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学期，高校园区没生意了，收废品的也不来了。不过，兴许陈老汉会来，他是个闲不住的老好人，只是他的媳妇……”店主欲言又止。
　　 “没事，我随口问问。”道了别，我拎着药，回到了热浪飞尘的步行街。
　　 果真冷冷清清，几家店面，零落的敞着门，游晃着几个身影……
　　 一阵悦耳的铃响，一辆三轮车擦身而过。满当当的一车废品，层层叠叠，小山似的。
　　 “师傅，废旧报纸，怎么收法？”我叫了一句。
　　 嘎的一声，人力三轮应声而停。
　　 一张黑里透黄的脸，秃了顶的脑门贴着一缕白发，酷似流浪记中的三毛。我忍住笑，快走几步。
　　 “老板娘，有多少？”他用灰毛巾抹了一把脸，补充说，“报纸七毛，纸壳五毛……”
　　 “大概百斤了。市面不是九毛么？”说话间，我已来到他面前。
　　 三毛笑了，深深的皱褶里满是实诚，“那是几月前的市价了。老板娘，大热天的，好歹也让我赚点。”一双青筋凸显的手在暗花蓝衫上噌了噌，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直递过来。
　　 布满老茧的手掌、龟裂的手指肚、粗燥又干瘪……我惊了一下。这双手，我并不陌生。我的爸爸妈妈有，公公婆婆有，那些苦拼生活的勤劳之人都拥有这样的一双手。
　　 搬迁在即，个人报纸趁早处理了好。同事芯子的话又响在耳畔。一点旧报纸，就买给陈师傅得了。
　　 我笑着说，“陈师傅，就随你的价。待会儿，你直接来图书馆二楼找我……”
　　 “好啊，不出三点，我就过来找老师。”陈师傅回应道。
　　 两小时后，裹着浓重汗酸味的老陈师傅才气吁吁地站在办公室门口，右手忙着甩汗珠，冲着我就解释了一串。
　　 “不好意思，家里出了点事情。借了秤，我就立马赶来了……”说话间，将左手里的秤抬了一下。那是一杆斑痕累累的老秤。
　　 一向沉稳的向梅，瞄了一眼他手中的秤，侧身就出了办公室。
　　 快人快语的芯子说，不还价，重量可要扎实哈！
　　 “我收了五年了，东校区和其它学校的老师也都熟识了。西区馆，倒是第一次……”
　　 我和芯子，把墙角一溜的报纸，全部顺到了过道。
　　 “放心，不会误了老师们下班。”老陈边说边哈下腰，熟练的捆开了。不大功夫，一大堆废旧报纸就进了蛇皮袋，码成整整齐齐的小跺。
　　 老陈过秤，芯子记录，我则忙着书刊打包的收尾工作。
　　 “干得好利索，袋袋均数吧？”不动声色的向梅拎了一把秤回来了。
　　 循着话声，看到向老师手中的秤，陈师傅满是皱褶的汗脸滑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其实，我也觉得有些多余，连卖带送，不就是一点破纸，能值几个钱。
　　 芯子附耳道，“傅老师，我也感觉有点问题，要不？”我质询的目光转向向梅。
　　 她颔了一下头。向梅原在国营企业就职，微量物质监测员，毫克都无可遁形，何况秤与斤两。她家的这把秤，是全校最公道的一杆准秤。
　　 “没关系，你们也称称。老师，不是夸口，我老陈向来是个实诚的人。”说完，他就让到了一旁。
　　 芯子道，“好，我们让诚信也过一下秤？”
　　 陈师傅连忙应承道，“没问题……”一副坦荡荡的语气。
　　 “不过，我们可要使用自己的秤。”向梅一字一顿的说。
　　 一阵忙乱，所有报纸又悉数过了秤。老陈几次想要帮忙，都被向梅婉拒了。
　　 向梅复核了所有记录，两次统计竟相去70多公斤。
　　 透湿的衬衫粘在老陈精瘦的手膀上，两只皲裂的瘦手互搓着，“老师们，这秤不是我的……”稍一停顿，他又说道，“我的秤杆，中午被媳妇折断了，她不乐愿我出来收破烂……傅老师，就按你们过的数结帐吧。”
　　 他笑意僵在脸上，万千憋屈却被生生憋回了心理。
　　 谁把自己放轻了？燥热的空气里流动着不洁净的气息。
　　 弃在窗台的秤，还是那杆遍体鳞伤的秤。但禁不起时间的秤杆称量，诚信，也就莫名的遗失了……