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心在灿烂中死去
　　 让爱在灰烬里重生
　　 烈火烧过青草痕
　　 看看又是一年春风
　　 ——暗香
　　 一、
　　 此刻的珍躺在医院雪白的病床上，虚弱无力，又来到春节了，可是她的心里却没有任何的喜庆的意思，她从来没有觉得日子是这样的漫长。
　　 尿毒症已经三年了，尽管采取了各种各样的手段医治，可是病情还是一直在加重，没有一点好的迹象。死，她是不害怕的，她最不忍心的就是不想看到老公为她四处奔波，不愿看到刚参加工作的儿子那悲伤的眼神。可是，这一切又是不能以她的意志为转移的，她的明天到底在哪里呢？
　　 正想着，老公进来了，平静地说：“你起来了，今天精神还很好吧，你放心，你换肾的事有眉目了。”
　　 她的脸上现出暂时的喜悦，接着又马上悲凉起来：“哪里弄的肾源，那要多少钱做手术啊？”
　　 老公看了看她，顿了一下，然后轻描淡写地说：“没有多少钱，肾源是你家妹妹提供的，手术也就十几万元。你就放心吧，一切有我呢。”
　　 “妹妹？妹妹答应给我提供肾了？那她对象同意吗？这可不是小事情，必须商量妥当。”她脸上又布满了愁云，“下午你叫妹妹和妹夫来一趟吧，我们仔细商量一下。”
　　 老公答应着出去了。
　　 二、
　　 下午，妹妹和妹夫提着一些水果来看她。
　　 大家先是询问者病情，接着很快说到了换肾的问题。
　　 “妹夫，小妹说要把肾给我一个，我很感激，可是这事她和你商量过吗？少了一个肾，对身体的影响会很大的，我觉得这样做不妥。”
　　 妹夫听后看了一眼妹妹：“没事，你们一奶同胞，她自己说了算。”
　　 妹妹的表情也很沉重：“姐姐，我决定了，必须给你一个肾，要知道，姐夫这些年照顾你不容易，现在你遇到了难处，妹妹不帮你，谁帮你啊？要说我姐夫，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人。”
　　 姐姐脸上有了些欣慰:“可是，我真不忍心再连累你们，就我这病，就算换肾成功，那后期的排异反应也要花很多钱，还知不知道能够成功，还是顺其自然，能咋样就咋样吧，反正这些年你姐夫对我这么好，也值了。”
　　 “可是姐夫不会同意的，如果她不管你，你也许早就不在人世了。”妹妹哽咽着说。姐俩不陷入了往事的回忆。
　　
　　 三、
　　 那是二十年以前的事了，当时孩子只有三岁，因为照顾孩子的原因，珍没有上班，请假在家。珍的老公清是镇里的副镇长。
　　 有一段时间，邻居里不断说起第三者的事情，起初，珍没往心里去，可是慢慢地她总觉得老公也有点不正常，于是她就开始暗地里监视老公。
　　 清是副镇长，自然少不了应酬，自然接触的人多，自然也会接触女人，自然也会回来晚些，于是珍觉得老公越发值得怀疑。
　　 有一次，她突发奇想，到邮局调出了老公的电话单子，这样不查则已，一查惊人，老公竟然真和一个叫红女的来往密切，有的最晚的还在十二点，这叫她心生狐疑。于是，老公回来的时候，她开始迂回调查。
　　 “最近工作很忙啊？”
　　 “是的，在忙一个项目，今年镇领导都承包大棚，有固定任务，我也没办法。”
　　 “那你承包的组员中一定有不少是女的吧？”
　　 “可不，现在壮年男子在外地打工，都是家中的女的在家承包大棚，她们一有事就会给我们打电话，真没办法。”
　　 “那倒是，是不是也有半夜给你致电的，你也去吗？”
　　 “没办法，情况紧急，有时还真的去，要不然损失可就大了，我也会受损失的。”
　　 珍听了半信半疑，但终究没有把柄抓在手里，所以暂时放下。
　　 有一天，她在外面哄孩子，听邻居们和政府的干部闲聊：“听说你们下乡时看到一个长得特别时髦的女子？”
　　 “现在的农村不比原来，长得好看的女子可多呢，也有文化，知识女性啊。”
　　 “可是这个女的听说特别风骚，你们没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哪那么意志薄弱，我们是政府干部，要对老百姓负责，别乱说。”
　　 “嗨，你们这些男的，说一套做一套，没准早就……”
　　 珍听不下去了，她隐隐觉得清发生了什么问题。
　　 一天，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老公突然接了个电话，就要往外走，她不放心于是问道：“这么晚了做什么去？”
　　 “是这样，组员们发现由于突然低温，大棚里的秧苗有冻死的迹象，我必须去看看。”
　　 珍看了看外面，的确是鹅毛大雪，这是百年不遇的大雪，出现这种情况也在所难免，就没有阻拦。
　　 可是，已经十二点了，老公还没有回来，也没有电话，她决心打个电话询问情况。
