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散文】孤独与幸福
孤独
除夕之夜,鞭炮大作,笑语喧哗。人群集聚之处,必有孤独,我怀着我的孤独,离开人群。躲进书屋,我是喜欢独处的,不觉得寂寞。我有许多事情可做:写作,回忆,遐想,刺绣,读书。做这些事的时候,我相当投入,乐在其中,内心很充实,独处并不意味着自己一个人,我在潜心读书或写作的时候,我是和想象中作者或读者在一起,我精心绣工的时候我是和绣品中的花草鸟鱼在一起。然而也有这样的时候,我翻开书,又合上,拿起笔又放下,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干什么,找不到一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只觉得心中弥漫着一种空虚惆怅之感。这时我是最容易感到寂寞的时候,不过这种感觉,让我的孤独带着浓烈的爱意,很小的时候我就会躲着偷偷的记日记,一开始日记极为幼稚,只是写些今天吃了什么好东西之类,我怕那好滋味容易消失,于是用文字把它留住,年岁渐渐大了,我用文字留住了许多好滋味:友谊,爱情,孤独,欢乐,痛苦……我想象自己是草坪中的一个雕像,目睹一代又一代孩子欢笑着从远处走来,渐渐长大,在我身边玩乐嬉戏,谈情说爱,又慢慢的走向衰老,我坐在那里发现了自己的扎着羊角辫的身影,我焦急的向她瞪眼,示意她停下来,但她毫不理会,蹦蹦跳跳越过我,和着人群继续想向前走去了,我悲哀的看着,可是记忆中却像幻灯片一样闪烁着,岁月的欢乐时光。
平常我们把太多的光阴抛洒在繁忙的工作场和喧闹的市场上,太热心做事和交际,突然,停下来,来到这块空地,无事可做,心在这个时侯有了一种没着落的感觉怅然徘徊,我恰好在惆怅的时刻写文(这绝非我的本意),这样我的笔显得很忧郁了,一个也许清晰但多半模糊的思想,一面彻悟人生的实质,一面满怀生命的期待。我在自己的文字中看到顾影自怜,看到自己的多愁善感,朦朦胧胧含含糊糊的臆象,在精神上做柔软化,刻懵懂少年态。想象着读者在我伤感言词中的感动,自己也禁不住流泪了,在泪眼朦胧中写上了自己的笔名。但这副愁善感的心肠有了卖弄之余,我几乎忘记了散文的极境就是平淡,哲学散文大师周国平说:平淡是真性灵的流露,是本色的自然呈现。所以只有领略了天地的苍茫和人生的限度,才会生出散淡的心境,还因为平淡不单是一种文字的境界,更是一种胸怀,一种人生的境界,这必需有一个淳朴的心,不抱怨寂寞,不叹息无聊。年少的心是很难平淡的,多的是雄心和幻想,狂妄和焦躁,我承认我也是纯粹的“现代人”中的“奋斗一族”适应不了那样简单的生活。我想心中无感受时,就不要作文了,不要无病呻吟,不要附庸风雅,要尊重文字。在文字上要下千锤百炼的功夫之外,前题是要有好的感受。
日子川流不息,每天清晨我起床,工作,吃饭,看书,睡觉,在日常的起居中,我不怀疑有个我的存在,这个我有名有姓,有过去的生活经历,有现在的生活圈子,尽管我对自己的出生毫无印象,对自己的死亡也毫无预知,但我明白这个我在时间上是有始有终的,然而,漂泊不定的日子,怀着朦胧的期待和莫名的激动踏上一次次旅途,熟悉的环境变得陌生,有时候梦里醒来恍兮惚兮不知身在何处,日常生活的外壳突然破裂了一般,我是谁,世上究竟有没有一个我呢?正当我为我存在与否苦思时,手机响起了,来电显示“客户张小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电话:“您好,张小姐!我是唐笑。”事业和理想有时是我的救主,被环境、欲念、利益推着走,我把它高高的悬在前方,感觉自己被多方需要,诚然用实际生活的目光来看,这些是我可做也是必做的,这是人生的实质。我随波逐流的同时又期待衔命独行,常常将自己陷入难堪的困境中,心飞向了未来,把身体留在现在,生命有了不能承受之重。内心深处像是被时代放逐,孑然一身独行,渴望理解和接受。
