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过年趣事(散文)
一、烧炮仗
小时候,过年是最开心的。大米饭能吃过饱,平时罕见的猪肉、鱼肉也能吃过够,有新衣、新鞋子穿和家里长辈给压岁钱。最难得的是从除夕中午开始到年初二,我们小孩不用再干那些放牛、牧鹅、看鸭、捡猪屎牛粪、看管弟妹或捡拾柴火的活儿。洗干净满身污垢、尘土,穿上新衣、新鞋,吃饱了,就邀上三五伙伴自由自在的疯玩。
我刚上小学那年春节,已是文革中期,只是我们这地处偏僻的乡下,革命的浪潮不那么猛烈。春节也能歇工两三天,那传统的拜祭祖宗迷信活动,上级领导也不公开制止。
中午,我和三斤、福二、狗六几个同学兼死党,在赶牛回村的路上就商定好,年夜饭后就一起玩炮竹。为获充足的炮仗,我们分工负责捡拾各祖堂拜祭祖宗时燃放炮竹遗留的哑炮。
吃过年夜饭,太阳还高挂村西岭顶,我们几个拿着旧报纸包着的胜利果实——不多的几个短引线小炮仗,在村边的大晒场集合。已经十二岁的三斤,自然是我们几个的头,他看着数量不多,分量不够的小炮仗,有点失望地摇着头:“太少了,全部的炮都不够我玩。”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又提议说,“要不,我们凑钱去买一些?”为了玩得开心,我们也同意。于是,每人掏出还没有捂热的五分硬币压岁钱,凑够两角。急急赶到大队代销店,买了一排有40多个小手指般粗的中炮回来。
炮仗的燃放开始了。统一管理、发放炮仗的三斤,他先给我们派发捡来的短引小炮。论烧炮,三斤、福二两个是老手。他们右手拿起一个小炮仗,凑近左手抓的燃着的麻杆火,点燃后抛出,“砰——叭”一声空中炸响。可我胆小,怕炸着手指,不敢学他们那样燃放,只是把炮插地面的裂缝或泥土里烧。自然,那炮仗的响声就没有那种清脆响亮了。
三斤看我畏惧的样子,走过来给我做示范:“看你吓的,没事的!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炮的末端,这样,点燃后,快速出手,炸不着的。试试看吧!”我按三斤的提示燃着几个,果然没事,我的勇气有了,信心也足了,手上的炮仗也敢接二连三燃放起来。但是,到最后一个时,还是出事了。这个捡来的炮剩的引线是很短,可我想不到刚用麻杆火点燃,它就炸了。随着“砰”的一声响,我觉得手指先是一麻,然后是火辣辣生痛,眼泪也忍不住流了出来。心想:这回手指失了!好久,我睁开眼,惊喜地发现,手指还在,也没有出血,只是有点红肿。庆幸的是这小炮威力不大,只是手指还在疼痛。福二叫我到那边的冰冷的塘水浸泡一下,果然,一阵就不那么痛了。可是,之后的燃放凑钱买的炮仗,我手指痛不敢玩了,只好老实呆在一旁,看他们三个变着花样烧炮。
燃放完所有的小炮,他们仍意犹未尽的。这时,三斤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大炮。这种我们叫“炮头”的在当时是少见,因为物资缺乏,炮竹一般都较单一,加上生活贫困,很少人家能买得起这种大小间杂的奢侈炮竹。而且,三斤弄到这个是引线完好的大炮。显然是他偷藏下来的。
三斤说:“这个宝贝,我们不能就这么随便放,大家想个新玩法。”
福二提议炸塘、炸粪池,狗六说炸那边的牛尿缸,三斤都不同意。
我说,就炸那大坨牛粪吧!三斤马上附和:“这主意好,新奇,也不会被人骂。”
这样,三斤就把那个大炮仗插进那大坨牛粪的下部,可点火的干麻杆没了,只能用直接擦燃的火柴明火去烧,不知三斤是害怕还是风吹的原因,他连擦几根火柴都没点着大炮仗。喜欢烧炮的狗六,早已手痒难忍。他走过去对三斤说:“我来试试。”
果然,狗六一点即燃。随着“嘣”的一声响,那坨牛粪被炸飞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躲藏的狗六也被牛粪溅得满脸满身,那身让我们羡慕得眼红的淡黄色新衣服,也布满了斑斑点点的黑牛粪。我们看着他的狼狈相,开心得哈哈大笑,可狗六却呜呜地哭了起来。
从此,在我们村的小朋友中,就流行“狗六炮炸牛粪——惹得一身屎花”的笑话故事。
二、守岁
过年守岁,也是我最难忘的事。
我的童少年时期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日子艰难生活困苦缺衣少食不说,更主要的是我们这地处偏远的乡下文化生活的贫乏。父辈们平时忙于抓革命、促生产,少点娱乐没觉得什么,可到春节放假,几天吃饱没事做,就想稿些娱乐的花样,其中赌博就是多数人爱好的活动。那时,我爷爷仍健在,他虽年近古稀、背也驼了,可不失长者风范。爷爷小时候读过两年私塾,在村里同辈中也算识墨断字的人,我最崇拜的是他那笔正楷蝇头小字,他记录的我们家成员年生部,抄写的贴式、契式和字帖里的字体一模一样。爷爷一生为人正直,宁愿屈居人下,绝不争强斗胜。对于消磨男儿意志的“嫖赌饮吹”恶习,更是深恶痛绝。在他的率先垂范、言传身教下,我的父亲、叔叔和我们兄弟姐妹们,没有一人染上流行的赌博的坏习。
除夕夜,吃过年夜饭后,我出去和兄弟姐妹或村中伙伴玩过燃放爆竹、烟花。天色灰暗下来,回到家里。爷爷已在敞口的下厅燃好了一个旺旺的火堆,一进屋就感觉暖哄哄的。尽管外面寒风呼啸,不时还从赌场传来噪杂声。可是,我们一家人(上至爷爷、父母、叔婶,下至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已围坐火堆,安详地闲话家常。当然,主角是爷爷。有时,他有针对性的以事说理,多数时候是我们兄妹几个缠着他讲古。
好像赌博害人的道理,爷爷就是用讲古告诉我们的。例一,关于我堂七叔的家庭兴衰史。我七叔父亲百声公,早年靠贩卖小生意起家,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单搞海运的大船也有两艘。后来,在解放前两年染上赌博陋习,万千家产输得一干二净。例二,邻村一个叫丙东的赌徒,除夕夜逃债的故事。爷爷说,那年除夕夜,我老祖父吃过年夜饭出来,看到我家屋后山冒起火烟,他担心火灾往那查看。看到那丙东正用落叶烧着火堆烤红薯。我老祖父问:“丙东,大年三十的,不回家。在这干嘛?”他说:“我在收债呀!”我的老祖父一脸严肃;“丙东,你毫无道理。我的山所怎能让你收债呀?”“林叔,你误会了。我是欠人债,被人家追上门来,只好到这躲藏。”原来,他是因好赌借高利贷,除夕夜也不得安宁。爷爷最后总结说,赌博害人呀!十赌九输,赢时,想赢更多;输了,想到翻本,结果越陷越深,输到家空屋净的。所以,你们要安守本分,千万别起贪念,学赌博!
