   快艇靠岸,我都要离开了,水面上竟然过来了一条奇怪的船,忙盯住看。说成两条船,也说得过去。很小,一边一个船舱,娃娃那么大,中间架板连接,人坐架板上,两只脚分别踩在两边的船舱里。当地人就把这种船,叫鞋壳子船。让我吃惊的是,一边的船舱里,竟然放了一辆自行车,多半个车身,都伸到了船体外。这样的小船,行驶在黄河的水面上,却稳当,灵活,能捕鱼,能运送货物。更让我吃惊得是,坐在船上的人,竟然是西北村的那个找陈永笛的老汉,他一脸平静,脊背端直,缓缓从水面上过去了。他还牵挂老宅子门口的大树吗?估计不会是桐树,桐树不值钱。看着老汉的鞋壳子船远去,河水深吗,我问陈永笛,我是担心这小船的安危。陈永笛说,当地人有一句话,黄河没有底,大海没有边。只是这种船,几千年了,就在潼关的黄河上游走,风大浪大自然不出来,平时出来,倒也实用,而且,上岸时,一个人扛着,也能抗动。不过,现在这种船,已经不多了。
   是的,不多了。历史总是这样,新的在出现,原有的在消失。就拿桐树来说,在关中平原上,如果在城里的新马路旁,或者高档小区的围墙边看见几株,那这些地方,以前一定是乡村,是以前的人们种植的,幸亏还被保留下来了。现在,都种流行的树木,稀罕的树木。桐树太平常了,稀罕的人不多了。只有在城市的郊外,周边,或者更远处的才能看到桐树。
   我真的希望,老潼关城的桐树,能一直长着,年年都是一树桐花。桐树是接地气的树种,是和一代又一代人相守相随的树种,就像人的长相一样,桐树也是这片土地的长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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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语言流畅,描写了潼关的梧桐花以及对潼关梧桐的敬仰。描写了关中大地这些伟岸的梧桐树。“我真的希望,老潼关城的桐树,能一直长着,年年都是一树桐花。桐树是接地气的树种,是和一代又一代人相守相随的树种,就像人的长相一样,桐树也是这片土地的长相啊。”很美好的结尾,表达了作者对梧桐的热爱以及和梧桐树一样家乡人们的赞美。【编辑:诗人夏红雪】【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02051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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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诗人夏红雪        2013-02-05 11:17:07
  很有价值观的散文。以梧桐比喻潼关的人们。
夏红雪,六九年生人。陕西省作协会员。在各大城市报刊发表诗歌二百余首,散文五十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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