我走在街上,一路朝熟人点头微笑,我在聚会中举起酒杯,听着说着应酬的话,用笑容答谢;我坐在一群妙语连珠的朋友中间,自己也说着俏皮的话,赞许或得意的笑着……在这些时候,心中会突然想起一个声音,“这不是我!”于是笑容便无声的从我脸上消失了,莫非笑是社会性的,真实的我永远悲苦,从来不笑?我甚至无法判断,我究竟已经成为我自己?真实的我在何处开始?这界限是模糊的,只留下一串沉重的孤单的脚印。
幸福
一个人无论多大年龄上没有了父母,他都成了孤儿。是寂寞中漂流的孤单的怀念之船。
与您相遇,在芸芸众生中您将我捡拾起来,相认具有一种命定性质吧,仿佛一直在寻找,时间一到这一页就会翻开,按照您的话说是前世修来的缘,是轮回的注定。让我换一种方式来说吧,这是一个灵魂的投胎,这种珍惜和体悟乃是一切人间之爱。我的心在一种温暖的感动中颤栗,我是真正的惊喜和由衷的喜悦,您感到了,远远的却又那么亲近的发现了我的生命,透过世俗功利和文化的外观,您向我发出温暖的呼应,这是人生中令人感动的幸遇!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每一种尝试都令自己沮丧,一个词在涌动着我脱口而出“爸爸”,每唤出一声,心中便充满了敬畏感动和忧伤,倍感此情的珍贵。
在与幸福相关的各种因素中,爱无疑是幸福最重要的源泉之一。今生有您是因为爱,爱的本质是给予,而爱的幸福就在给予之中。我把春夏秋冬点滴抓拍,串成一怔怔一帖帖美丽的图画,注入您心灵的花园,在您寂寞的草地上,装饰出春天的景象,我因此获得好心情和好光阴。我知道最内在的精神生活中,您也是孤独的,爱并不能消除这种孤独,但您以宽厚淳朴之心领悟了别人的孤独,内心充满了最诚挚的爱,给予他人信任,理解。在孤独中和我并肩而行。
当我看着您的时候,您笑得爽朗而憨厚,我在您的笑声中领略了两种意义:一是爱和善意;二是有趣。是一份由衷的生命对生命的亲切温暖的敬意。我在您的关爱中,沐浴到最干净最暖和的阳光,我是一个卑微的生命,又是那么的独特,但我相信您一定愿意静静听这个生命说,灵感袭来之时,但求一吐为快我把那些信手拈来的小文,发给您,思念如澎湃的春潮涌动,我无需经过大脑随手拨通那一组电话号码,轻声的喊您。我多么喜欢听您说话,听您不紧不慢的语气。在您公务繁忙的时候,我絮絮叨叨的说过不停,说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您不会为此生气吧!我从不愿把您想成什么家或者众人敬慕的领导,在我心中您只是我的爸爸!每次您看完我的文章,不是从中去寻找思想,做深刻的评论,也不是作为美文去欣赏,而是静静去倾听,所以我所获得的不是一个作者虚荣心的满足,而是一个生命被另一个生命领悟的温暖,一种暖人人性根底的深深的感动。您使我越加坚信,此生此世,写不写得出漂亮的文章真是不重要了,我唯愿保持住一份生命的本色,一份能够安静聆听别的生命也使别的生命能够安静聆听的纯真,此中的快乐远非浮华功名可比。
夜晚,我看书,看进去了,好像什么都忘了,抬起头。突然想起您,便感到一阵惊喜,一种依靠,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呢,我拥有世上最珍贵的爱,没有血缘关系的维系,却拥有血浓于水之情,您带给我的幸福感是无与伦比的,让人难以置信,这是一个奇迹。我觉得自己是太幸运了。
也许再过许多年以后,我已经老了,我们又将不可避免的彼此失散,为了感谢您陪伴我走过的所有日子,读过您的那些文字,您说过的那些话语,我要用心的说声“爸爸,我爱您!”感谢您用安静的倾听领悟点拨了我生命的灵性。
永远不会忘记您说过的话:诸法无我,一切众生只是随缘而起。顺应天性过自己的安静日子吧!
浸润佛一般的教导中,这个时刻孤独和幸福都有了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