　　 “喂，你什么时候能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奥，你是哪位，清镇长正在帮我研究大棚的事情，今晚可能回不去了，因为雪太大，路上也不安全，你放心吧。”
　　 珍听出是一个女子的声音，那么甜，甜得叫她有点不自然。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夜晚，她觉得无法可想。就这样，她辗转反侧一夜也没有休息。
　　 第二天晚上老公回来了，很是疲惫的样子，她忍不住盘问道：“昨晚上睡得很好吧？”
　　 “好什么，怕冻坏了秧苗，一直想办法，折腾了一夜，累死了。”
　　 “是吗，就没发生点别的？”她语气怪怪的。
　　 “想什么呢，我累死了，我先睡了。”说着，老公很快进入了梦乡。
　　 珍还是不放心，他拿过老公的衣服检查，闻到身上有股香水味道。在家里老公是从来不擦香水的，还发现在老公的毛领上有一根长长的头发，她越发没底了。
　　 因为要暗地里调查老公，有一天她就抱着孩子去单位呆着，大家正在打趣。
　　 “嗨，听说有一个叫红的女子，人那叫风流，穿着讲话也风流，多少男人看着都眼红啊。听说她老公在外地打工，自己经营着一个大棚，帮忙的人可不少呢。”
　　 “那是，就说人家那头发吧，长长的，黑黑的，披在肩上像瀑布，那叫稀罕人啊。”
　　 “瞧你那德行，心里早相中人家了吧，人家可是名花有主，少动歪心眼子。”
　　 “我倒是想近水楼台，可是也没机会啊。尤其是她说起话来，叫人听起来骨头都酥了。”
　　 “还有呢，闻香识女人，她身上有一个特殊的香味，我是听别人说的，这样的女人，如果有了机会，男人准会拉不动腿……”
　　 大家说着，啧啧称赞着，甚至有点垂涎三尺。珍听得有点恶心，至于吗？不就是个女人吗？但是想想那个晚上，她还是有点放心不下。于是继续听他们往下说。
　　 “听说那天啊，下了大雪，有很多人帮着红弄大棚，天晚了大家都不愿走，都想找个机会和她多呆一会，可是，都被她支走了，只剩下一个人……”
　　 “快说，是谁，后来呢？”
　　 “是谁？保密。后来，此处省去一万字……”
　　 “就你小子吊我们的胃口，不许胡言乱语……”
　　 于是大家在哄笑中散去。
　　
　　 珍不知是怎么回到家的，她只觉得心口难受，喘不过气来。好长一段时间，她才慢慢恢复。因为老公一直出差，她决定等他回来后问个明白。
　　 好不容易老公回来了，还是满脸的倦意，饭也没吃就睡了。她拿过衣服闻了一下，还是那个香水的味道。这回倒没有发现头发，他赶紧翻看通话记录，还是那个女人的电话很多。她觉得一下子明白了。她想立刻叫醒老公，但那还是忍住了，她决定有机会见一见那个叫红的女人。
　　
　　 一次，她以买花的名义走进了红的大棚。开始了和她长时间的攀谈。
　　 “你这大棚的花长势可真好。是自己承包的吗？”
　　 “哪呀，这是我们和镇政府干部一起承包的，我们出土地和人工，他们出技术。”
　　 “那和你承包的政府干部是哪一个？对你很好吧。”
　　 “大概还是个副镇长呢，叫清。要说她对我可真好，出了状况，她随叫随到。”
　　 “是吗？有一次下大雪，他也在吗？”
　　 “嗨，别说了，那次我们忙活了一夜，总算保住了花苗，要不损失可大了。我们一晚上就在大棚看着的。”
　　 “就你们俩，政府干部可真好。”
　　 “可不，我男人在外打工，多亏那政府干部了。”
　　 “那你没以身相许吧，他对你那么好。”
　　 “嗨，别说了，我真是对他感激不尽……”
　　 她越是不说，珍觉得越是蹊跷。可是没有真凭实据，她觉得自己没法和老公摊牌。
　　
　　 接下来的日子，她陷入了无边的孤独：她觉得自己的人生立刻失去了价值，自己一心为了这个家，甚至不惜停薪留职，都是为了他能更好的工作，可是到头来了，他竟然敢越雷池……男人啊，真是没良心的东西。她想发泄这种义愤，可是找不到出口，于是她就闷闷地积压着。
　　
　　 可是一切事情，并不是她要忍受就会停止，有关她俩的事情越穿越多：一次，她和老公一起参加一个应酬，酒过三巡，一位同事竟然开玩笑说：我们清镇长可是一表人才，你可得看住了，别叫他跑了……
　　 说者无心，虽然老公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但是她对他的怀疑还是逐渐地加深了：如果把这一切联系起来，不难发现，那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关系，那自己该怎么办呢？
　　 为了进一步得到证实，一次老公出差后，她翻看了老公的住宿单据，发现是两人间，后来她多方打听，原来老公是和她一起出差的，她的心终于凉了。
