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孙晓彤一看，原来是律师齐羽——玉山集团的太子爷。他的父亲齐育山是远近闻名的企业家。玉山集团由其一手创建，主营电子产品，远销国外。齐羽虽是齐育山唯一的儿子，却没有在玉山集团上班。石毓明曾说，齐羽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孙晓彤并不欣赏齐羽的个性。她不理解，一个人放着现成的太子不当，偏偏去做小律师，这种选择本身就很荒唐。也许他的条件太优越，所以才可以任性而为，无所顾忌。虽然是好朋友，但相比之下，石毓明就显得档次太低，家境贫寒。只能靠个人打拼，少得可怜的薪水，还要掰手指头计算，连买一件衣服都斤斤计较。
　　“你去吧，我坐出租车回家。”孙晓彤用嫉妒的目光，瞧了瞧黑色轿车，脱下外套，还给了石毓明。
　　“既然遇见了，就一起走吧。”石毓明劝了一句。可是，他压根就不懂孙晓彤的心思。
　　孙晓彤朝齐羽那边摆手示意，算是表现一下起码的礼貌，然后拦下一辆出租车走了。石毓明无奈地摇摇头，加紧几步，穿过小街，上了齐羽的车。
　　“我觉得你的女朋友好像对我有点成见？”齐羽微微一笑。
　　“不会吧？”石毓明不解地说，“她跟你没怨没仇，干嘛对你有成见？”
　　“我只是感觉而已。”齐羽没有解释，依旧保持着轻松的笑意。脚下油门一踩，轿车像离弦的箭，飞速行驶起来。
　　石毓明说：“明天晚上，你把别的应酬都推掉，我请你吃饭。先跟你打声招呼，必须无条件答应。”
　　“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我们公司与客户发生了业务纠纷，准备起诉对方。董事长把这件事交给我去办。我已经把材料准备好了，想委托你打这场官司。我觉得只有你帮忙，我的心里才有底。”石毓明偏着头，看了齐羽一看，忽明忽暗的灯光，照映着他轮廓鲜明的侧脸。
　　齐羽笑着说：“帮忙可以，请客就不必了。只要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回头我安排你吃大餐。”
　　“什么事？噢……我想起来了。”石毓明拍了一下脑门，突然想起了那件事。
　　上周六是齐羽二十七岁的生日。一些朋友应邀参加生日宴会，地点就在齐羽父亲的别墅里。齐育山最疼爱自己的儿子，当然不惜金钱，为齐羽准备豪华的派对。社会名流，商界精英纷纷莅临。一时间，高朋满座，笑语喧哗，场面极为热闹。
　　石毓明作为齐羽的好友，自然受到邀请。他约好女友孙晓彤一起前去，没想到孙晓彤竟带来一个女友，名叫艾芙。身材姣好，模样可人，一双极大的眼睛，像两潭清泉。可惜这样一个花瓶，穿着暴露，显得有几分妖气和放浪。石毓明暗自抱怨孙晓彤，不该自作主张，把陌生人带到这种场合。
　　然而，孙晓彤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让一个朋友开开眼界，实在算不了什么。有钱人炫富，无外乎贪图虚荣，所以捧场人越多越好。鲜花怎么会拒绝绿叶的陪衬？
　　石毓明将不满挂在脸上，可是他并不明白孙晓彤另一层隐秘的思想。孙晓彤虽然出身寒微，却心高气傲，对奢侈的生活无限神往。她毫不怀疑，自己就是为了享受而来到这个世界的。这次带艾芙来参加宴会，是向周围的人透露一个信息——她距离梦想其实并不遥远，也许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跻身上流社会，成为人人羡慕的贵妇。
　　齐羽是晚会的主角，是全场的焦点，是众多年轻女孩的偶像。自从艾芙走进了别墅的大门，她的眼睛就开始发射异样的神采。终于，那目光像一只饥渴的蚊子，紧紧叮在在齐羽的脸上，再也不肯离去。孙晓彤发觉艾芙有些失态，便暗暗提醒她。谁知，艾芙非但没有收敛，反而主动与齐羽搭讪。
　　当齐羽知道眼前这个过分热情的女孩，是石毓明女友的朋友时，就礼貌地应酬一下。而这一友好的表示，竟引起了艾芙的误解。她以为齐羽对她有好感，或许是一见钟情。
　　随后几天，艾芙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联系齐羽。起初，齐羽婉言拒绝，后来不胜其烦，只好换掉手机卡。艾芙却不罢休，居然跑到律师事务所见面。
　　齐羽无可奈何，最后求助石毓明，希望经过孙晓彤的劝说，让艾芙打消不切实际的念头。石毓明一口应允，可是因为公事繁忙，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看我这记性？你放心。那只苍蝇赶不走，我就做苍蝇拍。这件事包在我身上。”石毓明也想通过这件事情，跟孙晓彤好好谈一谈。有些话已经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
　　“这样吧，明天你到事务所来一趟，把具体情况告诉我。咱们商量一下。”
