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过年的新衣(散文外一篇)
【过年的新衣】
偶尔上街,经过一家时装店的橱窗,已经走过去的我,又折了回来。
橱窗里女模特的身上穿着一件唐装,我细细地打量:暗红色的缎面上,精细地绣着折枝梅花;袖口、领口镶着华美的滚边;斜斜的衣襟上嵌有一排别致的盘扣。
面对这件衣服,我怦然心动,它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是在我十三、四岁的时候吧,临近过年的一个早晨,迷迷糊糊中听到屋里有“悉悉索索”的响声,我从被窝里探出一点头来,半睁着惺忪的眼睛,看到母亲已点亮了油灯,正摸索着起床。望望窗外,还漆黑一片。
母亲回头看到我醒了,就过来帮我掖了掖被子,低声说:“天还早,外面冷,再睡一会吧。”
我模糊地“嗯”了一声,赶紧把头缩回了暖烘烘的被窝。天可真冷呀,空气似乎都结冰了。
中午时分,母亲没有回来,我问父亲,他说,“上市里送家具去了。”
我就没有再说话。我知道农闲时间,母亲经常拉着架子车,到镇上的木器厂,装上小山一样高的木制家具,送到五十里外市里的门市部,以赚些工钱贴补家中的柴米油盐。
冬天,天黑的早,外面的天黑透了,其他人家早已吃过晚饭歇息了,母亲还没有回来。
如豆的油灯下,全家人都没有吃饭,在等母亲。我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灶台上锅里的玉米糁糊糊散发着比别的时候更诱人的香味,那一碟自家腌制的咸菜丝此刻也觉得分外的鲜脆。我暗暗地有点抱怨母亲,应该早些回来。
正在我等得不耐烦,母亲回来了。手里紧紧拿着我那个打了几个补丁早已不用的旧书包,写满疲惫的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进了屋子,母亲没顾得上喘口气,就迫不及待地把书包放在桌子上,开始松解绾结得死死的书包带子。因为打的是死结,好一会儿也没解开,母亲最后还是附带着用牙齿咬才解开了带子。她先用嘴把桌子上的灰尘吹了吹,似乎还嫌不干净,又用抹布擦了擦。然后才从书包里慢慢地掏出一件旧报纸包裹着的东西,接着小心地打开一层又一层的报纸,最后,里面露出一块布料。母亲轻轻惦起布料的一角,在空中微微一抖。布料”哗“地一下展开了,呀!是件衣服。
多漂亮的衣服!质地是红色的绸面,上面印染着一朵朵漂亮的梅花,在油灯下闪着亮亮的光;仿古装剪裁的衣襟上缀有四粒小巧玲珑的纽扣。我们那间常年被煤烟熏黑的屋子,仿佛一下子也亮堂起来了。我伸手摸了摸,多光滑多柔软的料子呀,常年穿着家织粗布的我哪里见过这样的衣服,这只有在新年年画的人物身上才能看到的衣服。
父亲在一旁低声斥责道:“小心点,指甲别把衣服刮毛了。”我讪讪的缩回了手。
母亲喊道:“大妞,过来试试!”
姐姐在旁边早就高兴得不得了,一听母亲在叫自己,立马走上前。
穿上了新衣服的姐姐,更漂亮了。母亲脸上写足了满意,父亲脸上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我羡慕极了,就问母亲:“我的呢?”然后,一把抓过书包,可书包瘪瘪的,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母亲吃剩的硬邦邦玉米面窝窝的残渣。
母亲看了看父亲,然后走到我面前说:“二妞,该过年了,你姐姐大了,我和你爸商量着给你姐买一件新衣服,等明年她穿小了,就给你穿。”
我失望极了,泪水“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
母亲慌了,忙哄劝我:“到明年,妈一定也给你买一件,妈保证。”
我没有说话,心里稍稍有些安慰,可终究还是难过,饭也没吃,就去睡了。
后来得知那件衣服是母亲用送家具的工钱,又向和她一起去送货的大娘借了点,才买到的。那件衣服的价格是:八块三毛钱。
年后,随同母亲去拜节,很多人看到姐姐穿的那件新衣,都夸赞漂亮,站在一旁的我,心里黯黯的,便一声不响地走开。
……
很多年后,一次和母亲说话,无意间谈到我小的时候,没想到母亲竟然还记得那件衣服的事情,并且说为此她心里一直有些自责。听到此,我十分地愧疚。我的母亲,她对她所有的子女都是一样的疼爱,只是那时候生活艰难,孩子多,无暇个个都顾及到。条件差,似乎爱也显得少了。想想勤劳节俭的母亲在过去的那些岁月里日日为一家人的衣食谋划、犯愁。过年时,母亲又何尝为自己添置过一件新衣,甚至一双袜子?年少的我,也太不懂得体谅母亲的艰辛了。
我笑着宽慰母亲自己早已忘记了这件事,可母亲说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忘。她说她怎么会忘呢?买回新衣的那天,她的二女儿因为没有穿上新衣而没有吃晚饭;过年的时候,二女儿那时不时流露出的落落神情一直在眼前晃。
想到这,我轻轻叹口气,进入店内,导购员小姐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当我试穿那件唐装时,她在一旁热情地介绍说,“这是今年的最新款,你穿上多合体,恰好显出你细细的腰身,又衬托出你特有的古典气质,这件衣服就像为你量身定做的一样,穿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我望了望镜中的自己,笑了笑。说:“你给我包起来吧。”
导购员很高兴地开票去了,以为自己的推销很成功。其实,她哪里知道我对这件衣服的情结呢?年岁渐长,条件愈来愈好,但过年穿新衣的欲望却早已没有了。我买它,不是因为她的溢美之词,虽然也知道年少时那件新衣远远无法和这件唐装相比,可仍想借此慰藉一下自己那失落的情怀。
大街上热闹非凡,人们已开始忙着置办年货了。该过年了,我是不是也该为母亲添置一件新衣呢?