　　 于是她总想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聊聊，可是他总是很忙。她很想和自己的好姐妹说说，可是她说不出口。和父母说吧，她怕他们担心，就这样，一天比一天自己的心情更糟糕，直到有一天，她觉得自己的心里像着了火，她不知自己该怎么做，她脱掉了所有的衣服，然后在院子里，在大路上大喊：“你们，这对狗那女……”
　　
　　 后来，她是被老公从马路上抱回去的，她只顾自己乱打乱闹，她觉得她终于解脱了。后来，老公领她去看了精神科的医生，医生告诉老公：她得了精神分裂，因为受了巨大的刺激没法发泄……
　　 后来，老公就领她四处求医，还请了假陪她在家里，起初她很反抗，她就一直骂那句话：“你们这对狗那女……”
　　 有几次，她清醒的时候，他也想给她解释，可是她不听，她觉得那一切都已经是事实，一切无可救药，现在的她只是喜欢骂那句永不变更的话：“你们这对狗男女……”
　　
　　 她好些的时候，他就去上班，可是他上班几天，她就又犯病了，又开始赤身裸体在马路上骂他，他只好一次次的把她抱到家里。终于有一天，他趁她清醒，跪在地上说明了原因：
　　 其实，是你真的误解了，我和那个红根本没有什么，你听到的那些事都是假的，如果我真的做了，现在你病了，我正好不管你，叫你早点死。
　　 她就只是听，也不做表态，后来他急了：你放心，我一定治好你的病，这辈子我也不会和你分开。
　　 可是治病没有那么容易，精神既然已经分裂了，恢复起来是相当慢的，而且还不断的反复，就在三年以后，她的病终于得到了控制，可是新的病情再次出现：由于长期服用精神病类药品，她的肾受到了严重刺激，开始出现肾衰竭，她彻底崩溃了……
　　 他听到了这个消息后，捶心顿足，但是还是没有放弃最后的希望，她开始进入透析。刚开始是一个月透析一次，后来是半个月一次，再后来是一周一次，再后来是一周两次，直到上周，大夫告诉她：必须马上做肾移植，否则……
　　 为了找到合适的肾源，他四处求人，还进行了网络求助，甚至背地里找她的妹妹，跪地哀求：为了你姐姐，请你帮帮我吧，否则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妹妹被他感动了，所以才来医院求姐姐答应。
　　
　　 四、
　　 拗不过老公和妹妹，她只好答应，但是手术前，她决定和老公好好谈谈，因为如果手术不顺利，她有可能再也回不来啦。
　　 “我的时日不多了，说句实在的，你对那个红到底有没有在一起？”
　　 “你难道到现在还不相信吗？我们在工作上是有很多来往，但是我绝对没与她有任何关系，我们是清白的？”
　　 “那为什么大家都那么说。为什么你身上有她的味道？她的头发？”
　　 “你傻啊，那天雪大，大棚差点倒了，我们一起用木棍直起来，足足弄了两个小时，所以……”
　　 “你们有那么多的通话记录，还有的那么晚。”
　　 “那都是公事，太晚的就是紧急事情，你以为弄大棚那么容易吗？”
　　 “可是我没勇气问你，只好自己糟践自己，以至于后来……”
　　 “真是个傻瓜，如果我丧了良心，我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现在一切都晚了，我自作自受，所以才到了如此地步。”
　　 “不许胡说，我相信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还会一起好好的过日子。你放心，就算倾家荡产我也会给你治病的。”
　　 她听后哭的像个泪人。
　　
　　 手术如期进行，妹妹的肾源和她很匹配，在经过简短的排异反应后，她觉得自己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春节来了，儿子的工作也安排了，因为爸爸的原因，儿子被安排到了县公安局，以便更多的时间陪伴她。为了照顾她，老公降级调回了离家很近的镇里，放弃了去县里工作的机会，他决定用整个后半生来陪伴她。
　　 她忽然感觉到特别地轻松，虽然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经过这次漫长的生病历程，叫她看清了很多，也看淡了很多。既然是夫妻就要相互信任。如果真的出现了危机，也一定要直面现实，寻找解决的好办法，不要自己钻牛角尖，如果自己始终不放过自己，到最后，受伤害的不仅仅是自己。
　　 她觉得，她人生里的又一个崭新的春天来了，她重生的春天终于来了，她要信心满满的走进新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