　　齐羽将石毓明送到家，约好明天见面。然后，他驾驶轿车回到父亲的别墅。下了车，一阵秋风吹来。院落里的大树，落叶纷纷。地面上的叶子，顺着风向，时紧时慢地滑行着，发出“沙沙”的声响。别墅门前的灯，发出柔和的光亮。齐羽抬头一看，父亲书房的玻璃窗里，漆黑一片。
　　这么晚了，父亲还没有回来？齐羽感觉很奇怪，因为在他的印象里，父亲齐育山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即使谈生意，忙应酬，每晚也不会超过八点回家。与家人聊天、看电视，并且坚持读书一小时。这一习惯，二十几年没有变过。父亲说过，绝不会因为事业而冷落家人，家庭是一切的基础，亲情才是最珍贵的。
　　齐羽走进门，保姆吴妈走了过来。吴妈是个朴实、勤劳的农村妇女。结婚三年，死了丈夫，没有子女。后来，她离开农村进城，在齐家做了近三十年的保姆，齐羽就是她一手带大的。如今吴妈年事已高，齐家人待她是家庭的一员，脏活累活不让她伸手。齐羽对吴妈感情更深，像对亲人长辈一样尊敬她。
　　“吴妈，我爸不在家？”
　　“老爷刚打来电话，说有要紧事在办，要晚一点才回来。”
　　齐羽心想，父亲究竟有什么要紧事？不会是公司出了什么状况吧？齐羽发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隐隐约约笼罩在他的心头。联想到近日父亲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的样子。齐羽既担心又自责，莫非父亲真的面临困境了？作为儿子，非但不能为父亲分忧，甚至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实在太不应该了。
　　“她呢？”
　　“太太感冒了，有点不舒服，已经睡下了。”
　　齐羽点点头，朝楼梯走去，走出不远，他回头说：“吴妈，别忘了，明早提醒她吃感冒药。”
　　吴妈微笑着答应一声。
　　齐羽走上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宽敞的房间里一尘不染，空气中漂浮着淡淡清香。实木地板在灯光的照映下，泛着柔和的光彩。名牌家具以及居室用品，简约有致地装扮着整个房间。
　　在豪华的床的旁边，立着一个古旧的梳妆台，似乎与房间的整体格调不甚协调。梳妆台上摆着一个相框，照片上的少妇和孩子，笑得很灿烂，很幸福。这孩子就是少年时的齐羽，而少妇是他的亲生母亲。在齐羽的心里，只有母亲才是最美丽的女人，也是最疼爱他的人。他曾经是多么幸福的孩子！
　　齐羽永远忘不了十年前的一个晚上，母亲突发急症，被送到了医院。可是，她再也没有回来，没有对儿子说一句话，就匆匆离开了这个世界。
　　当齐羽看到白色的床单，盖在母亲的身上，让他无法看到母亲的脸时，他稚嫩的心灵彻底崩溃了。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他坚持认为母亲还活着，只是站在某一个角落，默默地关注着他。
　　从母亲的梳妆台里，齐羽发现了一张母子合影的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亲爱的儿子，你是妈妈永远的骄傲！”齐羽抚摸着照片上的妈妈，两行热泪滚了下来。他把母亲的梳妆台搬到自己的房间里，从木漆散发出的气息里，他隐约嗅到了母亲的存在。那种感觉就像一双温柔的手，抚摸着他受伤的灵魂。只要坐在梳妆台前，他就如同与母亲面对面交流。
　　几乎每天回到房间，齐羽都会静静地端坐在梳妆台前，痴痴地看一阵照片，努力拣拾着从前记忆的每一个片段。母亲曾对他说，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做一个自食其力的人，做一个有用的人。齐羽忘不掉母亲殷切的目光，所以他发奋读书，终于考入重点大学，如愿以偿成为一名律师。
　　母亲还说过，做人要以善为本，宽以待人。母亲的教诲，齐羽牢记在心，并且努力践行。只有这一条，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父亲在五年前续弦，对象名叫徐曼丽。看上去慈眉善目，很柔弱，很端庄。事实上，齐羽也能感受到，这个女人的坦诚与关爱。可是，当他知道，徐曼丽的出身时，他怎么也不能接纳这个继母。因为她曾是一名并不出色的歌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青楼歌妓，或者混迹于名利场的交际花。相比于母亲的圣洁，徐曼丽简直一文不值。五年来，从他的嘴里没有说过一个“妈”字。
　　就在齐羽陷入沉思之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吴妈慌慌张张走了进来，面色焦急，好像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