爷爷说的过年守岁是这样的:传说“年”是一个凶猛的怪兽,身长十丈,头大如筐,青面獠牙,长着血盆大口。每到年末的这一天他就出来吃人,不知有多少人遇害。因此,人们对“年”恨之入骨,就祭拜“白虎仙人”。他托梦给祭拜者:“年”最怕火、怕红、怕响。为了驱逐“年”,在除夕这天把家禽、牲畜、米饭、糕点和果酒等食品摆放露天,待那“年”吃得一饱二醉时,大家身穿红衣服、点起火把、燃炮仗。就能把这怪兽赶跑。大家依计执行,果然奏效。从此,天下太平。后来,流传下来,就成了我们今天的大年夜的守岁。我们在子时烧炮仗,目的就是为了惊吓“年”。
在爷爷讲的过年守岁的惊险故事中,时间就不知不觉地过去。子时也到了,爷爷叫我们拿出炮仗燃放,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老的“年”跑了,新的“年”来到。我庆幸自己又平安地守到了一岁。
三、吃年糕
小时候盼过年,能吃上香甜的年糕,这是原因之一。
我从孩提到少年,正是温饱难以解决的困难时期。平时一日三餐的稀粥加红薯、芋头杂粮和少油水的蔬菜,早已把我嫩小肠胃里的脂肪扫荡得一干二净。因此,对好食物的渴求总是很强烈。
一进入腊月,母亲就为做年糕的准备忙碌着:收集包年粽的冬叶、芭蕉叶;利用工闲时间,掏出已收藏几个月的生产队按人口分的十多斤糯稻谷,先用谷磨脱壳、播净,再把糯米浸泡湿,然后放石臼里舂成米粉。到廿七或廿八这天,母亲一早就叫我们起来,帮忙包年糕。
在家乡,年糕的方言俗称为“年乙”(音)。这年乙有分两种:一是把糯米粉加适量的水揉搓、压成母亲叫“狗舌头”的块状,然后放进煮着蔗糖水的铁锅里煮熟后,边加热边用锅铲搅拌成糊状,用小盆子盛着的,叫“大乙”。二是用煮好的蔗糖水加入糯米粉揉搓好,分压成我们小手掌大的“狗舌头”,拿芭蕉叶、冬叶包封好,再码放到锅里,高温正炊熟。就是“乙仔”。那时,由于糯米和蔗糖的短缺,没法做“大乙”,一般都是做着数量不多的“年乙仔”,以备过年亲戚交往之需。
我母亲做的“年乙仔”分外好吃,除了甜淡适宜外,每一只“小乙”都是熟透的,不像我婶和其他人家做的,尽管也经高温蒸炊了很长时间,中间还是夹生,既影响口感,也不宜久留。母亲的秘诀是:在揉搓米粉时要加进几个放入糖液里煮透的熟坨,这样才不致夹生。因母亲做的“年乙仔”味好质优,很受亲戚的喜爱,过年走亲戚时往往被掉包,我们几兄妹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年乙”,只有无奈和惋惜。不过,母亲为了解我们的嘴馋,做“年乙”时,多煮几个熟坨,留给我们分吃。那种香甜的味道,从嘴里开始一直往肺腑里渗,令我好长一段时间在回味着。母亲除用糯米做“年乙”外,还别出心裁地用木薯粉加变甜的煮熟红薯肉做出的“混合乙”。这种“乙”吃起来有一种木薯红薯味道,但那种独特的甘甜,也多多少少满足我们肚里的馋虫。
如今,家乡越来越富裕了,做“年乙”的材料也不愁。可是由于生活的改善,乡亲们对于这种甜腻的应节食品也失去了兴趣。特别我们的下一代,他们也对这种流传下来的“年乙”不屑一顾。尽管制作精美可口,也激发不了他们的食欲,亲戚们也不感兴趣,只是当作一种习俗传承。每每回想起我们童年时代,对“年乙”那种渴求的心情,心里总不是滋味。
好在家乡“年乙”这种应节的传统食品,还在继续流传。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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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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