【纯棉的诱惑】
纯棉衣物,对我,总有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
比起皮草的狂野霸气,丝绸的冷艳薄凉,更喜欢纯棉的柔软、妥帖,有着温和宁静的好。
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见到一款棉质长裙,月白底,上面散落着细细碎碎的浅紫色花朵。初见,就有说不出的心动。犹豫了好一阵子,想想自己微薄的薪水,咬咬牙离开。可走出店门的一瞬间,又忍不住回头,见它恬静地立在锦衣丽服中,微笑着,一幅清秀的模样,让我想起邻家小妹的安静纯真,温婉可人。我低低叹口气,最终还是把它带回了家。
穿上它,洒扫庭院、浇花剪草,烹茶煮汤,心里就有莫名的欢喜涌出。或者把长长的发结成松松的麻花辫随意地放在肩上,素面无妆,清清爽爽地走在街上,逗逗年轻妈妈推车中的婴儿,和熟悉的婆婆说说话,买几只新鲜的瓜果,过天晴天雨,日沉月升,开窗闭户的平凡日子。生活就该如这纯棉,平和沉静,波澜不惊,可烟火,家常。
一度,喜欢鲜衣怒马的生活。日子必要风生水起,有声有色。甜,要甜到心底;辣,要辣到骨髓。这样的日子才来劲,才过瘾,才滋味非常。久之,伤身劳神,得到的只是表面的繁华喧嚣,内心空荡荡的如无底洞,茫茫无着落。
炎炎夏日,一袭纯棉衣物在身,可在运动场挥汗如雨,可在劳作间任意涂抹,可在远行的旅途中随意起坐,恣意自在。华贵的绫罗也好,富丽的化纤也罢,都不及纯棉来的实在——它凉爽舒服、透气吸汗,它是简单实用的奢华表达。不用因为担心衣料的昂贵而费神,不必因为顾忌姿态是否优雅而拘谨,穿上它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是真真正正的我在穿衣,不是衣在穿我。它使我们回到了传说中的精神家园,如山泉流淌峡谷间,自由无拘;如晚风穿行在田野里,放肆尽兴;如扁舟飘荡无际水面上,悠然自得。它真实地再现一种原始的率性直爽,是心灵顺其自然的归依。
在兰州逛街,见一件男式纯棉蓝白相间的格子衬衫,有着大海的蓝,纯粹,清透;有着云朵的白,洁净、无暇。我在上面嗅到了蓝天、阳光和海风的味道。指尖轻轻拂过衣衫,柔软,和暖,安放于肌肤之上,熨帖、舒适。就想,喜欢穿它的男子,必定是那儒雅宽厚、清质阳光的男子,已褪去了少年的稚拙和局促,有着走过岁月后的淡定和坦然。在长长的夏日午后,看我,不语,眼中盈满笑意,递一杯清茶于手中。嘀嗒嘀嗒的光阴中,就烙下了温暖久远的标记,润泽了漫漫的时光。
爱就是这纯棉,有着无法言说的美好。
打开衣橱,看那些纯棉衣物,穿久了,有浅浅的褪色。像极过去的旧时光,已微微泛黄。小心推开流年门楣,翻开光阴,记忆里散落的那些旧事依旧鲜活,以为忘记,却仍淡淡记得,从不曾因时间的流逝而荒芜。一如那些穿过的棉布衣衫,因它与我曾有肌肤之暖,浸润过我的气息,经经络络曾给了我体贴与温存,纵然韶光偷换,留在衣物深处的沉香却从不曾散去。而曾经的那些情感,像衣服上的皱褶,在某年某月某日仍会不经意地想起。轻轻抚平那些皱褶,多少情绪被慢慢理清,多少恩怨被渐渐抚平,多少生活的汁味被静静品味出来了。
一直沦陷在纯棉的柔和恬淡却温暖贴心里;沦陷在纯棉的美到极致却又古朴如陶的感觉里;沦陷在纯棉的简约质朴却又丰饶繁盛的内涵里,这样的沦陷谁会不愿意呢?又有谁能抵挡得住呢?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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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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